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无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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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元迹知开口道，“我先回去了，你若是无事，也不必过来我的寝殿。”
慕阳初手里握笔的力道紧了紧，却没有多说一个字。
元迹知这样的态度不难理解，那句话是他失言过界，收了回去却像是提醒元迹知一些东西。
一直到元迹知出去，他都没有再说一个字，可是等元迹知出去之后，他手里的笔却像握不住一样，就这么硬生生折了下去。
朱墨溅在案几上，像破碎的花瓣，连带着星星点点的痕迹，慕阳初垂目看着，眉心微微蹙起，却不是因为毁了一支笔，也不是因为这些痕迹。
门外声音细碎，元迹知越走越远，每一步都踩在他心口上，压得他呼吸发沉。
他忽然起身，动作太急，衣袖扫过案沿，带落一叠奏折，哗啦一声散了一地。
内侍听见动静，连忙进来，却被皇帝抬手止住。
“退下。”
声音不高，却冷得像檐下挂的冰凌，内侍不敢上前，只能低头退出，轻轻掩上门。
殿内重新归于寂静，慕阳初立在案前，他盯着地上的墨痕，眼底一片暗沉。
良久，他开口念了一声：“元迹知。”
声音低沉压抑，似有千万种情绪，却也归于这三个字而已。
万千情绪，皆因一人而起，这本身就是特别的。
方才元迹知退得干脆，连回头都不曾。
慕阳初忽然明白，自己不是恼元迹知退得太远，而是恼自己，自己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身份去挽留。
皇帝的身份太重，夫君这样的称呼又不像是自己和他之间真正的关系。
也没有什么情感基础，无非就是因为他确实和自己成婚，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称呼出现。
慕阳初调整了一下状态，就继续处理手里的折子。
等他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好，就已然是更深露重的时候了。
慕阳初并未乘辇，也未带内侍，只披着狐裘，踏在薄雪里，发出极轻的碎响。
“别说朕来过。”
他吩咐了小婉一句，小轩则是去交代其他人。
无论陛下什么意思，他们都会守口如瓶。
进了寝殿，慕阳初就看见元迹知和衣而卧，狐裘盖到下巴，只露出半张脸，眉心还微微蹙着，像梦里也在仔细小心着什么。
慕阳初立在窗前，看了片刻，抬手把窗轻轻阖上，隔绝了外头的风雪。
他没有走近，只站在原地，随后又俯身拾起滑落在地的外袍。
做完这些，他仍不靠近元迹知，只是确认了一下炭火依旧是足的。
慕阳初伸手，将他额前的发丝拨开，并未再做其余的事情。
雪声在檐外细碎，慕阳初垂目，目光顺着少年蹙起的眉心滑到被沿，心里只觉得乱。
落雪覆梅，乱的到底是不是他一人心绪，他已然不得而知，他也没有开口去问的理由。
元迹知醒的时候，就问了小婉一句：“昨夜有人来过？”
小婉摇头，小轩也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那就是我梦到他了。”元迹知说，“真是令人烦恼。”
小婉小心翼翼：“是陛下吗？”
“是别人不是很吓人？”元迹知反问了一句。
小婉对他说：“娘娘很有意思。”
想到了慕阳初那个样子，元迹知说：“要是他也是这么觉得的就好了。”
小婉看了一下元迹知，而后就笑了起来：“陛下肯定也是这么觉得的。”
元迹知摇了摇头：“不知道他。”
他站了起来，而后就翻了本书，元迹知觉得，中原有许多和他们不一样的东西。
尤其是身处高位的皇帝陛下，行为举止都尊崇着帝王威仪，不可撼动，无处遁形。
元迹知自然不会觉得，他这样是有什么问题的。
可是他依旧会觉得恍惚，慕阳初其实也能铁骑踏平苗疆，但是他没有那么去做。
元迹知身上有蛊，却也没有想过要用。
他只觉得，一切也不是非要在他的掌控之中。
慕阳初作为天下真正的掌权人，也没有说非要对自己怎么样。
既然他要自己做他的皇后，那么自己也不去想什么别的，专心做他的皇后就是了。
午后雪停，有光透过窗户进来，元迹知倚在暖榻上，膝头摊着一本书，却半页未翻。
日光映在雪面，再折到窗棂上，亮得晃眼，也映得他神色飘忽。
小婉端了热酪进来，轻声劝：“娘娘趁热喝，御膳房新添的桂花蜜，是陛下昨夜吩咐的。”
元迹知抬眼，眸里有一瞬的错愕，随即弯了弯唇：“放这儿吧，多谢。”
慕阳初倒是知道这个。
小婉退到一旁，忍不住又补一句：“陛下心里是有娘娘的。”
“有？”元迹知沉默了片刻，“他心里也有天下人。”
可是，有天下和有他，本也不矛盾，只是不是元迹知想要的。
可是自己想要什么？
元迹知想了很久，也还是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感觉，就这样他也没什么不开心的。
只是他还是会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只是无法抓住，也无可探寻而已。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没有能力去改变，却一直处于事情里。
元迹知左右也是无聊，就撕了张纸条写字。
他用苗语写了句：“一生所爱”，而后又补了一句：“在我身旁”。
原本元迹知也没想，但是笔碰到纸的时候，就是想到了这句。
祈愿有一生所爱之人，并且能够时时刻刻，在自己身旁。
可是……
慕阳初会是他该爱的人吗？
按照道理来说，元迹知觉得，他应该和他认定的人纠缠一生。
无论世间的事情如何流转，他都会在他喜欢的人身边，也有和他一起面对的想法。
可惜……
慕阳初君临天下，不会有他在身边。
他甚至不是因为什么别人冷漠自己，他只是在这方面没有想法。
纸条被元迹知拿在指间，风吹了一会儿之后，墨迹就干了。
元迹知捏着它，忽然觉得毫无意义。
一生所爱该与他并肩看山河草木，携手度过潮起潮落，也该与他做尽世间情侣该做的所有事情。
可他的夫君是天下之主，此刻正坐在九重御案之后，为天下江山鞠躬尽瘁。
他该是自己的爱人吗？
元迹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纸条对折再对折，他想了一下之后又打开了，这又不是纸的错误，迁怒于纸毫无意义。
生慕阳初的气更是没有任何意义。
他就不可能是什么随意低头的人，不管在什么事情里面，他都知道，他最需要在乎的是什么。
天下人在乎的事情很多，皇帝会关心的就是天下所有人会担心的事情。
“小婉。”元迹知说，“我们出去逛逛。”
“好的，娘娘。”小婉开口道。
见元迹知心情不算很好，好不容易才不去胡思乱想，小婉生怕他又纠结回来，就和他说了许多话。
元迹知在花园看来看去，什么东西他都觉得挺有意思的。
他也不会在这些事情上纠结太多，之后他会去住长宁宫，为了现在住的宫殿多选什么东西，似乎也没必要。
小轩跟着元迹知，顺手会给他摘果子。
元迹知什么都会吃一口，觉得特别好吃的，他就让小轩多摘三五颗。
等一路走下去之后，元迹知看到小轩已经摘到了不少的果子，现在更是一半都被填满了。
看着这一筐东西，元迹知也觉得挺有意思的，因为这些全部都是他喜欢吃的东西，算是他自己品尝之后很满意的，这算是一件今天他做的他觉得有意义的事情。
他平日里总是觉得无聊，这里也不必苗疆，很多东西拿出来，中原人会觉得吓人。
比如……
自己腰上现在有的蛊虫。
元迹知知道，有这枚蛊虫在身上的事情，只有慕阳初知道，但是慕阳初没有任何要求，没有说自己不能有，也没说什么别的。
元迹知懒得去想这些，一想到慕阳初，他心里总是会有其他的事情，元迹知是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若是所有的事情都由他掌控，他绝对不想要现在这个状态，可是他不能，同样也没有办法对于其他的事情说什么。
元迹知一直觉得他不能在这些事情上面少做，但是他也不能多做什么。
世间的事情总是兜兜转转，他不知道怎么样才是他应该选的。
“我们回去吧。”元迹知说，“我再回去挑挑看。”
小轩点了点头，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别的，他很清楚，唯一可以做主的人是元迹知。
有很多东西在，到了元迹知身边之前就已经有无数人教导过，所以无论怎样，他们都不会搞错。
元迹知说是和亲，但是对于苗疆百姓来说，更是从小备受期待和瞩目的公主。
即便是没有陛下的宠爱，也没有人敢对他做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
何况……
元迹知本身是很有魅力的。
慕阳初怎么想的是慕阳初的事情，但是他不说，其他人也不敢多猜，他们只会去做他们的事情。
元迹知到了自己的宫里，就一下子从轿子上面跳了下来。
他也不说什么别的，就只是朝着里面跑。
“我要回去好好挑挑。”元迹知说，“把最好吃的一棵弄到我这里。”
他边走边抛起了一颗枣子，但是也没进他的嘴里，而是被迎面而来的人接住了。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