42、老友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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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年轻的云松做了笔录，留了联系方式。
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才真正松下来。
她和姥姥一起躺在旅馆的床上，不知道为何，却又没有办法入睡。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精神紧绷的状态，夜色降临，她的身体好像依旧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出来了，处于一种惯性状态，想要出去，想要跑一跑。
她想要跑起来，似乎心里在躲避什么。
年轻的云松第二天又忙了起来，她帮王霞联系了律师，她又去找了‘春花’家，那个有两个孩子被关在家里时时刻刻都想要逃走的母亲。
“我就说，我就说她看着就是个老实本分的人，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才不要孩子。”
邻居大婶听说了以后，直抹眼泪，跟云松说道:“那天我回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
云松这才知道两个孩子都没事，邻居大婶晚上听到了哭声，觉得不对劲，就叫人过来，把两个孩子抱了出来。
她起初就想着帮着养两天，等这个妈回来，后面养着养着就有了感情，便一直养着。
云松看着活着的两个孩子，她给人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如果有事情可以联系她。
她心里头其实还想留点钱，可她现在手里也没钱了。
骗子把她们的钱骗完了。
她活着回来了，姥姥也知道自己遇到骗子了。
那些骗子给姥姥吃了影响大脑的药，两个人回平城后，姥姥最开始还是喜笑颜开，觉得云松活着就好。
当这一股劲过去了，姥姥就开始出现问题。
回家的第六天晚上，云松起床上厕所，她没开灯，也许是在山里习惯了，她现在蹲在自己家厕所，明明这是过去十几年熟悉的地方，可她总会一阵恍惚，总觉得好像很陌生。
她过去高度紧绷的大脑，因为无法适应现在的安全环境，总是处于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这种感觉就像是在长期缺氧的地方呆久了，已经习惯了缺氧状态，突然到了一个氧气充足的地方，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很是疲惫。
“砰”的一声！
她洗手时，厕所外突然传来巨大的声音。
她一出来，就看到姥姥急急忙忙地往外跑。
“姥姥？出什么事了？”
“我外孙女不见了！她不见了！”
“姥姥，是我，是我，我在这里。”
看到她的时候，姥姥才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天晚上，云松好几次惊醒，因为姥姥在开房门，确认她还在家里。
这个老人，中年时经历了女儿女婿突然的惨死，又经历了外孙女被拐卖。
这个世界在她眼里已经没有任何安全可言了，她的精神一直是被拉直了的弹簧状态，无法回到正常状态。
她总是会不断地来确认外孙女在，没有被再次被人拐卖。
原本喜欢看书，喜欢遛弯的人，现在每天的事情似乎就是确认她在家里，还活着。
偶尔还会产生幻觉，觉得她还在骗子身上。
“你不是云松，你是骗子。”
云松带着看了医生，医生开了药，可作用并不大。她们也没多少钱，那三个骗子也没有消息。
云松看着姥姥这个样子，她自己也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她感到了一阵阵挫败。
她想救村子里的女人，想要救傻妞母女，想要救李青青她们。
可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现在她甚至连姥姥都救不了。
年轻的云松再一次绷紧了神经，尽力压制住自己的负面情绪，她像是一棵挺立在贫瘠土地中的大树，越是苦，她越是努力寻找生机。
很快，云松找到了生机，她决定和姥姥也“摊牌”——
“姥姥，那些人没有骗你，我真的是神仙转世。”
“我到村子的第一天，傻妞就认出我来了。”
“你回来的时候也听到了，傻妞妈一直都是叫我神仙娘娘。”
“尽管我也要吃苦，毕竟下凡历劫都要吃苦，但真正伤害到我的人，都会死。”
姥姥一开始半信半疑，于是她开始讲自己这一路的经历——
“我到那里的第一天就想起了我上辈子是神仙，在杏花村变成了神仙娘娘。”
云松开始给姥姥讲杏花村的方言，增加说服力。
姥姥没有完全相信这些话，可没关系，她到村子的时候，除了傻妞，也没有人觉得她是神仙娘娘。
人在痛苦无望的时候，会本能地选择相信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哪怕听起来很荒唐。
她能够在那个环境里，让村子里的人相信她是神仙，也能让姥姥相信她真是下凡历劫的神仙。
一个月后，姥姥的情绪的确慢慢稳定下来了。
有一天，姥姥突然说：“云松，你还是得回学校读书。”
云松听到姥姥说:“还是要多读书，你现在历劫成功了，以后上天当神仙了才能保护苍生。”
云松便带着姥姥回到了云城，继续自己的学业。
她耽搁了近一年，需要跟着下一届的学生一起学习。
学校大多数人都知道她被拐卖的事情，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并没有多少人会问这件事。
云松自己也是努力让自己回到过去的状态，上课，吃饭，上课，睡觉，偶尔还会去看一场电影。
她依旧保持过去的习惯，每天早上依旧会晨跑，在操场上，一圈，一圈又一圈，为冬季马拉松比赛做准备。
这是她被拐卖之前一直在做的事情，只是那个时候是为夏季马拉松比赛做准备。
王霞的案子判下来了，五年有期徒刑，王霞自己很高兴，一直给她写信，说是转到监狱了，在那里条件很好。
云松也在努力让自己的一切都没有被影响，让自己的人生回到原本的轨道上。
只是，这一次，除了晨跑，她加了夜跑，学校操场上，她晚上也要跑十圈，她感觉自己像个被强行拉直了的弹簧，哪怕外部的力消失了，可由于时间太久了，她回不到正常的状态了。
马拉松比赛很快就开始了，过去她一直是第四名，这一次她没有想名次，而是不断地往前跑。
身边的人的声音开始消失，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很响。
她一直跑，一直跑，呼吸开始有血腥味，她依旧往前跑。
姥姥在终点等着，云松第一个冲过了终点。
血腥气中，姥姥听到自己的外孙女说道:“姥姥，我要报考警校。”
她意识到假装一切没有发生过没有意义，不如正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在她的内心深处，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小姑娘，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她在哭着说她爸妈在流血。
这一个还没有治好，云松感觉现在心里又住了一堆人进去，个个都在说着这个世界好危险。
她一直托人打听傻妞母女，却一直都没有消息。
云松偶尔会做噩梦，梦到她们受伤了，一直哭喊着神仙娘娘，可她怎么都帮不了。
云松总觉得世界上某个地方在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情。于是，在警校，在香金镇的各个街道，在平城的大街小巷。
她确定着周围的安全。
直到她五十岁这一年，年纪大了以后，体力没有以前好了，过去受过伤的位置，总是隐隐作痛。
新接手的案子又涉及了一个失踪的女学生，她开始频繁做噩梦，梦到当年被拐卖的过程，梦到在杏花村的事情。
这个案子是在北区，她被调过去，姥姥便和她爱人一起在南区这边家里。
她也没有想到姥姥时隔多年会突然发病，觉得自己回到了三十年前。
她的记忆散开又重新组合在一起。
她男人还以为姥姥是不小心把他撞下去了，自然也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只是找了一个护工帮忙。
云松过去也经常出差一个月半个月，她每天都在给姥姥打电话，可她也没有察觉出来什么。
直到这天，她接到电话，电话那头，她爱人急哭了:“姥姥好像不认得我了！她和护工一起跑了！”
“她说她要去广城接你！”
云松说道:“你别急，我正好要去一趟广城。我知道她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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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安文觉得自己和女儿真的是被神仙保佑了，傻妞又会说话了。
村子里基本上都是老人和孩子，她便开了一个小卖部——
小孩子们喜欢的小零嘴，老人们需要的盐，油，每个月她还会收一头猪回来杀，日子虽然有些累，可也是红红火火了起来。
1997年，国家来安大电，她咬了咬牙，买了一台电视，于是，她们小卖部就是整个村子的中心。
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只要到了点，立马就会来这里。
无论是谁，都对傻妞很好，和她说话，这样的氛围里，安文觉得她的妞妞能说的话也越来越多了。
日子便是这样往前过，她守着她的老家，守着她的女儿。
后来，她女儿还是去城里打工了，起初她不同意，还要跟去，她跟着去了以后才发现现在的城里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慢慢地，她也接受了，但她自己还是回了老家，她喜欢老家。
前段时间，她女儿安有智给她打电话:“妈，我要发大财了！”
“真的！到时候我就有二十万了！”
安文听的是心惊肉跳:“诈骗，那些都是诈骗，你怎么还相信这个？”
“不是，这个老太太特别好，特别聪明！”
安文听着女儿在那头说的话，她觉得女儿照顾的老太太就是人老了，老糊涂了。
只要不是诈骗，她就放心了。她女儿现在也不笨，应该很快就能发现是老人家说胡话。
她现在谁都不信，那个男人的确不是老太太的亲人，亲子鉴定还是她去拿的，这就导致她没办法信任那个男人。
可老太太自己也有问题，没事了就说和外孙女有感应，外孙女是神仙转世之类的话。
这话一出，她们去找警察也没用，说不定到时候警察直接联系那个男人了。
好在老太太非常确定地说，她外孙女给她打电话了，她要去广城华路派出所接她。
这么确定的地点，去看看，如果有人，那是好事，如果没有人，她也没有损失，反正过去的机票钱是老人家给，她就当做是去出去旅游，她还没有去过广城。
一路上，老人家看上去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她的高兴，喜极而泣都不像是假的。
安大姐心说也许真的能在那里找到老人家的亲人也好。
下飞机，坐上出租车，两个人一路奔向了华路派出所。
“老人家，你确定是在这里吧？”安大姐一边说一边在大厅的几个警察身上扫来扫去，她准备找一个好说话的人问问。
“你外孙女叫云松是吧？”
安大姐正要去问，这个时候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高高的中年女人。
安大姐确定对方和自己眼神对视了一眼，她似乎愣了一下。
安大姐正要说话，女人已经和老人家说话了。
“姥姥。”
安大姐看着这个女人，这是老太太的外孙女？
老太太也在想同样的问题，而下一秒，老太太就泪崩了:“姥姥来晚了，是姥姥来晚了，你都这么大了……”
老太太还是认出来了自己的外孙女，哪怕她和自己记忆中长得不一样了，她觉得自己外孙女二十岁被拐，人到中年才被找回来。
云松检查了一下姥姥的情况，一边安抚她的情绪，一边找药。
“没有来晚，姥姥，我三十年前就被找到了，你还记得吗？三十年前，你就来这里接到了我。”
安大姐在旁边眼睛睁得很大，她还没有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云松见姥姥吃了药，松了一口气，这才带着姥姥和安大姐离开。
老人家一直抱着外孙女的胳膊，好像又有有点记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一点，你还抱了一个孩子。”
当初云松抱着幸运到了派出所，姥姥看到她抱着孩子，以为是她生的，差点晕倒。
云松说道:“那是幸运，当时姥姥带了好多大学时期的同事过来救我，我们当时还要回村子里，没法照顾孩子，有对夫妻帮我们照顾幸运，后来她们就收养了幸运。”
姥姥跟着一起点头，说道:“她们一直想要一个孩子，正好就有个孩子，真的是幸运。”
那婴儿现在都三十岁了，今年过年的时候还来拜过年。
“你现在是医生了吧？”
“姥姥，我后来去了警校，现在是警察了。”
安大姐总觉得对方一边和老人家说话，一边看着自己。
如果这个目光是责备的目光，安大姐会觉得理所当然，毕竟人老了思维不清楚很正常，但自己这个护工，此时此刻，确实有点像坏人了。
可那个目光不是责备，而是一种……无法说出来的眼神，像是老友重逢。
安大姐自己都被看得有点想哭。
对方还问了她妈妈的事情。
安大姐以为是查户口，赶紧把自己妈妈有多好，有多乐意助人都说了，她得让对方知道，她们家是好竹出好笋。
她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一种高兴，仿佛她认识自己妈妈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老友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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