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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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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蒋焱面前,傅为璟能直白地讲,他就是对路林生见色起意。
对着他哥却没那么容易说出口。
性取向天生不可更改,对于路林生,他还没想那么长远。
傅为璟选择含混过去:“差不多吧。”
傅宥慎听出来他不想多说,从善如流地转了话题:“上次那个司机,怎么想?”
“嗯?最近事情太多忘记了。”
“要是普通的交通意外也就算了,明知道对方故意的,不会反击?”
“嗯~”傅为璟笑了,“难不成我也要撞回去才算公平?要他真是存心的,我当然不会这么简单揭过。”也是缺钱,却也害怕,车速极低,没冲着人撞。
还踩了刹车。人到中年,恐怕是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了,做亏心事也后怕吧,不然也不会慌里慌张第一时间打120了。
“故意伤害和交通意外孰重孰轻他会分不清楚吗,既然有心做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我已经收集好相关的证据报警,会有相关负责人处理。”
傅为璟自己同情心过剩也没有到圣母的地步:“谢谢哥。”
“你照顾好自己就再好不过了。对了,”傅宥慎语气有着些许迟疑,用词更为谨慎,“过一段时间是妈的忌日,我知道你不跟我和爸一起去,总会提前两三天,但这次你手伤了,要不要……”
“哥,我一个人,可以。”
傅宥慎沉默了好半晌,应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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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为璟打车到了山脚,临走前还给司机加了小费,毕竟这块地方偏僻。
连公交一天都只跑两趟,实实在在的远郊。
早上出门时傅为璟还确认了一遍天气预报,结果刚下车就飘起了细雨。
他看天气预报的准确率,比刮刮乐中奖的手气还稀缺。
傅为璟伸出手感受了下雨势,不大,于是就往山上去了。
墓碑上的女人,端庄大方,依稀还看得清眉眼明媚,是个美人。傅为璟已经没有记忆了,全然是陌生。如果不是碑上名字,他可能认不出来。
傅为璟把一束百合立在边上,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覆上薄薄的一层水雾。
白色清雅,据说他妈很喜欢。红玫瑰俗气得很,傅为璟倒是偏爱,可不合适,每每都是店员的推荐,次次不同,有时是马蹄莲,有时是洋桔梗,白玫瑰偶尔也会出现。
这次的百合据说能让故人在往生后获得幸福。
傅为璟不信这些,还是买了。
“又是一年,我提前来看您,希望您不会觉得烦恼。说起来我也不知道您是喜欢清静还是热闹。”傅为璟盘腿坐下来,手指轻轻敲这面前的空地砖。
“哥给我讲了很多您的事,说您当初宣传海报早就都发出去了,网络上的宣传也进行了好长一段时间,策展人和艺术评论家都约好,商业合作也签下了。最后,因为我没办成,会觉得可惜吗?”
山上高耸的树影压下来,沙沙作响。
“我很遗憾,您自己把那些画都烧掉了。以至于我现在都看不见传说中知名画家许如是的画作到底有多厉害。”
他身上衬衫的衣角已经全部被水浸透,湿答答地黏在一起。
傅为璟本人却没有一点点感觉。
仍在碎碎念着,什么“花园场景”、“浪漫主义”,又或者什么“人生美学”,少有仅存的有许如是的公开课,傅为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那些离他很远的东西,理解不了,但都记住了。
许如是,还在学生时期的画作就已经拿了金奖。
数多赞誉加身的天才少女。
死后也并没有比别人多些什么,或许连着这个人本身都渐渐会消失在所有人的回忆。
“我应该爱您,也应该恨您,后者可能比前者还要多些。”
傅为璟突然站起身来:“但是我居然没有,我很好,哥也很好,这一年较往年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有一些傅钟业搞出来的乱七八糟,但您也不用担心,我不会变成辛德瑞拉。”
他略带轻松地笑了笑:“可以的话,下次再来看您。”
雨势已经在慢慢扩大,四处几乎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掏出手机,傅为璟长叹一声,打车软件因为下雨和晚高峰,一时爆满。
约不着人,离这最近的还十几公里,接单成功都得等半小时,何况订单还有可能随时被取消。
只是拿出来几分钟,手机已经被雨水砸得面目全非。
刚刚应该加钱让司机等他一会儿,这是今天的第一个失误。
空气中起了水雾,傅为璟皱眉往台阶下面走,这是今天第二个失误。
雾太大了,他看不清踩空摔了一跤。
还好有杂草撑着,没有摔得很重,只是手机顺着坡滑了下去。
“点背到这种程度。”傅为璟不由得在内心骂街。
完蛋。他出来本就谁都没告诉,看样子只能等雨停了,傅为璟坐着懒得起来,他觉得这阵雨很快就会停。如果不,他也没办法。
天不遂人愿,否极泰来,远远地傅为璟看见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撑着伞。
“喂,您好?”傅为璟喊得很大声,初心是想找人借一下手机,打电话给蒋焱,等看清慢慢走近的人影,怔愣在那里。
是路过吗?
这地方也很难吧。
“路林生,好久不见。”
倘若是以傅为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计算时间法则,那确实。
“你一个人?”
没有回应他的寒暄,路林生皱眉,没有贴很近,把伞倾过去,叫住他:“傅为璟。”
撑着伞面对面站在雨幕里和周围一切隔绝开来的成年男子十分具有压迫感。
“你听起来像是在确认我还是不是人。”雨没有再打在身上,傅为璟感觉好了不少,有心情开玩笑。
他从来没在这遇见路林生,不禁看向他走过来的路,也是同样的,又是在怀念哪位故人。
“那你是吗?”
“现在还行,马上可能就不行了。”说着,傅为璟咳了一声。
身上粘留的雨水几乎清晰地洇湿了他的后背,从尾骨处窜上来一股凉意。
傅为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路林生整个人身子往前倾靠过来,把伞递到他手里。
傅为璟抬头,下意识把伞举高,两个人手心手背相接,又分开,路林生把手上的外套拿下来给他披在肩上。
外套整个拢住傅为璟,显得有些大了。
一个垂眸一个抬眼,两个人对视,头顶是淅淅沥沥雨滴落伞面上的响声。
睫毛根根分明,彼此眼底的倒影清晰可见。
“你……不会是喜欢这种吧?”
可怜兮兮柔柔弱弱惨得要死的。
听到声音,路林生要拉他起身的手顿了顿,放了下来。
半晌没人开口说话。
沉默是今天傅为璟失误集锦的三杀。
傅为璟摸摸鼻子,嘴快尬场了。
“手酸了。”他心虚音量放得很低,耳廓上已经染了一层薄红,和路林生对视一眼复而低头瞅着伞柄,就纯黑的基础款,仿若能给它盯出个花来。
这伞柄很实,伞面遮住两个人都绰绰有余,重量确实不轻。
路林生妥协:“车在前面路口。”
雨声很大,不知因为什么,路林生的声音却好似穿能穿透这些,清清楚楚地传到傅为璟的耳朵里。比手机录音里的更亲近,可能是靠太近的缘故。
傅为璟点点头,伞回到路林生手里,他自己撑着地起来,两个人并肩走着。
路林生的车其实很显眼,只是在马路的另一边,傅为璟今天又心神不定,这才没注意到。
车里没人,路林生也是一个人来的。
“头上……”
“嗯?”上车以后,听觉和触觉等感官一下子都变得更敏感。
“有东西。”
傅为璟对着后视镜一看,头发中间夹了一根草在上面,他朝着头发拨弄两下,把草拿下来放进了衣兜里。
大概是风吹的。
车外的雨更大了,噼哩啪啦地击打在玻璃窗上,沉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大提琴摁下琴弦没有完全贴紧指板产生的杂音。
没有浑厚感,沉闷,让人无端联想到外面此刻正在被溅起的泥土,而不是眼前看得见的升腾的雾气。
路林生的手往后一捞,递给傅为璟一包没拆过的一次性毛巾。
傅为璟伸手接过来。
混合着雨水的指腹不经意触到手背,路林生被这温度差一惊,手略微一缩,划过手背。
傅为璟浑然无所察觉地胡乱擦着头发。
后知后觉,好像应该说声,谢谢。
“雨太大了,这边会有滑坡的风险……”
“哦,”傅为璟抓抓自己半干的头发,“那就是说要等等。”
“嗯。”
没有手机,连带着傅为璟这么一个不怎么会尴尬的人小动作也多了起来。他干脆用毛巾蒙住了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来这干嘛?”问出口的瞬间傅为璟就有些后悔了,“算了,当我没问,啊且。”傅为璟又打了个喷嚏。
路林生调高了温度,漏出后座车窗一点点透风。
不想回答的问题就跳开,亦或是礼貌性巧妙转开话题,路林生本就很擅长。
可能是无意间听见傅为璟在那块自顾自说了那么久,就算人没发现道德感很强的路林生也觉得不公平。
所以,“祭拜。”
没说是谁,路林生眼里透出少有的直白情绪。
傅为璟撩起毛巾搭在腿上,漏出双眼,看到了,觉得他在难过。
“抱歉,我就随口一问。”
“呃,还有,感谢路总恰到好处的出现,嗯,非常感谢。”
重音重复强调这种表示礼貌的词汇,是傅为璟为数不多偶尔出现会变成人机似的另类安慰。
他认真看着路林生,瞳孔微微放大。
路林生被这么看着,一时无言。
还是傅为璟先一步移开视线:“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才会停。”
“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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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遇让人猝不及防。
总是没有精心准备来得坦然。
傅为璟话都变少了,甚至一度开了口又皱眉,说不出什么。
有些后悔早知道要待这么久,是不是应该主动坐到后面去。
傅为璟瞄了一眼路林生,对方没有在玩手机,只是抬了抬腕表。
“最多十分钟雨就会慢慢停了,没有预警,应该可以原路返回。”
傅为璟紧急转头,卡在一个不尴不尬的角度:“好。”
有方向感的人脑子里会对自己走过的路有一个大概的轮廓印象,稍微整合整合,就能形成自己的视角路线。
除了大的目标,周遭的环境景色也能被刻录进记忆里。
但是傅为璟不行,他路痴,白天拐两个弯就不记得了。出门没人带就得看导航,再不然就是直接打车。
换言之,就算路林生现在打算把他卖了,他也不知道。
警惕心都随着雨停没了。
装睡是个技术活,装着装着就成真了。
披在傅为璟身上的外套滑落下去,堆在腰间。
傅为璟醒过来的时候,天都暗了。
车载顶光灯开着,光线下来,外套盖在了身上,还掖了衣角。
他起身,声音有一点点哑:“我睡了很久?”
“没有,刚到。”
刚醒脑子转得有点慢,傅为璟才反应过来解了安全带。
小区门口的路灯可能是线路老化,只发出一点暗淡的光,偶尔闪一下,跟拍鬼片似的。之前还没有,可能雨天来得急,物业没来得及修缮。
傅为璟想了想,把手里的外套扬起来:“我给你拿去干洗?”
路林生:“不用,就放这。”
“哦。”早知道不问了,抱着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