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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第 5 章  ...
            
                
                
                    - 
                          薄雾晨曦。
  阳光铺陈而下,格外忠于宋赴雪一般,给他苍白清隽的脸颊渡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芒。
  “我们宋记馅饼皮薄馅多,吃起来很香,可以先买一个尝尝。”
  宋赴雪抿唇轻笑,又开始招呼另外一个来看的大哥。
  他很是能屈能伸,他平日习惯引经据典,但食客是听不懂的,他努力把语言改成大白话,反而更添几分斯文。
  宋眠鼻尖冒汗。
  她爹卖得太好了。
  那口才,她听了就觉得叹为观止。
  他们准备了五斤肉的馅儿,很快就卖完了。
  但——
  “咦,这不是我们宋编修吗?”人群中,响起一道讽刺的声音。
  宋眠望过去,就见一锦衣男子就立在那,满脸气恼地看着。
  她抬脚往前走一步,心中一紧,怕是仇人,挡在宋赴雪面前,温和问:“公子可有什么事儿?”
  她爹现在受伤呢,要是再挨揍,怕是有灵泉也难治。
  见她这样,那锦衣男子的脸色更差了,折扇在手上砸得啪啪响。
  “宋小二!你真是出息了!”男子面色黑沉,往馅饼摊上扔了一把铜钱,冷笑:“当年你多矜贵啊,现在也会落魄?”
  铜钱叮叮当当地滚着,有些落在台面上,有些掉在了地上。
  宋眠满脸紧张地回眸望着她爹,却见宋赴雪神色不动,有条不紊地拾起铜板放进钱匣子,又把所有馅饼都用荷叶包好,声音清朗:“客官,您的馅饼。”
  锦衣男子眼中喷火,满脸愤懑地盯着他看。
  “宋小二!我等你跪下来求我!”
  宋赴雪:“嗯。”
  男人气势汹汹地拿着馅饼走了。
  宋眠觑着宋赴雪的神色,没敢说话,两人沉默地收拾着小摊。
  当挪开案板时,看见下面的一锭银子,她瞬间又放回去,戳了戳她爹,满脸震惊。
  宋赴雪垂眸,轻声道:“收起来,没事。”
  宋眠:!
  她现在满腹疑惑。
  就等着他能够好好地给她解答一下。
  宋赴雪和她一起把小推车收纳好,脸上带出三分笑:“去买些东西,多买几个木桶,方便沐浴,再买些米回去,如果一直卖这么好,我们就不必吃糙米了。”
  宋眠听着,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光从这个角度说,确实是一件大喜事,很好了。
  “嗯,我瞧见糙米,就觉得痛苦,不想吃。”
  两人去买了米,想着家里的亲人,在狱中磋磨那么久,身子都弱得厉害,实在经不起守孝戒荤,索性买只雄赳赳的大公鸡回家炖了吃,要好好补补才是。
  都买好了,两人不敢耽搁,立马往家走,越接近晌午,越热。
  等到家时,就见门前围了一群人,宋眠心中一紧,有些害怕,和宋赴雪对视一眼,快步往回走。
  “怎么了?”宋赴雪拉着外围的人问。
  “这宋家在教孩子读书呢,我们听个景儿。”
  宋赴雪:……
  悬着的心,放下了。
  还以为是锦衣卫杀回马枪。
  宋眠也惊得心里怦怦跳,很紧张。见没什么事儿,才放下心来。
  “你们一家子男女老少都读过书?”赵婶子趴在篱笆上,看见宋眠后,眼睛都亮了。
  “嗯。”宋眠谨慎地应了一声。
  按道理来说,宋家刚被按着锤了一顿,是不适合张扬的。
  但又一想,在村里翻腾,对于上面来说,估摸着也是搁浅的王八,不值一提。
  她把推车放在墙角,用麦秸盖着,这才注意到,是宋濯在教宋池读书。
  宋家村学风旺盛,先前还有族学,不过顺德帝清算的时候,连族学也给清走了,锦衣卫直接化身拆迁队,连条板凳都没留。
  现在想读书,没有夫子敢往宋家村来。
  只能自己想办法。
  旁人不清楚,但宋家村的人,作为宋家本家,虽然宋准的本枝被皇帝砍个稀巴烂,但村里都七拐八拐有关系,有的还没出五服,自然知道他们的底细。
  比如宋赴雪是状元郎,宋枕戈是去年的解元,宋濯是小三元的秀才。
  再没有比他们更适合做夫子的了。
  众人见孩子去玩了,天也热了,就各自散了。
  宋眠进屋,先倒两碗水,滴两滴灵泉,给她爹一碗,自己一碗,抱着吨吨吨地喝。
  “爽啊。”她在外面不敢喝水,担心解手不方便,又一直在馅饼摊边上烤火,那真是渴得嗓子冒烟。
  宋赴雪亦是如此。
  两人瘫在椅子上,半天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才把钱匣子拿出来,开始数铜板。
  看见钱,宋眠瞬间精神过来,她猛然坐正,对着钱匣子作揖,这才满脸郑重地打开。
  “一、二、三……三百文!”
  宋眠来回数了三遍,越数眼睛越亮。这中间有人买两个会少一文,但是那个锦衣男子撒了一把钱,硬是补回来了。
  算来算去,五斤肉大概能有一百五十文的赚头。
  够生活之外,还能再攒点小钱,以备不时之需。
  这实在太棒了。
  宋眠虔诚地把钱匣子递给高秀,乐滋滋道:“给老祖宗保管。”
  高秀黑线。
  “你自己赚的钱,自己拿着!你既然管了赚钱的事,那家务事就不必你沾手,留家里的人看着分配,不能叫你出门流汗,回来还流汗,那日子也太苦了。”
  高秀拄着拐杖,威严的目光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文兰,你觉得如何。”
  “孙媳觉得很好。”
  “老三呢?”
  “没意见!”
  至于宋赴雪这个亲爹的意见,被她无视了。
  “这赚的钱,一半拿出来生活,一半你留着,该攒嫁妆了。”高秀再次安排。
  宋眠:……
  提什么攒嫁妆。
  高兴的时候,净说些煞风景的话。
  “嗯嗯。”她点头。
  难道她就敢反抗了吗?不敢。
  说完这事,众人坐在堂屋里没动,高秀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
  “虽然能赚钱,但我们的规模,要卡在每天赚的不超过一两银子,有棉布穿,有肉吃就够了,往常那套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就罢了,再别想了,若是被政敌发现我们的日子痛快了,那他们就要找我们的不痛快了。”
  宋赴雪轻松的神色消失了。
  确实是这样,他们只能小富即安。
  等六年后,新帝继位,他们宋家会再次乘风直上。
  “那就是要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宋眠问。
  宋枕戈闻言笑了,点头:“对,最好是‘草盛豆苗稀’。”
  宋濯撇嘴:“好惨。”
  宋赴雪拍拍他脑袋:“到了你执行‘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的时候了。”
  宋濯再撇嘴:“不是很想。”
  能卖馅饼赚钱,压在头上的一座大山就搬走一个,没有生存危机后,众人的神色都轻松很多。
  宋眠也跟着轻松很多。
  市井小民的日子,未必不好。
  “我买了只鸡,中午我们炖鸡吃。”宋眠笑嘻嘻道。
  要是吃这个,那就得提前做。
  “谁会做啊?”她问。
  众人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看草的看草,就是无人敢应。
  宋眠:……
  好了,一群没有生存能力的人。
  还是高秀一言难尽地站出来:“我教你。”
  宋眠上前掺住她胳膊,笑嘻嘻道:“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怪不得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我的好奶奶,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高秀拍拍她脑袋:“满嘴胡话。”
  脸上却忍不住扯出几分笑。
  古代的想吃鸡,要从杀鸡开始,宋眠也有些不敢,但是把手里的鸡,想象成让她过苦日子的皇帝,她瞬间杀气腾腾。
  “就对着喉管是吧?”
  “对。”
  宋眠用脚踩着翅膀,让宋濯拎着鸡头,狠狠心,一刀割下去。
  肥硕的大公鸡翅膀扑腾两下,咯咯两声,就咽气了。
  等着血流尽了,再放到大木盆里,浇上热水开始拔毛。
  多可怕啊,她都会杀鸡了。
  “拔毛这样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的好大弟!”鸡毛被热气一熏,那味道臭得辣嗓子。
  宋濯花容失色。
  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去拔毛。
  “哎,虎落平阳被鸡欺。”他叹气不止。
  他拔毛时,高秀就开始教着宋眠怎么做炒鸡。
  “炒鸡很简单,焯水加葱姜蒜去腥,再用油锅炒,放上大料,倒水,只要你炖熟了,吃起来就很香。”
  宋眠看着光溜溜的鸡,有些无从下手,她求助地看向高秀:“老祖宗,怎么剁?”
  高秀:……
  她深吸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
  “你闭着眼睛随便剁吧。”
  宋眠:哦。
  她还是根据记忆中的骨骼走向来,尽量往关节处剁,万一崩了新买的刀,还得花钱再买,实在是不划算。
  剁好的鸡肉放入花椒、葱姜先腌制着,又拿出大盆和面。
  “和面做什么?”文兰问。
  “打算在锅边粘一圈小花卷,到时候吸饱了炖鸡的汤汁,想必很香。”宋眠回。
  宋赴雪:?
  他家眠眠就是又聪明又厉害。
  正做着,就听见门上挂着的铜铃响了,几人往外看去,就见一须发皆白的老人正立在门口,正好奇地往里面张望。
  “老人家,可有什么事?”宋赴雪上前打招呼。
  老人打量着他,穿着青色的棉布直裰,裸露出来的皮肤有伤疤,人也干瘦的厉害,看得出来受过磋磨。
  但他身量瘦削颀长,如修竹般挺直。
  又透出几分峥峥傲骨。
  “我是宋家村的里正宋志文,想着过来瞧瞧你们,可有什么短缺的,我给你们备好了。”老人笑着回。
  “原来是宋叔,快屋里请。”宋赴雪笑了笑,连忙让开身子。
  宋志文呵呵一笑,背着手往院子里来。
  一眼就瞧见了他们杀鸡的兵荒马乱。
  宋枕戈在原地转悠一圈,一拍脑袋才想起来,他家现在没有茶盏,也没有茶叶,自然无从倒茶待客。
  “这是里正宋叔。”宋赴雪介绍。
  几人连忙打招呼。
  宋志文是标准的农家汉子,被日头晒到黝黑的脸,一笑露出微黄的牙齿。
  “回宋家村也好,大家都在一起,人世间的日子还长着,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当年你爹辞官回乡,也在家待了十年,不过他整日里田间地头的跑,还爱玩什么游历,说是要了解农桑。再说了,人哪有一直落魄的?只要你有心,总有起飞的那天。”
  他语重心长地劝慰着,生怕这后生想不开再跳井,那他真是死了都没脸见祖宗了。
  宋赴雪轻轻地嗯了一声,他不想到处解释自己先前跳井的原因,就接过他话茬回:“你说的是,再说我这还上有老祖宗,下有小闺女,哪里舍得再死呢?”
  宋志文不住点头:“是这个道理,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可不兴弯了脊骨。”
  他说着,跟做贼一样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我给你带了二两银子,等天冷了,风头过去了,你缺什么就买什么,咱不受这些屈!”
  破旧的木桌下,宋赴雪手里被硬塞了一把碎银子。
  “你别推辞,当初我病的要死,还是你爹给我请的大夫,我欠他的恩情大着呢。”
  宋赴雪心里暖暖的,他笑了笑:“如果我还能起复,定百倍还你的恩情。”
  “客气啥啊,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再说了,你家这破地方,是我选的,我心里也愧疚着,但为了应付上面的差事,也是没有办法。”宋志文连忙解释:“虽然茅屋是破,桌椅也破,但这在村西头,有个生人从官道来,就要在村里过一遭,大家伙都帮你盯着,再者,周围还有空地,你们门一关,自己想咋过日子就咋过,周围空地多,开荒种菜也方便,我方方面面都考虑了。”
  宋赴雪听他一说,才知道这里的妙处,连忙点头道谢。
  “那宋爷爷今天留在这吃饭,尝尝我们的手艺,我要炖鸡呢。”在旁听了一耳朵的宋眠连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