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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拖把杆后的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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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拖把杆后的少年
暮色像是被谁泼翻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漫过窗台，在教室的瓷砖地面晕染出深浅不一的灰影。周晏泽正和窗外的林宇隔着半扇玻璃窗说话，玻璃上还残留着不知谁画的歪扭笑脸，被夕阳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林宇是他初中校友，当年整个三十五中仅三人叩开附中大门——黑马周晏泽、艺术生陈思思，还有稳坐年级榜首的林宇。
只不过这位昔日的常胜将军，在强手如云的附中渐渐失去光芒，反而被周晏泽反超后，心态失衡。不知何时起，他竟成了周晏泽的忠实追随者，课间总爱溜到八班，即便常被老师驱赶，也乐此不疲，活像一只甩不掉的小尾巴。
此刻，林宇蜷在北边走廊的卫生角，用拖把挡着身子，像只鬼鬼祟祟的猫。他的校服领口歪歪扭扭，头发翘着几根呆毛，整个人缩在清洁工具堆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晏哥，你十七岁生日打算怎么过？隔壁班的陆子轩说，要是你点头，他能在Milk酒吧包下整个二楼！"
"没想过。"周晏泽笔尖未停，作业本上的函数图像蜿蜒如蛇，在草稿纸上盘成一团乱麻。他当然清楚，自己生日从来不是值得庆祝的日子——母亲因难产离世，这个日子更像刻在心上的一道疤。每到那天，家里的日历都会被父亲默默翻过，连一声祝福都显得格外刺耳。
林宇急得直跺脚，运动鞋在地面蹭出沙沙的声响："可不能敷衍！陆子轩说要在Milk酒吧给你办场派对，连陈思思都能请来！她最近在排音乐剧，说不定还能现场来一段！"听到这个名字，周晏泽顿了顿。陆子轩是个出手阔绰的拆二代，在初中时就总围着他转，如今花钱进了附中英杰部，还这么执着。而陈思思，那个总带着甜笑的艺术生，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中学生去酒吧？你们想提前体验老年迪斯科？"周晏泽挑眉，刚要继续调侃，教室前门突然被推开。金属门轴发出吱呀的声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林知夏抱着作业本进来，正巧看见周晏泽对着拖把杆说话。她看着那根拖把晃了晃，"啪"地倒在地上，窗外却空无一人。女孩僵在原地，手指死死攥住作业本边角，指节泛白，指甲在纸面留下浅浅的月牙形痕迹。她的帆布鞋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撞在身后的课桌上，发出"咚"的轻响。
"老师找你。"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跑，马尾辫在身后甩出慌乱的弧度。连高跟鞋磕在地面的声音都透着慌乱，哒哒哒的脚步声像是急促的鼓点，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周晏泽望着她的背影，发现她草稿纸上满是杂乱的线条，哪里有半点解题的模样，倒像是有人随意勾画的抽象画。
办公室里，白炽灯发出轻微的电流声。苏振国的茶杯腾起袅袅热气，茉莉花茶的香气混着粉笔灰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周晏泽，你最近状态不对。"
班主任推了推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如炬，像是能看穿他所有的心思，"语文作文总在二类卷徘徊，明明文笔不错，为什么总写得像流水账？"
"分数够用就行，何必死磕状元？"周晏泽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转着钢笔。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搅碎了夕阳的余晖，几片金黄的叶子飘落在窗台上，又被风卷着打了个旋儿。
苏振国"啪"地拍案而起，桌上的红墨水钢笔被震得跳了跳："你以为高考是一个人的事？附中三年的资源倾斜，全校师生的期待，还有你自己的潜力！"他激动得头顶稀疏的发丝都在颤抖，仿佛每一根都写满了恨铁不成钢，"江老师说你的作文只要调整思路，完全可以冲击满分。你不是做不到，是根本没用心！看看人家林知夏，高一就斩获青竹文学大赛金奖，放以前直接保送临渊大学！她的英语口语更是一绝，在省级英语演讲比赛中拿过特等奖，发音纯正得像BBC播音员。你俩同桌，现成的学习资源摆在眼前，不用太浪费了吧？"
周晏泽嗤笑："苏老师，您改行当红娘说不定更有前途。"话音未落，他已灵巧躲过对方挥来的课本，嬉笑着窜回教室，只留苏振国在走廊气得直拍栏杆，嘴里还念叨着"朽木不可雕也"。
时光在试卷与课本间悄然流逝，距离高考的398天看似漫长，实则在每日的晨读暮写中飞速缩减。墙上的倒计时牌被风吹得轻轻摇晃，红色的数字像是悬在头顶的警钟。转眼间，就到了换座位的周一，早读铃声还未响起，教室就像炸开的蜂巢。桌椅挪动的吱呀声、同学们的谈笑声，还有不知谁的英语单词书掉在地上的闷响，交织成一首喧闹的交响曲。
林知夏望着眼前的课桌犯难——台阶足有半米高，书本塞满的抽屉沉甸甸的。她瞥见叶晴苍白着脸，正被陈骁护在一旁。叶晴的额角沁着细汗，双手紧紧抱着热水袋，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陈骁则皱着眉，不时往她的保温杯里续热水，嘴里还小声嘟囔着："早叫你别吃冰淇淋。"林知夏咬了咬嘴唇，默默蹲下身整理，发梢垂落下来，遮住了她泛红的脸颊。
"别折腾了。"头顶突然落下阴影。周晏泽斜倚在桌边，校服领口随意敞着，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他的眸光扫过她散落的笔记本和水杯，带着几分不耐，又像是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东西塞回去，我搬。"
"啊？"林知夏抬头，逆光中少年的眉眼模糊却锐利，小臂肌肉在挽起的袖口下绷成流畅的弧线。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眼底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是撒了一把金粉。她鬼使神差地听话照做，指尖刚触到课本边缘，就听见金属摩擦地面的声响。
还没等她起身，课桌已被稳稳提起。周晏泽单手拎着她的书箱，修长手指泛着冷白，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红。他的喉结动了动，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放哪？"
林知夏慌了神，左右张望却毫无头绪。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在他发梢镀上一层金边，连额前的碎发都闪着光。她的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脸颊烧得滚烫，连耳朵都红透了。周晏泽轻叹一声，直接将书箱卡在两人座椅中间："公主殿下的行李，只好委屈我收留了。"
哄笑声从四周炸开。林知夏耳尖发烫，正要开口道歉，却见周晏泽已经翻开课本，晨光落在他睫毛投下的阴影上，像极了一幅生动的素描画。他的手指在书页间翻动，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腹却有层薄茧。
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像蒲公英的种子，瞬间在教室里飘散开来。林知夏垂眸盯着脚尖，耳尖的红晕顺着脖颈蔓延，连后颈碎发都像被火烧过似的发烫。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如芒在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刚安置好课桌的叶晴正要招呼陈骁去帮忙，却被眼前的画面绊住脚步——晨光从后窗倾泻而入，将讲台上的两人镀上金边。林知夏攥着衣角微微发怔，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周晏泽单手撑着书箱，另一只手随意插兜，明明是不耐烦的姿势，眉眼却比窗外摇曳的香樟叶还要生动。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在地面拉出长长的斜线，像极了被阳光定格的默契。
"这画面，简直能直接印到校刊封面。"陈骁吹了声口哨，伸手捅了捅叶晴的胳膊，"你说他俩是不是早有默契？上次英语课小组讨论，晏哥还偷偷给知夏递过笔记呢。"
叶晴抄起课本拍向他后脑勺："别乱点鸳鸯谱！知夏可是高岭之花，哪是他能攀得上的？上次校运会，知夏跑完八百米，周晏泽连瓶水都没递。"
"谋杀学渣啦！"陈骁抱着脑袋哀嚎，顺势往旁边一躲，撞翻了赵野的铅笔盒，"下次月考垫底你负责啊？"铅笔橡皮滚了一地，在晨光下泛着微光。
"那拧你胳膊？"叶晴作势要上前，却被赵野拦住。
赵野慢悠悠捡起文具，又挪到林知夏前排座位，正巧撞见周晏泽将书箱轻推到两人中间。他眯起眼笑得促狭："晏哥，深藏不露啊，这英雄救美演得挺自然？上次篮球赛，你咋没这么积极帮我挡球？"
周晏泽挑眉，指尖敲了敲桌面："对待易碎品，当然得小心。不像某些人，抢篮板比兔子还蹿得快。"他刻意拖长尾音的腔调，惹得前排同学纷纷回头。教室里又响起一阵压抑的笑声，像是春天的闷雷，在空气中滚动。
林知夏慌乱地将笔记本塞进抽屉，金属拉链硌得掌心生疼。她余光瞥见少年落座时带起的衣角，深蓝色校服掠过她摊开的英语试卷，油墨香里混进一丝若有若无的皂角味。至于那句没头没尾的调侃，她选择像对待难解的数学题般——暂时跳过，不去深究。但心跳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像是窗外那棵老树上的蝉，在拼命地鸣叫。
她偷偷抬眼，看见周晏泽正低头翻书，阳光落在他微卷的发梢，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手腕上的红绳若隐若现，随着翻书的动作轻轻晃动。林知夏突然想起方才他搬课桌时，手臂肌肉紧绷的线条，还有指节发红的模样，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或许，这个总爱冷嘲热讽的少年，也并非像表面那样冷漠。就像此刻他看似随意的帮忙，却在她手足无措时，用最不动声色的方式，化解了她的窘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