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赠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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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大概是听到了她开门的动静，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旋即站起身，缓步朝她走来。
钟离瑶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强忍着想要关上门的冲动站在原地，手指却不由自主的扣住门扉，心中升起无限忐忑，他会如何？
一步、两步、三步……越来越近了。
“砰”的一声，房门紧闭，恰好在成弗居走到廊下的那一刻，可以说是贴着脸拒之门外了。
“？”
他其实早就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了，见此虽不意外，还是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最终停在离房门一步远的地方，淡声下令：“开门。”
钟离瑶装作没有听见，无意识的轻轻咬了咬下唇，她忍了，实在忍不住，不想看见他。
“久”别重逢，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门内。
仿佛如此就隔了两个世界，着实是……自欺欺人。
僵持半晌，房门还是没有丝毫要打开的痕迹。
成弗居目不斜视，眼神未有表露情绪，再次出声，依然是冷冷淡淡的两个字，“开门。”
钟离瑶本能的一抖，虽然他的语气变化不大，但她能感知到，他生气了，不能再躲了。
她咬咬牙，视死如归的打开了这道阻拦的房门。
四目相对，撞不起丝毫涟漪。
他逆着光，阴影将他眉骨勾勒的十分立体，眼睑微垂，鼻梁高挺，薄唇的颜色浅淡泛白。
是伤还没好吗？
钟离瑶下意识的想问一句，却在张开嘴的那一瞬间反应过来，强忍着咽下已到嘴边的话。
长幼有序，她该见礼。
钟离瑶垂眸不再直视，收回扶住门框的双手，上下叠放置于腹部，神情疏离的福了福身。
旋即，低低唤道：“兄长。”
岂料成弗居听后，眉头拧的更深了些，竟是直接提出了质疑：“你从前，不如此唤我。”
钟离瑶：“……”
她从前确实不唤眼前人“兄长”，而是带着那些隐晦的心思，一直娇媚唤他──哥哥。
虽然两种称呼都是一个意思，但“兄长”总归正式些，能让人明明白白的知道是兄妹，“哥哥”却稍显亲昵，爱侣间情趣也可唤。
但那都是从前，今非昔比，她如何唤的出？
钟离瑶低眉垂眼，正好能看到彼此脚下泾渭分明的距离，她已经认了两人之间不可逆的差距，不再妄想，忍着苦涩将问题抛回去。
“请问您希望我唤您什么呢？义兄？或是小侯爷？”
听了这话，成弗居眉头紧皱，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抿了抿唇，明显不大开心，却也只是道：“随你喜欢吧。”
钟离瑶伴他身侧将近两载，日日相见，岂会不知他心中未出口的纠结？但是那又怎么样？
她破罐子破摔，做了不该做的事，窗户纸戳破，难道还能指望她像以前一样去亲昵待他吗？
哪成想，这人还真就这么认为的。
少年纠结半晌，低头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门槛，冷不丁的问：“小妹都不请为兄进门吗？”
钟离瑶：“……”
该说不说，他还挺有礼貌，晓得问一问。
这若是换做从前，成弗居是会直接进来的，毕竟是他的地盘，所以也不是全无变化不是吗？至少他也有了避嫌的意思，虽然不多。
钟离瑶温言拒绝：“回禀兄长，这不合适。”
怕他找茬，她一板一眼的解释：“我与兄长虽是至亲，但总归男女有别，当要避讳一二。”
这般急着撇清关系，任谁也能听得明白是何意思，何况成弗居，根本不用再详细告知自己的立场，他便能明白她已经记住了教训。
果然，他低低“嗯”了一声，久久无言。
这气氛实在尴尬，偏偏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谁也没有离开。
主要是钟离瑶现下的模样无法出门，她又始终等不到对方提出告辞，就那么不言不语的站在门口，弄的她都搞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了。
说算账，又不像；说探望，也不像。
谁家探望病人这么气势汹汹？好吧，他也是病人。
祖母不曾提起过成弗居受伤，想来是不知道，难道那夜他匆匆离开是怕人知道受伤原因？
也对，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钟离瑶琢磨了一阵，还是没能琢磨明白，姑且认为他是觉得她贼心不死吧，反正在成弗居面前，她也实在没有什么信任度可言。
她强忍着羞耻心，开门见山的坦白求饶：“从前是我生妄，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往后不会了。兄长请放心，今后我会记好作为妹妹该守的本分，绝不敢再生出半点冒犯之心。只求您能靠在看在兄妹一场的份上，饶恕小妹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去碍您的眼。”
她故意用词“东西”，多多少少带了点埋怨的意味，不过他也挑不出她的错处，毕竟她从头到尾，真正觊觎的都是少夫人的位置。
对于他本人，充其量是有几分思慕，毕竟也算追逐了他两年，从点头之交到随时可见，她付出太多，若要说毫无心动，未免太假。
关于这一点，她亦明白，成弗居肯定清楚，他异常聪慧，是大湘国出了名的少年天才，不可能会看不出来，只不过是不在意罢了。
既不在意她的野心，也不在意她的半腔爱慕，只因她是他的义妹，所以听令关照她一些。
偶尔心情不错，允许她一丝僭越，仅此罢了。
早在那一夜确定他的心意后，钟离瑶对于自己的定位就十分清楚了，往昔的所有特殊照拂，都不过是因为她这个妹妹做的还不错。
故而，他的关照中渐渐带了些真心实意。
果不其然，亲耳听到她这一番诚恳保证后，成弗居松了眉头，再次轻轻“嗯”了一声。
钟离瑶没有错过他脸上细微的表情，想要从他这张冰块脸上找到表情实在不易，为了练成这等功夫，她还特意偷偷观察了他许久。
如今只落得一声苦笑，明明知道她的决定了，还非要她说清楚，果然是怕她再去纠缠，在他心里，她就是这么臭不要脸不识趣的人吗？
想想也是，终归她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哪能跟他这种名闻遐迩天子骄子放在一起？
只会玷污了他的清誉。
罢了，至少他答应了，她还能留在侯府待嫁。
没有输的一败涂地，就还有翻盘重来的机会。
也许在他看来，她该知足，他起码没有做绝，此事无第三人知晓，她还可以选择其他人。
只要，不是他。
钟离瑶轻轻呼出了口浊气，心头一件大事解决，她对他再无话可说，其实就算放在从前，也总是她说的多一些，他只会偶尔回个“嗯”字，说上一句惜字如金可半点不冤枉。
偏偏长幼有序，她还不能使性子将他撵出去。
两两相对，只余持久的静默。
成弗居终是动了动唇，吐出一句还算中听的话，“身子好些了吗？头……可还晕不晕？”
钟离瑶：“？”他吃错药了？
她没有胆子真骂出来，弯腰俯首，语气恭谨的作答，“有劳兄长挂怀，小妹已无大碍了。”
成弗居轻应，“好。”
这段话结束，便又没了可说的，钟离瑶既不把人请进来说话，也不把人赶走，就晾着他。
成弗居默了默，再次寻得借口，淡声说：“祖母很挂念你，若无事，中午去陪她用膳吧。”
“是。”钟离瑶不卑不亢，垂眸答应下来。
反正不答应，他似乎也没给她留下拒绝的余地。
成弗居倒还是头一次在她面前吃瘪，能找到的话题他已经绞尽脑汁的讲出来了，也再找不出什么拙劣的借口能哄一哄她，叫她高兴。
他默默退开两步，侧身望了一眼院中石桌上的那只雀鸟，“彦君送来的，我不会照顾它。”
这话，颇有几分求助的意思，是在主动搭台阶。
钟离瑶听得出来，若再不顺坡下去，就显得矫情了。
她抬眼看去，是一只芙蓉鸟，红白相间，尾羽泛黄，并不十分均匀，在日光的照耀下呈现赤橙色，像披了一层霞光，漂亮的很。
她收回目光，嘴角挂起一抹假笑，再次用疏离的语气拒绝：“兄长若要我养个花草尚可，但小动物……怕是不行，我没养活过小鸟。”
没养活过的意思，就是养过。
成弗居淡淡的“嗯”了一声，不再强求，“那等彦君下次来的时候，我让他带回去。”
言毕，他也不再赖着了，转身就准备离开。
钟离瑶拧了拧眉，急忙拦了一下，“虽说只是一只金丝雀，但既是闫公子特意送来给兄长的礼物，您收下又退回去，怕是不妥当。”
彦君姓闫，乃是当朝太师大人的嫡孙，虽说素来与成弗居交好，两人算得上一句知己好友，但也不可如此拂他的面子，会落人口实。
成弗居向来守礼有信，今次却脱口而出这句话，不像是不过脑子，倒像是故意在激她。
钟离瑶并不愚笨，这人支走她院里所有的仆从，又故意逗鸟扰了她的清梦，无外乎是过来刷刷存在感，受不了因为那桩事失去妹妹。
毕竟这一年多，他被她惯的早就已经适应了热闹，突然间的落差，肯定会觉得不舒服。
钟离瑶叹了口气，“罢了，我且试试。”
她虽做不到像以前一样待他，但兄妹的身份照样能为她带来几分助益，人还是不能得罪的，至少两年的心血不能白费，还得巴结。
“嗯。”成弗居迅速回应，似乎微微弯了弯唇，但转瞬即逝，钟离瑶还没有看清，就见他转身走到石桌前，将鸟笼子给她提了过来。
钟离瑶：“……”
他就那么怕她反悔吗？
她莫名的生出些许无奈，小家伙倒是一点也不怕人，嘴里“叽叽喳喳”个不停，她一伸手，还跳下“秋千”过来蹭她，是个有眼色的。
她事先声明：“我不保证一定可以养活。”
“没关系。”成弗居探出指尖点了点鸟笼子让它安分，眼神冷冷的盯着小鸟，低声安慰，“若真养不好，我再为它重新寻个主人。”
钟离瑶在心里默默腹诽，后路都已经想好了，还非要塞给她，这般示好，当真是迂回。
她自然顺着台阶下，“依兄长。”
成弗居颔首，“若是还困，就继续休息吧。”
想了想，他又说：“那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对她的表现似乎很满意，终于提出告辞，转身回到石桌边，捡起方才落下的青简离开。
钟离瑶有一瞬的愣神，旋即拎着鸟笼俯首送别，等人走没影了，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最后的那句话，是在对她解释吗？
怪了，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这个人也会解释？
看来娘亲的本事她还是没有全部学到手，或者说在他身上不管用的那招——欲擒故纵。
如今看来，也不是不管用，但也已经用不着了。
没有人知道，她其实还有一个卑贱的身份——娼妓之女。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