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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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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半晌,一行人继续赶路,沐浴过后的江吟月舒舒服服地靠在车壁上,心想着要如何从寒笺手里解救逐电。
  “寒笺一早就是严家的家奴吗?”
  魏钦没做多想,“嗯。”
  “当年护送严竹旖入京的人是寒笺,严竹旖不愿给人做填房,被你拒绝后,为何不求寒笺带她远走高飞?”
  寒笺对严竹旖唯命是从,不会拒绝的,可他们还是如期抵达京城。
  江吟月也不管魏钦有没有听进去亦或生出兴趣,继续分析道:“还是权衡过利弊,宁愿做填房也不愿与家奴结合。”
  这无可厚非,但江吟月清楚记得,严竹旖哭求太子收留时,声泪俱下道:“臣女宁愿死,也不会给人做填房。”
  严竹旖容色算不上姣好,但一双眼万种风情,潸潸泣泪时,惹人怜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菟丝花的依附是为了在逆境中共生,江吟月不觉得心机是恶,换做是她,未必有严竹旖的机变,她介意的是严竹旖的颠倒黑白。
  在引开刺客的分叉口上,她忍不住回头,想要再看太子一眼。刺客来势汹汹,她怕没机会再见到心上人了,也是那个回眸,她发现遮挡太子的灌木丛中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纤细身影,是名女子。
  女子怯生生地缩回脑袋,隐蔽起身形,想来是害怕被刺客误伤。
  事发突然,附近的百姓东躲西藏,她没工夫细想,报着必死的心,向刺客暴露了踪迹。
  后来东宫初见,她误以为严竹旖是宫女,不承想,正是那日躲在灌木丛中的女子。
  所以,她不喜欢严竹旖,与太子喜欢谁无关,仅仅是不喜欢严竹旖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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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行了几日,在沿途歇脚时,江吟月拎着麦麸绕到后排去喂杂毛马,刚巧遇见坐在路边低头研究地形图的寒笺。
  也好巧不巧,听到女使寒艳与寒笺打着商量。
  “哥,这里距离咱家不到十里,咱们同娘娘求求情,顺道回趟家,夜里就宿在村里,一举两得。”
  寒笺闷闷的,显然是动心了,可身为奴仆,哪敢让主子迁就。
  “算了。”
  “咱们五年不曾归家,难得的机会。”
  江吟月不动声色地越过,等喂完马匹折回,见寒笺还呆呆坐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盯着地形图。
  “想家了?”
  女子试探的声音传入耳畔,寒笺凉飕飕一瞥,卷起地形图意欲起身。
  江吟月盯着男人的背影,随口丢出交换条件,“我可以想办法成全你们兄妹。”
  寒笺的回头是在意料之中,胸有成竹的江吟月指向逐电,“人要懂得投桃报李,你说是吗?”
  夕阳倾洒在女子明艳的容颜上,与那身霞色衣裳融为一体,眴焕粲烂,为广袤山峦再添秀色。
  被严竹旖呼来喝去的寒笺有些不适应与人谈条件,臣服惯了,快要忘记如何拒绝与接受。
  风萧萧,沙飘零,望不到尽头的山路上,江吟月扶着魏钦的肩站起身,手张喇叭状,朝随行的一众人喊道:“前有村落,咱们去借宿一夜,诸位也能睡个好觉。”
  借宿总比风餐露宿舒服啊,侍卫们当然不会拒绝。
  另一辆马车中的严竹旖挑帘望向笑吟吟的女子,不懂她在欢喜个什么劲儿。
  对面的寒艳和寒熏两姐妹默默无声,按捺忐忑与窃喜,可她们并不理解,这位自幼锦衣玉食的江府千金为何会奋力争取一匹非纯血统的杂毛马。
  相传江尚书的马厩里圈养着数匹御赐的汗血宝马。
  被蒙在鼓里的严竹旖直至抵达村落入口,才知这是寒家三兄妹的老家,但她不清楚寒笺与江吟月的交易,只当是无巧不成书。
  抵达农户时,众人瞧见一名满头花发的老媪正在院子里劈柴。
  寒笺推开栅栏门,未语先哽咽,魁梧的身躯轰然跪地。
  “儿不孝!”
  寒艳和寒熏亦是抽抽涕涕,泣不成声。
  “娘,女儿回来看您了!”
  老媪不可置信地看向突然出现的儿女,泪水模糊了苍老的眼,她颤颤巍巍上前,不知该先扶起哪个孩子。
  常年瘫痪在床的老汉急得不行,隔着房门唤着儿女的乳名。
  夜幕拉开,今夜,万家灯火为这家人点燃了一盏。
  江吟月沉浸在成全他人又一举两得的欣慰中,没有注意到一旁默默退离的魏钦。
  由老媪作保,侍卫们住进附近的几户人家。
  严竹旖被老媪安排在自家的厢房,不见愠色,还看望了瘫痪的寒老汉,送上随身携带的补品。
  “最近村里不太平,娘娘夜里一定要上门闩。”
  寒艳赶忙道:“奴婢守着娘娘。”
  “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陪陪二老。”
  严竹旖是聪明人,知晓收买人心的重要性,这份包容与理解,足够寒家三兄妹感恩戴德了。
  江吟月和魏钦则被安排在隔壁人家的厢房,同样被提醒夜里加强警惕,不可外出走动。
  邻家的老伯一边提来热水,一边叮嘱道:“周家的媳妇跟人跑了,周家汉子遭不出嘲笑,疯魔了,时常在梦里纵火,烧毁他人房屋,醒来后又全然不知。”
  江吟月不解,“梦里如何纵火?”
  老伯掩口,“可能招上什么了,跟行尸走肉似的。”
  江吟月合上门,拧干湿帕想要擦拭身子,“你转过去。”
  “我出去守着。”
  魏钦拉开房门,身影出现在孤灯暗澹的小院。血气方刚的年纪,遭不住那若有似无的体香。
  对面的厢房窗前,映出一抹小小身影,摇头晃脑,朗读着书卷。
  当读到一个成语时,小童一顿再顿,不清楚释义,也不认识最后一个字,“阳和启......启......”
  “启蛰,又称惊蛰。”
  小童推开窗,诧异地看向借宿的来客,一身书卷清雅气,貌若潘安俊如画,却又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疏离感。
  小童眨眨眼,“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魏钦没有过多解释,只道:“时来运转。”
  “那这个呢?”
  他走过去,看向小童戳中的一行字,“静宁见春,祉猷并茂。”
  小童以为魏钦是教书先生,立即恭恭敬敬求教道:“是何意呀?”
  魏钦刚要解释,忽然瞥见一道火光掠过,焦糊味伴着白烟自小院的篱笆墙蹿起。
  小童惊呼道:“起火了!起火了!”
  嘹亮的嗓门响彻深夜,惊醒了附近的村民。
  魏钦敛眸看向跑远的黑影,一跃而出,飞燕矫健。他追着黑影掠过几户人家,穿过稀疏树林,在紧锁对方的身形后,飞扑向前,将人撂倒在地。
  两团身影扭转一团。
  对方力大惊人,似疯似癫,说着模糊不清的话,一脚蹬开魏钦,抓起落地的火把燃烧林木。
  “都去死。”
  “全都去死。”
  他披头散发,胡子拉碴,拎着火把气势汹汹走向缓缓站起的魏钦。
  力量相搏。
  魏钦被那人躬身抱住腰,后背重重砸在树干上。
  男子壮如熊,身量罕见高大,有天生的力量优势。
  难怪全村人都不敢出面制止。
  巨型的怪物。
  魏钦被撞得心肺俱颤,咳出血水,又被男子掐住脖子。
  “多管闲事,也要死。”
  魏钦脖颈后仰,以额砸向对方头颅。
  男子向后退去,眼冒金星,待反应过来,面前直冲来一道暗影,如猎豹袭来,直击他的面门。
  两道身影倒地,一上一下。
  林中火势转大,冒起黑烟。
  魏钦跨坐男子腰身,一拳拳砸向对方脸庞,眼底淬着不知名的怒火,“还装疯卖傻吗?”
  “啊!!!”
  “还装吗?”
  被揍到鼻青脸肿的男子龇牙咧嘴,没想过会遇到多管闲事的陌生人,“犯得着吗?!”
  魏钦一拳拳砸下,直到对方哭嚷着求饶,才停下手,他见过太多疯子,装疯卖傻的占大半。
  又一拳下去,砸得男子歪头晕了过去。
  远处依稀传来村民的脚步声,魏钦站起身,环顾燃火的树林,突然涌上一股难言的窒息,他扼住脖颈,挺拔的身躯轰然跪地。
  背脊如蝶翅震颤。
  他目光发滞,视野模糊,被火燎尽眼底。
  “着火了,林子着火了,快取水来!”
  “林子里有人!”
  村民们的声音急切焦躁。
  相继赶来的左邻右舍手提木桶。
  魏钦单手撑地,小臂绷起条条青筋,周遭的炙烤令他难以呼吸,肺部疼痛难忍,可就在身体倾斜时,一双冰凉的小手搀扶住了他。
  “魏钦!”
  没顾村民阻拦的江吟月越过溪流,跑进燃火的林子,曲膝半蹲扶住皮肤滚烫的魏钦。
  魏钦闻到一股伴着清凉的熟悉香气,他无意识地抱住这抹清凉。
  江吟月知魏钦畏热,却不知是不是童年的经历留下的烙印被这场大火炙烤得通红,又一次烙印在魏钦的旧伤上,她只知道不能任他在大火里消耗。
  “咱们走,我带你走。”
  魏钦环着怀中的女子,将身体的重量全部倾斜向她。
  黑烟滚滚,迫在眉睫,江吟月架着快要失去意识的男人一步步艰难行走着。
  “逐电!”
  一匹棕白交织的马匹越过溪流,应声而至,鬃毛在火光中飞扬。
  江吟月费力将魏钦推上马背时,一只满是伤疤的手帮了她一把。
  寒笺匆匆擦过,加入扑火的人群。
  林壑中吵吵嚷嚷,一棵棵被烧焦的林木不知何时能再迎澹荡春色。
  “驾!”
  心病难医,江吟月想要尽快带魏钦离开这片火海,她目光如炬,逆风纵马,任夜风刮过脸颊。
  一向大大咧咧的女子,很少有责无旁贷的自觉,最深刻的一次是冒险为太子引开刺客,而这一次心境重现。
  这一路相伴相随,都是魏钦在照顾她,该换她来保护魏钦了。她从不想做谁的累赘,而是想要在雪虐风饕中为身边人撑起一把伞。
  一缕长发衔在唇边,她全然不觉,一手牵缰绳,一手扣住魏钦环在她腰身上的双手。
  魏钦像是没了意识,倾身倚在江吟月的背上,有那么一瞬,仿若置身火海,耳畔是人们撕心裂肺的喊声,他意识很乱,目光空洞,有血水在向喉咙上涌,直至感受到一只温热的小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指尖插入他的指缝,紧紧相扣。
  紧绷的心弦渐渐松缓。
  他合上眼,环紧手臂,汲取最后一丝暖意,有着他并不排斥的温度。
  江吟月驾着逐电,在月下村落中穿梭,马蹄飞驰穿梅林,长袖迎风拢梅香,梅林过后,是一片桃蹊柳陌,她使劲儿握了握魏钦的手,想要让他瞧一眼沿途的风景。
  盎然在悄无声息中盛放,心伤也会在潜移默化中淡去,一定会的,魏钦。
  江吟月说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