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 7 章  ...
            
                
                
                    - 
                          明月被乌云遮挡,清水村一下变得漆黑。
  公鸡已经叫了第一声。
  田歌摸黑起床,打了个哈欠,窸窸窣窣地穿好衣服。
  他先去灶台生了火。
  火光照亮了田歌面前的一小块地方,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拉到背后土墙上。
  田歌舀了一碗杂粮面粉,兑水成糊糊。
  又在案板上,把野荠菜切碎,加到面糊里。
  起锅,加少许猪油,倒一些糊糊,晃着锅摊饼。
  待到饼皮微鼓,出现金黄斑点,再翻面。
  如此反复。
  田歌一刻不停,连续烙了十几张饼,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院子里有动静了。
  “田哥儿,起这么早呢,辛苦了。”大嫂金桂花先走进灶房,头发散着还没来得及梳,一脸倦意。
  田歌指着火坑,比了个水壶的样子。
  大嫂这几天来月事,肚子不舒服,不能用沁凉的井水洗脸。
  他提前在火坑边煨了热水。
  金桂花了然,拿着木盆去倒热水,心里熨帖。
  田歌手里没停,怕耽误了哥嫂的时间,忙接着煮汤。
  照例在锅里加点猪油,拍扁了野葱头炒香,加水。
  取两颗鸡卵,在碗里用筷子搅匀了,等水沸倒进锅里,再搅散。
  自家地里种的小番茄,洗净切碎,倒进汤里一起煮。
  最后加盐粒,加野葱碎,起锅。
  田大田二很快相跟着进来。
  “烫得很,我来端。”田大说着,走上前,端走了田歌面前的大碗热汤。
  “看把我们小弟累的,这满头汗。”田二手心往田歌额头一抹,“家里有小弟就是好,我还没进灶房,就被香迷糊了。”
  田歌摸摸耳朵,笑着摇头。
  意思是他才不信二哥说的美话。
  因为二哥每天都变着法儿地,把这话说上好几遍。
  偏偏一向寡言的大哥,今天也来凑热闹,“何止,我在房里就闻见了,闻着饭菜香醒的。”
  田歌坐到桌边,假装板着小脸,掏掏耳朵,摇头。
  ----不信不信。
  两个哥哥也笑起来。
  “好了,你们俩快吃,天快亮了。”金桂花卷着饼子道。
  正是夏季农忙时节,只有清早这点时辰凉爽,宝贵得很。
  他们今天还是要去山上的那一大片地,挖洋芋。
  田歌吃饭一向细嚼慢咽,但哥哥嫂子都捧着碗,吃的唏哩呼噜的。
  他不由自主的,也跟着加快了咀嚼的频率。
  面饼子泡热汤,一顿早饭下去,胃里有东西了,人也彻底精神了。
  大嫂去拾捯上山用的农具,背篓,水....
  大哥二哥去爹房里,一起帮爹解了手,换衣服,擦身....
  田歌目送哥哥嫂子出门。
  他给爹喂了早饭。
  然后背着背篓,去家旁边的小溪边扯草,喂鸡和鸭子。
  家里的鸡和鸭都能下蛋,可不能饿着了。
  太阳初升,这时候的阳光照在身上不烫。
  田歌得了一段空闲,进屋扶着爹坐进木椅子,推着爹到院子里晒太阳。
  木椅子底下镶嵌了木滚轮,方便推行,是去村里木匠那订做的。
  “今年你嫂子也去农忙,家里一堆杂事都留给了你,累坏了吧。”田有才道,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最小的孩子。
  只不过细看,那笑意不达眼底。
  如果抛开蜡黄的脸色,还有发紫的嘴唇,田有才的精神称得上不错。
  去年田有才还没病成这样,农忙时节也算半个劳动力。
  大嫂金桂花就留在家里操持。
  田歌不用这样忙得团团转。
  ----我可厉害了,样样都做得来,能为家里尽一份力,我心里美,浑身都是力气。
  田歌手势打得像跳舞,完了拍拍自己的胳膊,展示力量。
  他跟小侄子壮壮,都坐在小板凳上,一左一右地围着田有才。
  “爷爷,我也是,我能背起一大框鸡草呢。”壮壮声音稚嫩,挑着眉得意道。
  壮壮跟田有才,隔辈像,爷孙俩都是方正的脸,五官端正,浓眉大眼。
  言语笑谈间,神情更是相似。
  微风把院子里的枇杷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太阳何其好。
  田有才乐呵呵的,手心里攥着田歌儿的手,闭上眼睛,微不可察地叹气。
  死不成,活不好,到底还要拖累儿孙多少日子。
  孩儿他娘也是看得下去,还不来接他走。
  田歌去把爹的烟斗拿了来。
  自从爹病了老咳嗽,大哥二哥都不让爹抽旱烟。
  他们把爹的烟斗藏起来。
  但田歌总能找到。
  “嘘。”田歌一手拿烟斗烟袋,另一只手竖起一根指头,比在嘴唇上,冲壮壮做手势。
  这是他俩的小秘密。
  壮壮坚定地点一下头,抿紧嘴巴,示意自己守口如瓶,决不会出卖小叔。
  田有才看到烟斗,眼睛都亮了些。
  “小歌儿,今天多给爹抽两口。”
  田歌认真地卷烟,闻言摇头,跟爹比了一个指头。
  ----就一口。
  “两口,就多一口。”田有才讨价还价,哎呦哎呦嗔唤两声,“儿子,我这腰疼,腿也疼,抽了旱烟爹身上舒服,爹老了,就靠你了。”
  连壮壮都笑呢,知道爷爷是演的。
  除了要旱烟抽的时候,爷爷平时从没喊过一声疼。
  田歌答应得很痛快,笑着冲爹比了两根手指。
  ----就两口,已经讨价还价完了,再不能多了。
  田有才在心里哎呀一声-----要少了,早知道再往上多说几个数儿。
  不过田有才也想得开,好歹比上次多一口。
  给爹抽完两口烟,眼瞅着爹还在回味呢。
  田歌进屋,把放在灶台晾凉的中药端出来。
  乌漆嘛黑的一碗汤药,闻着味儿就苦涩。
  田有才刚得了甜头,心情好,一口就闷了。
  苦味后知后觉在舌尖蔓延,涩得他一张脸皱成团,倒抽气。
  壮壮觉得好玩,也学着这动静儿,咬着牙丝丝抽气。
  爷孙俩开始比谁抽气长,一个比一个幼稚。
  田歌收碗,到屋里用木勺子舀了一勺糖,拿手心护着,出来喂到了爹的嘴里。
  田有才仰倒在木椅上,闭着眼睛,笑。
  “小歌儿,你再去舀一勺糖,你和壮壮都吃,你俩口水都快流我身上了。”
  壮壮本就在藏着咽口水,听到这话,连忙伸手抹了一把嘴,“我才没有呢,爷爷骗我。”
  田歌点点头,又进去,舀了薄薄的一层糖,跟壮壮分了吃。
  这糖是专门给爹的,家里人都不会去动一点。
  “我们偷偷的,不告诉他们。”田有才悄声道。
  “我知道。”壮壮抢答,也压低了声音,“这是我们三个人的秘密,就跟爷爷悄悄抽旱烟一样,不能让爹娘还有二叔知道。”
  田歌冲壮壮竖了个大拇指。
  空闲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眼看有些日头了,田歌麻溜地准备起晌午饭。
  这样毒辣的太阳,在地里干农活的人,那汗水都是涌着往外淌。
  家里手头再紧,这时候也不能在吃食上做节省。
  田歌把杂粮淘洗了,淘米水留下来浇菜,饭加水放在火上蒸。
  这段日子的晌午都煮干饭,干饭才顶饿。
  今天中午还有硬菜----腊排骨炖洋芋。
  野猪腊肉是上次秦雄给的,正巧解了燃眉之急。
  不然家里还真是没点像样的荤菜了。
  灶房里热,壮壮就陪田有才,坐在屋前石沿的阴凉处,眼巴巴地看着田歌忙活。
  腊排得拿砍刀剁成小块。
  田歌利索着呢,力气不够,一刀剁不断,那就剁两刀。
  屋外的两人也没闲着,拿着铁刮片,刮洋芋皮。
  自家种的洋芋,红皮白皮的都有,炖软了,吃起来沙沙的,软糯香甜。
  腊排骨洗干净了,直接倒水煮,水开了撇开浮沫。
  再加大蒜生姜,桂皮八角香叶,小火慢炖。
  约半个时辰后,再把切块的洋芋加进去一起煮。
  满屋子都飘香。
  煮出来两大碗都装不下,有汤有肉,分量够够的。
  田歌记着,要给秦雄他们留一碗。
  这样香的腊肉,还是野猪肉,就算是县城里,也算得上是一道稀罕菜。
  秦雄出手是真的大方。
  ......
  田大田二金桂花,三个人都背了一大背篓洋芋下山。
  一背篓少说得有个七八十斤重。
  几个人的衣衫都湿透了,脚步沉重。
  才走到家门口的田坎上,就闻到了一阵肉菜香气。
  肚子应景地叽里咕噜叫出声,分不出是谁的。
  “我打赌,这香味是从我们家飘出来的,铁定是田歌儿做什么好吃的了。”田二喘息着说话。
  “我闻着像是炖腊肉。”田大接话。
  金桂花走在最前面,背得重了,转不了头,她笑自己汉子,“狗鼻子,马上到了,回家不就知道了。”
  离家门口越近,几人也愈发笃定。
  那香味儿,勾得他们嘴里口水一直往外冒。
  田歌还在灶房里忙活,又清炒了一盘野荠菜,当爽口的。
  再去坛子里抓了酸萝卜酸豇豆,切好了摆盘子里。
  “爹,我们回来了。”几人进门,先跟田有才打了招呼。
  再往堂屋里卸下了背篓,都如释重负地长呼一口气。
  “桌上有开水,应该可以入口了,先忍忍热,别去灌那井水,凉。”田有才摆手招呼。
  “行,我们去喝热水。”田大田二回应。
  田歌从灶房里出来,也是热得一身汗。
  他先走到金桂花跟前,说烧了热水,让金桂花可以擦擦身子爽利一些。
  两个哥哥能光膀子用冷水浇身子,嫂子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