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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第 1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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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破的消息如同燎原野火传遍大江南北。金陵郊外一处宁静的江边别院,苏墨竹正低头替陆泊云擦拭额角的虚汗,门外急促的脚步声打断这份短暂安宁。
“殿下!密信!金陵城已破!魏王被当胸一箭射穿心脉,当场毙命!郑悦音趁乱脱逃!” 侍卫的声音带着大仇得报的激昂。
“呼,” 陆泊云猛地坐起,长长呼出一口积压已久的浊气,眼底是沉重的释然,但随即又被浓郁的忧虑覆盖,“怎么又让她跑了?”
苏墨竹手绢掉落的动作有瞬间的凝滞。城破的快慰未能停留多久,当听到“郑悦音脱逃”几个字时,一丝冰冷的阴霾瞬间爬上面颊。然而,当她捕捉到随从后面那句“岚瑕姑娘现身助阵”时,这丝阴霾骤然变成锋利的冰针,狠狠刺中她的心房。
“岚瑕?!她在金陵?!宁儿……”苏墨竹的声音猛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态地抓住陆泊云的手臂,“泊云!宁儿!岚瑕带着宁儿!万一撞上那个疯女人……”她甚至不敢想下去。
陆泊云眼神一凛,反手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墨竹,冷静!即刻启程!回金陵!”他眼中亦满是焦灼,“郑悦音是条毒蛇,岚瑕带着宁儿若撞上她……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边,尘埃初定的金陵城内。
陆承烨端坐在临时征用的郡王府议事厅内,眉宇间却不见半分破城后的狂喜,唯有冷冽的杀气凝于眉心。他指尖急促敲击着乌木扶手,发出笃笃的闷响。
“搜!掘地三尺也要把郑悦音这毒妇给我挖出来!所有城门严加盘查!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他声音低沉如冰封的湖面,每一个字都带着铁血的杀气。郑悦音不仅害死顾瞳,伤了韩清漪,更是让秦岚瑕和陆宁身陷险境,此女不死,金陵城下的血便白流。
驿马疾驰带来北疆捷报,晋王辽王二位兄弟,依计在幽州关外死战,终将乘火打劫的北羌彻底击溃,胡骑留下满地尸骸狼狈遁入戈壁深处,北疆无虞。
韩清漪长舒一口气,憔悴的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明艳笑容:“太好了!总算能把心放回肚子里了。王爷,”她眸中闪着期盼的光,“等晋王妃他们带着储儿南下来金陵,正好能赶上他的周岁宴呢!这金陵城的第一次盛会,定要好好操办!”
陆承烨紧绷的神色终于稍霁,他将妻子揽入怀中,粗糙的手指拂过她的鬓角:“一定会的。清漪,再等等。等陆泊云到了,将皇位稳稳当当地交托过去,尘埃彻底落定,我们便在太极殿前,为我们的储儿,也为你我庆余生!”这半生颠沛流离,终于等来了海晏河清、妻儿相伴的日子。
几日后的黄昏。
残阳如血,将雄伟的金陵城西门染成一片肃杀的金红色。
城门外官道上,尘土飞扬,一支风尘仆仆的车队缓缓驶近。正是日夜兼程赶来的陆泊云与苏墨竹一行,陆承烨和韩清漪早已等候多时,望见车队,两人快步迎上。胜利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期许,让陆承烨脸上难得带着明朗的笑容,连日处理烂摊子的疲惫似乎都一扫而空。
“陆泊云!杨瑜!”陆承烨扬声招呼。
车厢帘被猛地掀开。苏墨竹甚至等不及马车停稳,几乎是踉跄着扑了下来。她脸色苍白如纸,额发凌乱,那双幽深的眸子在残阳中如同燃尽的烛火,死死盯住迎上来的韩清漪,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哑和颤音:“清漪!宁儿!我的宁儿可有消息?!你们找到她了吗?!”
“……” 空气瞬间凝固。
韩清漪脸上的笑意骤然僵硬,染上浓浓的愧疚和不安,她下意识地避开苏墨竹能灼伤人的目光,声音艰涩:“皇嫂,我们的人还在全力搜查城中及周边,暂时,暂时还没有宁儿的消息。”
话音未落。
“哈哈哈哈哈——!!!”
一阵疯狂扭曲如同夜枭悲啼般的尖锐笑声,陡然撕裂了黄昏的宁静。那笑声冰冷刺骨,仿佛带着世间最深的恶毒与嘲弄,从高耸的西门城墙之上滚滚压下。
所有人猛地抬头。
血一样的残阳映照下,郑悦音的身影如同地狱爬上城墙的鬼魅。她披散着头发,一身破烂宫女的服饰早已辨不清颜色,唯有一张脸,虽然布满污痕伤痕,那双淬满血丝的眼睛却亮得瘆人。她双臂高高举起,如同展示祭品般,将怀中一个用陈旧宫锦包裹着的婴孩,完全暴露在城墙垛口之外。
婴孩小小的身体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细弱的啼哭声在城头的风声中几不可闻,摇摇欲坠。
“苏、墨、竹!”郑悦音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如破锣,每一个字都如同钢针扎入苏墨竹的心脏,“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你要找的陆宁——在这里!!”
“宁儿——” 苏墨竹眼前一黑,一股腥甜冲上喉头,身体晃了晃,几乎软倒,世界天旋地转。
“郑悦音!你这个疯子!放开她!!” 陆泊云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地怒吼,却不敢前冲半步,那悬在百尺城头只需轻轻一松手便会粉身碎骨的小小生命,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
郑悦音低头看着城下苏墨竹煞白绝望的脸陆泊云惊怒欲狂的表情,还有陆承烨韩清漪眼中的震骇,疯狂扭曲的笑容里竟透出一丝病态的满足和深不见底的悲伤底色。她将啼哭的孩子往垛口外又送了几分。
“都给我听好了!”她的声音如同索命厉鬼,“准备快马!放我走!谁敢阻拦,或者等我跑到五里坡发现有人追踪——”她脸上的笑容狰狞如夜叉,“我就把这小孽种从这上面扔下去!让她粉身碎骨!给你们做一顿热腾腾的……肉泥宴!哈哈哈——!!”
“不——不要!!郑悦音!别碰我的孩子!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苏墨竹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彻黄昏,她浑身抖如筛糠,双膝一软就要跪下哀求。
陆泊云看到女儿,心痛地猛地上前一步,失声道:“郑悦音,你恨我,你要我的命,别动陆宁!”
郑悦音却仿佛置若罔闻,看也不看他一眼。
“闭嘴!照她说的做!”陆承烨一把扶住几近昏厥的苏墨竹,脸色铁青,眼中怒火与理智疯狂撕扯,声音却冷硬如铁,“立刻备马!最好的快马!西门守卫,听她指挥!让她走!”
城门在沉重的吱嘎声中再次开启一条缝隙。
一匹油光水滑的骏马被牵出城门。郑悦音并未立刻下城。她先是解下身上一根备好的布条带子,无视婴孩惊恐的啼哭,粗暴却稳固地将襁褓紧紧反缚在自己背后,确保即便自己失手,也不能轻易把孩子抛落。这才一手扶住襁褓,另一手握着匕首,如同攀援的壁虎般,敏捷地顺着城墙内侧隐蔽的绳索滑下。
她一落地便翻身上马,匕首始终紧抵背后包裹着陆宁的襁褓。森冷的目光扫过那些奉命围拢却又投鼠忌器的士兵,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猛地一夹马腹。
“驾——!”
骏马如离弦之箭射向城外官道,烟尘腾起,她背着那至关重要的“护身符”,在暮色四合的原野上狂奔,留下一条滚动的尘龙。
城墙上下,一片死寂。只有苏墨竹绝望的、如同受伤母兽般压抑不住的悲泣在风中呜咽。
“宁儿……我的宁儿……”她瘫软在陆泊云怀里,目光空洞地望着郑悦音消失的方向,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就在此时——
狂奔的马背上,郑悦音猛地回头。夕阳最后一道余晖照亮了她脸上混合着疯狂绝望以及一丝同归于尽的惨烈。她没有再看向身后是否有人追击,眼中只剩下城门口那个被众人搀扶几乎站立不稳的苏墨竹。
“苏墨竹!!我郑家满门血债!原本属于我的太子妃位,我的皇后位,我要你血债血偿!我倒是要叫世人知道,谁才是赢家!”郑悦音从小便被谶言裹挟着,有人说她斗不过一个眼角带痣的人。
她当然不信,世界上长泪痣的人多了去了,她难道要样样比试?知道她见到了探花杨瑜,她才知道姑母说的是真的,传说中郑氏与苏氏的争斗是真的。她原本可以靠着自己出色的易容本事蒙混过关,逃之夭夭,可当她听说陆泊云与苏墨竹今日便会抵达金陵,燕王夫妇前去迎接时,她改了主意。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诅咒划破长空,她在马鞍上以一种极其诡异刁钻的角度扭转身体,背对着陆承烨等人的视线死角,袖底陡然滑出一个精巧至极的折叠□□。没有半点犹豫,弩尖淬炼的幽幽蓝光在暮色中一闪而逝,一支比寻常箭矢短小、却更加致命迅疾的钢针,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射城下苏墨竹雪白脆弱的脖颈。
“墨竹小心!”陆承烨刚安抚好韩清漪的情绪,无意中向前一步去扶苏墨竹。这一步踏出,他的身躯恰巧挡住了苏墨竹小半个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