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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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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响声,程知也微微偏头点烟。
他叼着烟,在店子上写上“已歇业”三个大字后,他靠在栏杆上,给陈念一打了个电话。
“店里的钥匙放在地毯下面了,你掀开就能看到,放在窗台上的多肉一两周浇一次水就可以,还有做好的标本,我已经写好标签了,你到时候直接顺着标签给客户就行。”程知也吸了一口烟,垂着眼哑着嗓子嘱托道。
电话那头传来了略显失真的声音,“程哥,你真的要一个人去西藏啊,找个伴儿比较好吧,高反的时候还有个照应。”
“不用,”程知也掸了掸烟灰,拎起放在脚边的行李,“我不喜欢和人一起。”
“诶,那你氧气瓶记得带多点——”
电话那头的话还没说完,程知也就挂了电话,拿着车钥匙上了车。
这车是他去年用尽积蓄全款买的二手车,虽然发动机性能有点老旧,启动的时候还带点低沉的轰鸣声,但是上个高原绰绰有余。
准备好一切,程知也低头看了一眼拿在手上的白纸,看到自己写的内容后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将纸张放回原位。
在关上手套箱之前,能依稀看见那张白纸的标题上写着两个大字——遗书。
油门一踩,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程知也就跟着地图开往西藏。
一路上,陈念一的消息一直发个不停,程知也扫了几眼,无非就是让他注意安全注意身体一类的话。
他心情烦躁,把陈念一的消息免打扰后耳根子都清净不少,这次决定去西藏并不是一时兴起,是医生建议以他现在的心理状况还是换个环境散散心为好,于是在深思熟虑后,他毅然决然关了店,带着自己身上仅剩的三万块钱去西藏散心。
“去散散心也好,”陈念一得知程知也要关店去旅行,满脸欣慰,“这样也能离你的那些亲戚远点,他们天天在背后造谣,说你是杀人犯,我听着都要气得心梗了。”
程知也倒是没什么情绪,这么多年都是在流言蜚语中过来的,他早就麻木了。
一路向西,离开四川境内后,葱郁的山脉肉眼可见变得苍凉寂寥。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当进入高原地区后的高反还是来势汹汹。
此刻正值午后,进入康定县后太阳的紫外线明显强烈了起来,程知也戴着墨镜也能感觉到刺眼的光线,他将车靠边停下,拿了一瓶备好的红景天喝下去,吸了一会儿氧,准备在这里休整一下。
看着远处的荒芜的山脉,他眯了眯眼,咬着烟,又重新将遗书拿出来看了一眼,随后用烟头在纸上面烫了一个洞。
但是没等火势扩大,他又把它吹灭了。
“算了,”程知也喃喃,“先留着,说不定还能用上。”
休息了一个多小时,那股眩晕感差不多消失了,他又重新坐回驾驶位上,踩着油门往新都桥走。
可惜这次出门程知也没看黄历,开到半路,发动机发出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最后缓缓停在了路边。
显而易见,车子抛锚了。
“啧,”程知也见状,熟练地拿着修理工具下车,打开车盖看看哪里出了问题。
但是这次出现的问题显然不是他能解决的,他修了一个多小时,引擎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天色渐晚,国道上几乎没有车辆经过。
程知也摘下墨镜倚靠在车门上,看着山顶之上的落日逐渐下沉,他轻喘了口气。
自己就算是出来旅游散心,路途上也是充满了倒霉和阻碍。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越接近夜晚,感觉空气中的氧气就越稀薄,此时此刻程知也感觉有点胸闷气短。
明明海拔才刚过三千米。
他回到车上,拿出氧气瓶吸了几口却仍然没有缓解,低头一看——原来是氧气瓶里的氧气告了急。
这次出来他只备了一瓶氧气瓶,现在用完了,就代表到县里面之前如果高反的话没有办法依靠吸氧缓解,程知也垂着眼,眼眸里没什么情绪,只是思考了一瞬,他就随手将空氧气瓶扔到了后座,然后坐在驾驶位上闭目养神。
都已经倒霉成这样了,还是先休息再说。
但是眩晕感逐渐加强,程知也感觉自己有些呼吸不顺。
自己该不会真的还没开始旅行就死在这破地方吧。他心里这么想着,犹豫了一会儿,又将遗书拿了出来,将其揉捏成团丢在副驾驶上,轻轻喘着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等到他听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砸车窗的时候,程知也这才惊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晕了过去。
因为缺少氧气,此刻的他浑身发麻,动弹不得,只能听着车窗被砸碎的声音,玻璃渣子溅到身上的时候,程知也闭了闭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钱还够不够维修他这辆全款买下的二手车。
车门被打开,程知也吃力地抬眼,一个高大挺拔,眉眼深邃的男人凑到了他的眼前,然后将他从车上抱了下来。
“能听到我说话吗?”男人轻轻拍着他的脸,似乎是想让他清醒一点,凑到他耳边大声说道,“能听到我说话就点个头,没力气点头就眨个眼,没力气眨眼就动一下眼球。”
程知也:“......”
虽然高反导致的耳鸣不能让他听清一句完整的句子,但是还是能依稀听到这人究竟在说什么。
于是程知也看着男人,眨了眨眼。
下一秒,一个氧气面罩罩在了他的脸上,似乎是得到解放一般,程知也大口呼吸着,总算是缓过来了一点。
即便如此,眩晕感却依旧没有得到缓解,程知也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在晕过去之前,他抓住男人的衣领虚弱道,“我的遗书在车上,麻烦你帮我把它烧了,谢谢。”
就算自己真的死在这儿,这种情况只能算意外,程知也在晕过去之前心想,绝不能让别人误以为自己是想自杀,他自己还没想死。
说完这话,程知也便失去了意识。
而钟榆并没有听清程知也最后在嘀咕什么。
隔着个氧气面罩,再加上程知也说话声音约等于零分贝,他刚想让程知也重复一遍,低下头就看到人已经没意识了。
他立刻将程知也背到自己的车上安置好,然后凭着刚刚他嘀咕的音调,顺利在副驾驶上找到了被揉成一团的遗书。
钟榆扫了一眼,不小心看到了些上面的内容,他顿了顿,回想起刚刚程知也的嘱托,拿着打火机将这张纸烧成了灰烬,而带着点点星火的灰烬随风而去,原本的白纸黑字也消失在了这广阔的旷野中。
钟榆打了个电话让人把程知也的车拖去维修店,而自己则一脚油门踩到底,把程知也送到距离最近的医院。
交完住院费和医药费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把程知也安顿好后,他靠在医院的椅子上,心神不宁。
脑子里都是程知也的脸,但是中间又穿插着自己不小心看到的遗书,他思来想去,决定毫无道德心地在半夜给自己的好友打个电话。
“我的好大哥,钟大爷,您要不看看现在是几点?”电话那头传来了浓浓困意的声音,“您老不是跑西藏玩去了吗,凌晨两点还不睡觉是等着高反找上门吗?”
钟榆毫不介意沈颂今的阴阳,他思索片刻,为了尽可能让沈颂今理解他今天遇到了谁,于是钟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措辞,神神秘秘的,“我今天遇到我的crush了。”
“cru......”沈颂今难得脑袋宕机,他卡壳了一下,才理解钟榆究竟在说什么东西,“好兄弟,融不进去的圈子就别硬融了,咱正常说话好吗,直接说暗恋对象不完事儿了?”
“说暗恋对象显得我跟个毛头小子一样,我都28了。”
“说crush也没显得你有多成熟好吗。”
钟榆不想在安静的医院跟沈颂今斗嘴,他压低了声音把话题拉回来,“就今天,在国道上遇到了他,你说巧不巧,我俩刚好走在一条道上,刚好就让我碰见了,这简直就是命中注定。”
沈颂今被他这话激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虽然早就对钟榆的厚脸皮和不要脸有一个清晰的认知,但是每次听他说这些话沈颂今还是适应不了。
于是他干巴巴地回,“这不挺好......”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发现一个语言漏洞,“你不是开着车呢,怎么能看到你暗恋对象。”
难不成你暗恋对象徒步旅行?沈颂今很有自知之明,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他车抛锚,人因为高反晕过去了,我砸了他的车窗把他带到医院来了。”
沈颂今“嚯”了一声,“英雄救美,他要爱上你了。”
钟榆心想如果真能这样就好了。
“行了,”钟榆不想再跟沈颂今废话,他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说道,“天就聊到这里,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我都有喜欢的人了,而你还没有。”
沈颂今:“......”
说完,不顾电话那头的无能狂怒,他挂了电话,回想起那份遗书,钟榆的心情还是郁结,于是出了医院坐在楼梯上仰望星空。
该说不说,这里的天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极美的,因为高原的空气稀薄而透明,于是星星的光芒更加明亮,满天星光铺在无垠的高原之上,就如一条缀满钻石的丝带。
看到这样的天空,钟榆的心情舒畅很多,他趴在栏杆上,随手把玩打火机,钟榆不断擦着砂轮,火苗在他的瞳孔里跳跃。
这次来西藏是为了给自己的摄影集做准备,拍一组有关“净土”的主题照片,至少要在西藏呆上四五个月。
他买了根棒棒糖含在嘴里,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