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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apter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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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徽,他在里面吗?”一个面容憔悴但眼里有光的年轻小姑娘打断了何野的回忆。
何野清了清嗓子,暗自深呼吸了下,才答话。“嗯,是的。你找他?”
“嗯,我就要走了,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了,我想当面感谢他,谢谢他一直以来的照顾,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早没了。”小姑娘提起过往,仿佛自揭伤疤,逼着自己释然。却也明白,事到如今,经历过地狱又重获新生的她,放过自己才能真正走出阴影。
同澜徽告别,同过去告别。
“澜徽在浴室,可能要等会。”何野垂眸看向表盘上滴答转动的时钟,睫羽投下的浅淡阴影,足以挡住眸中翻涌的情绪。
女孩子天生是敏感的,几乎瞬间连接到了那点小心隐蔽的信号。“没关系。”顿了一会,她试图缓和气氛,又说“何先生,倒是您,等很久了吧。”
何也捏了捏眉心,想抚走疲态,有点惊讶“你知道我姓何?”
“嗯,澜徽哥提到过您”不止一次。
澜徽与何野交好一事,几乎没人知道,城里其他人就只当这两人是炮友。但女生与澜徽走得较近,多少能察觉一点。
“何先生不必担心,这次情况还算好,澜徽哥肯定没事。”小姑娘很礼貌,没有一点冒犯地意思。况且姑娘她是城里的,八成自己也经历过,不然何野定要误会她站着说话不腰疼,暗含讽意。
“这次……情况算好?”何野噤声半晌,还是忍不住问出心底疑惑,问出口后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姑娘不觉有异。但再次启封记忆中的那些画面,那些遭遇,心底多少有些不舒服。
“澜徽哥是男孩子,所以……强迫他,有难度。”
何野心中一紧,尽管明知他在城里过的那些日子,定不松快,明知兔入狼穴,凶多吉少,明知……但何野从不细想,不深究,刻意回避。
他接触的澜徽,良善、性温而散漫,足够有血性,是皎洁骄傲的,他思想独立,坚强。
但其实,他遇到的澜徽,从第一面起就早是烂泥里被糟践过的白花。它本有圣洁的白,沁人心脾的芬芳,纤长细嫩的茎柔而韧,他所展现出来的为他所接触到的所有美好品质,仅是冰山一隅。
“但是双拳难敌四手,那些人还总是玩阴的,澜徽哥哪有不中招的。城里来来往往的人多穷凶极恶的混球、畜生!”小姑娘紧抓自己的裙摆,气的隐隐发抖“一个人制不住,就两个,两个不够就三个,三个在不够,就上一群,反正禽兽有的是,城里不缺豺狼虎豹……”
“有的东西就喜欢性子刚烈的,很多牲口喜欢一起……一起……”小姑娘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她想起澜徽为自己拦下的变态游戏,又是痛恨又是后怕“搞定澜徽,城里废了很大功夫,十八般奇淫巧计无所不用其极。”
可笑的是,他们在何先生出现后,才慢慢明白,外表逆来顺受却一身反骨的澜徽,吃软不吃硬。
澜徽懵懵懂懂入人境求生、误入销金之地的狼窟之时,但凡有一个人对他耐心一点、温柔一点,都不至于……
当初那个纯澈无辜的小兔,哪里用得上刀枪棍棒,一把嫩草就足以哄走了。
……
不知何时,澜徽已经收拾好自己,他把自己裹在宽大的浴袍底下,只露出一颗湿哒哒滴水的脑袋,他的眼睛被水汽氤氲得湿漉漉的,下眼尾一抹浅淡的红。
澜徽不喜太大的声响,一直不愿意用人类发明的吹风机。争得当事人意见后,何野留下来用干毛巾一点点给他擦拭头发。小姑娘和澜徽郑重地告别,没有避着何野。
这意味着什么,何野一时没有回味过来,只万分专注地为澜徽擦着头发,动作笨拙而珍重。澜徽垂了垂眼睫,眨了眨略微模糊的视线。
“澜徽哥,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嗯,你也是。”澜徽的声音温润,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气质,真的像是谁家叮嘱小妹的兄长。跟何野相处的时候很不一样。
她与他此生可能再无交集,这个黑暗中拉她一把的人。“澜徽哥,或许可以留一个联系方式吗……啊不用也没关系,我只是……”小姑娘想到了什么,陡然止住话头,一时间不知如何接下去。
澜徽从来没用通讯工具联络过什么人,他没有手机的概念,但却有点害怕那个物件儿。曾经有人用它做了不好的事,拍下赤裸的他,伤痕累累、狼狈的他。
好在何野在一旁解了围,说“你先留我的号码吧,可以通过我联系,以后澜徽有新联系方式了转你。”
“啊好,好的”小姑娘连忙同意。
语尽于此,小姑娘依依不舍与澜徽告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最后一点湿发收尾,何野仔细观察着澜徽神色,问他痛不痛。
“还好。”澜徽答。
何野不信,坚持要送他去医院。澜徽抱着他的脖子,埋头不说话,满脸不乐意。
“那,给我看看?”
“不要!”澜徽双手撑着何野的肩膀,与他对视,非常坚持。“我自己可以好。”
何野与他对视,半晌,败下阵来。
“那,跟我回家好不好”何野抛出第三个请求,不等澜徽拒绝三连,忙补充“我家太大了,我一个人住,太孤单了。”
到嘴边的拒绝被何野堵住,澜徽迟疑。
“真的,我太孤独了,不然我也不会隔三岔五来地下城……”鬼话!
何野放低姿态,语气期盼“所以你和我回家吧,求你了,澜徽。”他真挚地看他,话语半真半假,想带他回家地心意却千真万确。
何野发出一起回家的邀请,一部分是因为小姑娘在等候时说的,澜徽无处可去了,如果可以,希望他们帮帮他;更多则是,何野的私心。
“好不好~”何野压着嗓,单膝半跪在他的身前,从下往上注视着他的眼睛,近乎虔诚。
两相对视良久,仿佛在互相考量对方的诚意。澜徽终究无法拒绝:“好。”
澜徽不想去医院,何野想带回家给他好好看看,决定提前退场。将一些事宜改成线上及书面形式,向那边打了招呼,又为澜徽做了担保,加急跟警方对接完毕,交待得差不多就赶忙带着澜徽离开了地下城。
窗外的景色飞逝而过,车水马龙,华灯初上。
澜徽安静地坐在副驾上,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出城,也是他第一次坐汽车,第一次看灯红酒绿的城市夜景。
何野驱车停在一家药店外,熄火下车,叮嘱澜徽等自己一会儿,马上就来。澜徽点头应了,说好。他还裹着一条大大的浴巾,整个人窝在坐椅里,显得柔软又无害。何野没忍住伸了手,澜徽小幅度的缩了下脖子,何野顿了下,见他眼睛咪咪地不像是要抗拒,试探着将手放上蓬松柔软的发顶,感受到澜徽无声地配合,便摸了好几下。
澜徽睁眼时,看见那人离去的背影,径直走向一间外表绿油油的屋子,没有人教,澜徽还不太认识人类的文字,绿房子的五个字只认识中间的一个大字,然后五个字前面有一个……绿色兔子头标志,澜徽若有所思。
不久,何野提着一大包瓶瓶罐罐盒盒返回,在后座放好。系好安全带准备再次出发,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问他:“澜徽,你需要我帮你带什么药吗?”
澜徽愣了楞,裹紧了点浴袍,偷偷瞄了眼何野:“三七、当归、川穹……”
“还有吗?”何野心想还好问了,虽然自己买了许多药物,但是澜徽的性子,可能依旧不接受,想到他从前找自己带过药,恰好药房能抓中草药,何野就多问了句。
“还有连翘,蒲公英或者金银花,都行。各要这么多……”澜徽比划了下,他也不太清楚人类的度量衡,只是凭感觉下剂量,药材到手再慢慢调。
何野又去了趟,买齐了澜徽要的中药,驱车回家。
在一个红绿灯口停了,这次等了很久,何野觉得澜徽似乎有话想说。但十字路口不能一心两用,何野看准时机启动,过了人来车往的交通汇聚地带。
窗外的景色看够了,澜徽将视线放在何野专注驾驶的侧脸上,盯了片刻,澜徽心血来潮地问出了口:“何野,你,你喜欢兔子吗?”
“嗯?怎么了”何野靠放慢车速驶入慢车道,再过一条街就要到家了。
“没什么。”澜徽转头目视前方,又不说了。
何野无奈笑笑,将车开得又好又稳。
他们驶向万家灯火,奔赴一场属于自己地人间烟火。
回到家,何野给澜徽拿了自己的居家服、出差必备的一次性小内内、还有崭新的拖鞋。澜徽乖巧地接过,背过身就要换,突然想起什么,迟疑地停了动作。
何野忙说袋子里有药,叮嘱他换好了记得上,如果不会就叫自己,他去准备晚饭。
澜徽身上有伤,尽管他后面遮的严严实实,何野还是在破门而入时,看到了青年布满红痕的颈背。车上摸头的时候,瞥见肩背处渗出血迹,在白色浴袍上格外刺目。
何野端来小米粥,还有一盘阳台薅来的时蔬,好几天没落屋,冰箱里没什么存货了,外卖何野不放心,索性将种来造景的摄影道具霍霍了。
何野的衣服,穿在澜徽身上终究是不太合适,T恤领子都松松垮垮,两条细腿在大短裤子底下晃荡。但又很合适,足够宽大,不磨皮肤。遮掩在衣物之下的破损,蔓延出袖口与裤管,何野喉头滞涩,别开目光。
这身松松垮垮没个正形的衣服穿在澜徽身上,很显幼,有点男高中生的味道,或许是澜徽的长相本就偏稚嫩。不知道他今年多大了,何野心想。
那盘时蔬一端上桌,何野就看见澜徽的眼睛瞬间变亮,目光堪称炙热。
“冰箱里没菜了,明天我们去卖,今天先将就一下,好吗?”何野盛出一碗小米粥,里面放了包何妈妈窜门送的煮粥伴侣,听说营养搭配均衡,加了一点点冰糖。何野端来前放冰水里镇过,刚煮好的粥不至于烫口无法下咽。
温粥、小菜、然后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