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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梨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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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蓦然回过头,后颈碎发被动作带起。
斜后方的男生单手插在破洞牛仔裤口袋,眼尾微挑的桃花眼正紧盯着她。
空气中浮动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对峙感。
“……”
怎么又跟他扯上关系?
昨晚分明在学校门口说好了各走各路。
现在这样算什么?
算宿命纠缠?
官清晚刚要说话,橘猫突然从她臂弯里剧烈挣扎起来。
橙黄身影倏地掠过,毛茸茸的猫团瞬间跃上车顶。
她保持着半环抱的姿势定在原地,怀中还留着猫咪的余温。
眼睛却迅速追随着猫咪的身影。
抬头望去,只见小猫在车顶上不安的走动,利爪再次划过车漆,发出刺耳的“刺啦”声,留下一道道比之前更明显的痕迹。
魏景瑞瞪大双眼,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他指尖颤巍巍戳着车顶几道显眼的划痕,声音都变了调,“卧槽,阿彦你刚提的新车。”
这辆黑色跑车还带着新车的油墨味,临时牌照都没来得及换,怎么就……
萧司彦依旧站在原地,双手插在口袋里,耷拉着眼皮扫了眼炸毛的橘猫,拖着长音嗤笑,“小猫还挺有个性。”
“……”
车身都遍布了深浅不一的抓痕,这哥还搁这儿跟猫崽子隔空对线呢。
官清晚对他的冷嘲恍若未闻,目光始终停留在焦躁不安的小猫身上。
她放缓呼吸保持着适当距离,试探性的朝前伸出手,“乖,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小猫似乎感受到她的善意,停下来回踱步的动作,歪着毛茸茸的小脑袋打量着她。
就在她即将碰到小猫的瞬间,远处骤然响起的鸣笛声惊得它浑身炸毛,后腿发力从车顶蹿下。
官清晚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直到看见小猫稳稳落地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确认小猫安全着陆后,她立即屈膝蹲下,小心翼翼将缩在车轮边的毛团拢进臂弯,“总算抓到你了。”
男生和魏景瑞虽然神情稍缓,可四只眼睛跟粘了胶水似的黏在车身几道狰狞的刮痕上。
魏景瑞用指节蹭了蹭痕迹,估算着维修开销,脸色愈发阴沉。
旁边男生扯了扯他的衣角,声音压得极低,“这下彦哥肯定要发火了,那女生他妈的完蛋了。”
两人都不约而同转过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萧司彦,似在等待他的指示。
萧司彦插着裤兜晃着肩膀踱步过来,他歪头看了眼车顶上几道泛白的刮痕,眉骨动了动。
目光掠过官清晚的侧颜时,漫不经心的神色骤然凝在脸上。
她左脸浮着清晰可见的红肿,皮肤表面还留着没褪净的指痕轮廓,连带着耳垂都泛着不自然的红。
他下意识关心:“脸怎么回事?”
昨晚在学校门口碰面时她分明完好无损,不过隔了二十四小时再见,左颊竟浮现红肿。
其实昨晚她那些话他半个字都没听见去,说什么“各走各的路”,结果今天倒是她自己先破了规矩。
现在既然主动往枪口上撞,就别怪他揪着不放。
官清晚察觉萧司彦的注视,侧过脸避开他的目光。
她既不想解释,也不愿在这种时候引起过多注意,尤其是他的。
萧司彦却逼近一步。
路灯将他身影抻得老长,影子斜斜拖长至她脚边,随着距离缩减,两人的影子在地面缓慢交叠。
他垂眼扫过她握着冰淇淋的手指,视线往上挑,定在她臂弯里炸毛的小猫身上。
原本松散搭在裤袋边缘的右手突然抬起,食指刚要触到猫咪竖起的耳朵,官清晚整个人触电般往后退,把猫崽整个笼在臂弯内。
悬在半空的手指神经质地抽动几下,萧司彦眼尾下压,声线苦涩:“你就这么防备我?”
官清晚又往树影里退了半步,夜风掠过枝桠掀起她垂落的碎发,也吹散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薄荷冷香。
萧司彦挑眉看着官清晚又往暗处缩了半步,但她身上的薄荷香忽近忽远到往人鼻尖钻。
他稍稍松了肩线,声线拖得散懒,“我让人带小猫去医院。”
官清晚无意识顺着小猫背毛轻抚,温热的小身体又往她臂弯深处钻了钻。
小崽子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拱着毛茸茸的脑袋反复蹭她手心。
萧司彦突然嗤笑出声,下颚朝仍在瑟缩的毛团扬了扬,黑色耳钉在夜色中闪了闪:“怕我活吞了它?”
“……”
她只是不放心。
“谢谢。”递过去的猫崽子还在发抖,官清晚垂着眼睫看萧司彦单手拎起小猫后颈。
她自己身上只剩下五块钱,连便利店最便宜的绷带都买不起,更别说带它去宠物医院做全面检查。
萧司彦拎起猫崽后颈,随便扫了眼毛茸茸的小东西,甩手抛给男生,“那边有个宠物店,治疗费用我来承担。”
男生接住橘猫,指腹蹭了蹭它发抖的肚皮,“费用我自己出就好,能花几个钱。”
话音未落,他快步消失在视野内。
待男生的身影远去,萧司彦从口袋中摸出烟,牙齿咬住过滤嘴也不点火。
他半眯着眼打量车身上深浅不定的刮痕,忽然嗤笑出声。
随后磨磨蹭蹭走到车前,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往后备箱盖一靠,两条腿大剌剌支棱着。
眼前人今天穿着件细肩带背心,肩颈线条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超短裤下边晃着两条光溜溜的腿,人字拖在脚上随意耷拉着,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单薄。
丸子头松松垮垮扎在脑后,两绺刘海被风掀了又落,正黏在红肿的巴掌印上,格外惹人心疼。
主要是她的手中还拿着个吃了一半的冰激凌,嘴角粘着冰激凌渍却毫无察觉,只是目光涣散的定格在虚空某处。
萧司彦的视线扫过她单薄的肩线,最后凝在那片刺眼的红肿上。
烟雾在他唇边缭绕,他半阖着眼皮,声懒音淡,却带着几分揶揄,“大晚上吃冰激凌不怕拉肚子?”
官清晚侧了侧身子,睫毛掀起时正撞进他灼人的视线里。
她举着甜筒咬下缺口,唇边沾着奶油,音凉,“心凉凉的,吃个冰激凌暖一下。”
“……”
四周空气凝滞得近乎凝固。
众人要是忽略她泛着血痕的侧脸,或许还能品出几分冷美人罕见的幽默。
可眼下显然没人笑得出来。
烟头歪咬在嘴角,萧司彦弹落半截烟灰,眼珠子跟焊死了似的盯着眼前人。
官清晚浑不在意的把化了的奶油往嘴里卷,似乎脸上火辣辣的刺痛不过是融化的冰淇淋。
烦躁的心绪一点点倒灌鼻腔,萧司彦咬烟勾勾唇,懒洋洋抬起右臂,掌心向内勾了勾手指,哑着嗓子发号施令:“过来。”
官清晚举着冰淇淋的手一顿,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突然间的举动。
视线掠过他宽阔的肩线,定格在后方车顶上,以为他要为自己无辜遭殃的车找自己兴师问罪。
她抿了抿唇,慢吞吞挪到他跟前,带着歉意开口:“车我会负责的,修理费用我来出。”
萧司彦垂眸盯着靠近的身影,倏地抬手扣住她下颌,指腹细细蹭过她泛红的肌肤,“肿成这样不知道抹药?”
“……”
怎么总爱碰她?
官清晚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时愕然,本能的想要后退,却被他牢牢钳制住。
她很不爽,声音冷冷的抛出两个字,“干嘛?”
“你说呢?”浓长睫毛遮住眼底的心疼,萧司彦慢条斯理戳了戳她鼓起的脸颊,“顶着这个充气面包脸还敢吃冰激淋?想肿成河豚?”
“……”
肿成河豚怎么了?
再说了,就算脸肿了,她照样美得不可方物。
官清晚抿掉唇边沾着的奶油,脖颈梗着偏开脸,声音倔强,“和学长没关系。”
萧司彦哼笑一声,撤了钳制她下巴的手,胳膊却顺势松散圈住她后颈。
分明是漫不经心的姿势,偏生用指节抵着她下颌往车顶方向转,“成,我狗拿耗子。”
他抬脚踢了踢轮胎边缘,混不吝的声线一寸寸压近她耳畔,“这宝贝儿可跟我亲着呢,月底赛道就靠它撑场子。现在弄成这破相样儿,回头输了比赛,你坐我腿上哄?”
“……”
混球劲又上来了。
她清楚赛车手对座驾的在意,特别是临赛前夕。
车身每道划痕都不只是视觉瑕疵,而是直接牵动着比赛时的心理状态和竞技水准。
知道自己这次确实触了他的逆鳞,官清晚垂着眼睫抿了抿唇,唇齿间吐出标准道歉句式,“学长,对不起。”
萧司彦垂眼睨她故作温顺的侧脸,将烟头随意摁在车顶天窗边沿,歪着身子压过来,故意让灼热呼吸缠上她发梢,“学妹道歉都端着演呢?搁这儿录忏悔Vlog?”
“……”
她明明拿出来百分百的诚意,哪里端着演了?何况也没说过不赔偿不负责。
官清晚被圈在他横亘颈后的臂弯里,虽然不太自在却也习惯了他的肢体接触。
慢吞吞咬了口手中的甜筒,她把话语权抛给他,“那学长想怎样?”
眉间揉进几分痞态,萧司彦手指卷着她鬓角碎发绕圈玩,他装模作样沉吟片刻,懒洋洋发话,“要不,你请我吃个冰激凌?就当是赔罪了,车我自己拿去修。”
“……”
她垂眸望向手中仅仅价值十五元的冰激凌,机械式的咬了一口,奶香在舌尖漫开时,目光却粘在车身上几道醒目刺眼的刮痕。
这种程度的损伤至少要送进专业车间维修,维修费用少说也得好几万,难道一个冰激凌,就这么水灵灵抹平了?
后面那群人全看傻了眼。
他们目睹着萧司彦自然而然搂住官清晚的脖颈,而官清晚竟没有丝毫挣扎。
这画面实在超出众人理解范围。
当听到萧司彦用一个冰激凌抵十几万的修车费时,这群人心里又开始翻腾。
要是换成旁人,没个十来万肯定是行不通的,但现在居然用个冰激凌就解决了。
混小子们交换着眼神,他们彦哥这回是真栽了。
“冰激凌…现在请吗?”官清晚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这混球又想耍什么花招?该不会是觉得她穷,怕赔不起他?
霓虹点光在瞳仁中重叠交错,他盯着她眼角殷红小痣哼笑,“你说呢,保不齐明天你就装失忆,我上哪逮你这只野猫去?”
“……”
她像耍赖的人吗?
她向来一诺千金,怎么到了他嘴里就成了不认账的赖皮了?
见她垂着眼没回应,萧司彦塌下肩膀往前压,鼻尖悬在将碰未碰的距离,“不乐意啊?那我可要重新考虑你那笔修车费该怎么算了。”
灼热气流扑在脸上,她点头应下,“行,我去买。”
修车费她肯定会还的,等拿到手机就转账。
萧司彦低音一笑,松开圈着她脖颈的手。他摸出烟盒抖了抖,叼住最后一根烟,打火机窜出火苗的瞬间,堪堪压住唇边恶劣的笑,“和你一个味道的。”
“哦。”官清晚睫毛抖了抖转身要走,鞋面刚转出半圈就僵在原地。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没带手机,口袋内只剩下五元钱了。
而冰激凌一个要十五元,这种连锁店最讲究明码标价,绝不会为谁的窘迫网开一面。
毕竟微不足道的差价,连赊账的余地都没有。
萧司彦倚着车头吞云吐雾,见她僵着身子不动,他拖着玩世不恭的调子开腔:“杵在原地当吉祥物呢?还是说,要我当护花使者?”
“……”
这人向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官清晚用力抿住嘴唇,转身盯着远处便利店刺眼的霓虹灯,声音闷闷的:“没钱,买不了。”
“……”
没钱?十五元都拿不出?
吃瓜群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年头还有人穷到连这点钱都掏不出?要是真让彦哥开口索赔维修费,恐怕得把姑娘逼到绝境,估计全身上下家当都不够补个车漆。
萧司彦烦躁的“啧”了一声,叼着烟蒂朝她逼近,居高临下的扫了她一眼。
女孩站在眼前,身形单薄,手里空空如也,连手机和钱包都没带。左脸浮着未消的掌痕,在净白肌肤上红肿得刺目。
这场景他太熟悉了。
被扇耳光的女孩,深夜离家时连手机都来不及拿,却还固执地仰着脖颈不肯示弱。
他弓下背,带着烟草味的热气扑在她耳廓:“要不这样,叫声哥哥,账就抹了。”
“……”
官清晚抿了抿唇,没吭声。
这人永远没个正形,总爱用吊儿郎当的腔调逗弄人,偏又带着股说不清的压迫感。
像慵懒的猎豹收起爪子,却藏不住骨子里的侵略性。
“你别闹了。”她不动声色往后挪了半步。
拒绝的不止是这个荒缪提议,更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较量。
自那个潮湿的清晨初逢起,他们之间就横着条看不见的警戒线,谁先示弱谁就溃不成军。
萧司彦直起腰,随手弹了弹烟卷,伸手捏住她下巴尖晃了晃:“怎么就叫闹了?这不要钱的买卖,学妹当真不心动?”
“……”
这种鬼话也就骗骗他那些没脑子的迷妹。
倏然间,空气中传开一记响亮肠鸣。
交叠的视线同时顿住。
“饿了?”
“我饿了。”
两道声波在虚空中相撞。
“……”
倒承认得干脆利落。
他漫玩世不恭的转着打火机,“连声哥哥都不叫,总得换个方式还。”
官清晚抬眼看他,警惕的问:“什么方法?”
眼尾危险的压下来,他漫不经心发话,“不是饿了吗?赏脸陪我垫点东西。”
“……”
她不知道他说的“陪”是什么意思,是单独和他一起,还是和他的狐朋狗友一起?
萧司彦像是看出的顾虑,将烟从嘴边取下,笑得痞气十足,“和我单独吃饭怕我吃人啊,司书她们一会都来,够热闹了吧?”
“对对对,我已经给书书发了消息,她们马上就到。”魏景瑞忙不迭举起手机,屏幕在渐暗的天色里亮得刺眼。
他偷瞄着两人神色,伸手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
“……”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冷风掠过睫毛时,官清晚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那地点在哪?”
“你选。”萧司彦目光黏在她侧脸的红印上,越看越烦躁。
一股冲动想问她是谁伤的,却又害怕触及她的伤心事。
“随便选吗?”
如果随便选,那她想吃点好的。
心情不好只能美食治愈了。
“嗯,随便。”
得到答案,官清晚目光扫视着四周景象。
作为盛京最繁华的商业中枢,此刻正是华灯初上的黄金时段。
霓虹灯牌竞相亮起,往来行人摩肩接踵,空气中浮动着浓重的物欲气息。
她的视线掠过沿街商铺的玻璃橱窗,最终定格在十字路口极具压迫感的异形建筑群。
纤指指向被水晶立面包裹的流线型建筑,她转头问:“去那里面吃可以吗?”
众人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视线立刻被折射着七彩光晕的酒店外墙黏住。
待看清那栋标志性的金碧穹顶建筑时,瞳孔蓦地睁大。
作为全盛京皆知的天价销金窟,这家被戏称为“皇家金库”的酒店向来以准入机制严苛著称。
不仅需要提前预约登记资产,单是基础服务费就抵得上普通白领半年薪资,更别说用稀有食材编号代替价目的隐藏菜单。
萧司彦瞧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声懒却宠溺无边,“好,就那里。”
他当然清楚这家酒店的消费水准,但只要她开心,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
官清晚没想到萧司彦答应得这么干脆,她没来过这里,光是门廊金灿灿的旋转门就透着股奢靡劲儿。
但她又很想吃点好的。
“是学长请客吧?”她迟疑着确认。
“……”
不是他还能有谁?
恶劣因子在血液里翻涌,萧司彦半眯眼,故意拉长音调,“学妹有钱?”
“有。”她条件反射般回应,但下一秒,底气就泄了一半,音量也弱下来,“五元。”
但为了证明自己并非空口说白话,她还特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元纸币,高高举起。
“……”
萧司彦气笑了,所以她出门仅带了二十元,花费了十五元买了个冰激凌,手头只剩寒酸的五元。
他凝视着女孩认真的模样,心中却觉得她强装镇定的窘态分外可爱。
见他不置可否,官清晚决定再添一把火,弯弯眼,“我也可以请客的。”
“……”
五块钱连杯水都买不来,她怎么请?
但他仍顺着她的话茬,饶有兴趣的问:“怎么请?”
忽然想看看这个平常清清冷冷的女孩还能说出什么离谱的话。
她清清嗓子,语气刻意端着正经,“就…我请客,你买单。”
现在只能先耍个赖,等回家拿到手机立刻转账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