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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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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贞略一颔首,孟千千看他的眉眼便觉得真有些熟悉,眉梢眼角上对待外人的冷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她想象过的俊美。
毕竟他从海螺传过来的少年声音那样好听,肯定也会长得谦谦美君子样。
孟千千紧绷的心神松了,想朝相识很久却第一次相见的少年笑笑,笑容还没爬上嘴角,身子先打了一个晃,湿淋淋地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感受到抱住自己的臂膀很坚实,似乎再倒下两个她也能撑住。
太极宫一侧的东宫在深夜中亮起了烛火,被调|教得讷言寡语的宫人们提着羊角灯笼,垂头屏息走在当今太子拓跋贞两侧引路,不敢将眼神落在他怀里抱着的女子身上。
引到东宫寝殿前阶时,有个宫人因过度紧张绊了腿脚,和羊角灯一起摔在了台阶上,还来不及呼痛,先慌神跪了下来,“殿下饶命!”
拓跋贞怀里的人儿轻轻一抖,似乎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他将人儿往自己黑色狐裘里更深拢了拢,眼神扫向廊下的禁卫,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脚步不做停顿地走向寝殿里。
博山炉里早早点上的安眠香熏得床帐子里处微微发甜,配上浑身湿透的昏睡美人,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即将成就一场美事。
拓跋贞坐在了床沿,没有给她盖上被子,垂眸侧视。
在殿外伺候的宫人们虽不敢乱看,心里却活动开了,猜这个被幸了的女子明日会以怎样的身份出现在东宫。
要知道,太子妃未定,东宫内若先有了受宠女子,这以后可就有得战打了!
却不知殿下是会偏向哪一个?她们又可以在这样的相争当中获得怎样的利益,或是钱物、或是权柄,也可能是太子妃为了抗衡而使她们分得的宠爱……
孟千千不知自己隐隐处在了风暴当中,只觉得五脏六腑烧得厉害,忍不住辗转身子,想条刚上岸的美人鱼一样,裤脚被蹭到了膝盖窝儿,露出一截白得发光的小腿。
她喊着热,叫着渴,有人给褪了衣裳正合她意,尤其脱|去了碍事的小件衣料,她更觉得呼吸都畅快了许多。
“谢谢……”被人喂着水的孟千千没忘了礼节,脸烧得通红,唇色艳红。
很久之后,男人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孟千千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在极宽敞的床榻上,齐齐整整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襦裙,之前那件穿来的衣服也不知去了哪里。
她掀开帐子,正想下榻,床前跪了一个宫人两手捧着鞋履,要往她的脚上穿。
“不必……”孟千千躲开了,有些淡淡的不适,但这里不是自己家,她知道客随主便的道理,只能对宫人道:“你且放下,我自己来。”
“孟司衣,这是奴婢应尽的本分,请您体谅体谅奴婢吧。”宫人拿着绣履不肯撒手。
她昨天早上悄悄去掖庭看过,正好瞧见那个冒犯了殿下的被人用蔑席子一裹,随着运载秽污的太平车运到禁中之外,如今还不知道有没有替她敛尸骨的爷娘兄弟。
宫人眼神坚决,还有些哀求,孟千千只能忍着越发强烈的不适感,双唇紧抿,看着宫人在她眼前跪着,矮人一等地服侍。
甚至忘了问她口中的孟司衣是什么意思。
吃过早膳,她问起一直没出现的拓跋贞,出口便是“你们可知阿贞……”
在宫人们强烈不赞同的眼神当中,她不得不改了口,“拓跋贞在何处?”
方才替她穿鞋的名叫侍茗的宫人走上前,提点了她一句,说话间心有余悸,“孟司衣,我们当称殿下二字,不可直呼殿下尊名。”
孟千千有些无力,仅仅一早上就很受不了,只是宫人们人多势众,她又在别人家的宫檐下,不得不顺着她们,叹了口气道:“好,是殿下,殿下现在何处?还有——”
她忽然意识到了怪异之处,这些宫人为何说的是我们,孟司衣又是什么称呼?
没等她问完,从殿外闯进来一个戴了幞头的阴柔男子,尖着嗓子夺声道:“各位,殿下那边正要更衣见客呢,往日你们机灵得很,今天怎么一个人影都不见?”
宫人们都推着孟千千上前,“中黄门,这是新近走马上任的孟司衣,尚服局特派来掌理殿下起居、出行衣物的,正好了,您带着孟司衣去吧!”
孟千千被赶鸭子上架,尚未说几句自己不是,被人乘坐中黄门的男子打量了她一眼,看着眼生,眼底思量过几遭,便带着她向太子殿下所在的正殿走去。
孟千千跟在他身侧,倒没有不情愿的,毕竟见到了阿贞她可以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她一觉起来什么都变了。
她明明是来自未来的人,怎么会是这些宫人口中的孟司衣呢?
孟千千被男子领进正殿里的隔间,抬头一看,拓跋贞素衣而立,正听着比他矮上半个头的扈从通报,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人马上就要到这里来了。
她被送到了拓跋贞眼前,正要开口叫“阿贞”,看了看还在的扈从和中黄门,又噎了回去,“殿……殿下。”
拓跋贞挥手将人清了出去,看着穿上襦裙的她乖巧温顺,一头秀发也被挽了起来,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向她招手,“是有什么要向我说吗?”
孟千千别扭着的心情被他这句话抹平了一些,按照宫人们的说法,他应当在人前自称“孤”的,在这里却道“我”,显然还是将她当做了自己的至交好友,并没有觉得她是要低一等的存在。
于是她把因为不安一直绕着另一只手上的指头松开,两手搭在身侧,走了过去。
他太高了,孟千千抬起脖子仰望,“阿贞,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到这里来的。可是这的人好奇怪,为什么表现的我本来就在这里一样,还说我是孟司衣,可我不是。”
拓跋贞理所当然,“你当然一直在这里。”
为他话里的坚定不移,孟千千有些恍惚,要不是过去那些记忆都好好存在自己脑子里,不管是妈妈与父亲离异后独自抚养着她,还是妈妈不久前出的车祸,她都要觉得自己真的是从小生长在这里的人。
拓跋贞伸手,用声音吸引她的注意力,替她掖了掖头发,“千千,你一直通过海螺陪着我,不就相当于在这里吗?那时候我真希望见你一面,就一面,让我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就好。”
孟千千也想起那些往事,生在掖庭的小皇子被恶奴欺负,连吃一口黍米饭都要自己去争抢,天冷了也只能穿单衣走着,生怕停下来就冷死过去。
一只海螺,联通了她与小皇子,她也成了小皇子冰冷心上的唯一甜意。
孟千千歪着头笑道:“那你现在见到了呀,阿贞!”笑容又很快黯淡下来,“可我到了这里,还不知道怎么回去。”
拓跋贞面不改色,笑着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会照顾好千千的。你若觉得不安,就值好司衣之职,只当是抵你的食宿?”
她还在犹豫,拓跋贞指尖微动,温声道:“不过我不舍得千千辛苦,比如衣施上的圆领袍我自己来穿,千千领的是闲职,看着便好。日后也是这般。”
“不行!”孟千千想到她毕竟是在他人家里,白吃白住怎么行,能做些什么相抵才是最好。
“那么——”拓跋贞指了指衣施,将她的视线引向那里的褐色圆领袍,问道:“千千帮我?”
孟千千点了点头,将他牵了过去,正没什么头绪,拓跋贞好心指拨了她怎么将一件衫袍穿在男人身上。
要学会踮脚,投怀送抱一样替他把扣子一颗颗系好,衣袖襞积多了需要扯一扯,应该将他的手臂轻轻抬着搭在她的肩上,扣腰带时还要学会求他襄助,请他扶住蹀躞带。
明明活计还算轻省,不知为何做完了却很累,孟千千悄悄舒了口气,感慨道:“阿贞,没想到你穿一件衣裳这样麻烦。”
拓跋贞给她倒了杯茶,看着她润了双唇,两只眼儿不再停留在他身上,而是好奇地向外张望会是谁来,声线微沉:“日后还要拜托千千。”
孟千千收回目光,终于看向了他,“我会早一点学会,不让阿贞再像今天这样被我耽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