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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依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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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层稀薄,天台的日光亮得晃眼,尤云安瘫倒在粗糙而炙热的水泥地上,视线阵阵发黑。
“还是抓到了啊。”
卓文州蹲在尤云安面前,扯住他的头发,逼迫那张狼狈可怜的脸蛋仰起,边打量边喃喃道,“看来你这几年除了身高,也没什么长进。”
腹部已经被连踹几脚,细软的发丝被拉扯着,钻心一般的疼痛。
发黑的视野慢慢清晰,上方三四张表情不一的脸,天罗地网般将广袤的湛蓝天空围成一个逼仄的圈,尤云安宛如案板上的鱼,徒劳地挣了一下便没了动静。
脸仍然被迫仰着,浅栗色的眼球在紫外线的直射下又热又涩,几瞬,湿润晶莹的液体不自觉从眼底涌出。
他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摆脱这些人……
尤云安紧抿住唇,倔强的自尊心让他不许自己哭出来。
卓文州越看越有趣,笑道,“怪不得你现在喜欢男人了,动不动就哭鼻子,应该没有女的看的上吧?”
“既然这样……”
他扭头扫过后面,指向方才在男厕求情那人,“你去给他舔.舔,今天这事就算结束了。”
没等尤云安反应过来,被指到那人捂住□□惊道,“这、这这不行!我喜欢女的,开始没说有这一环啊。”
卓文州翻了个白眼,心中暗想这人可以作为下一个对象,又问,“你们谁想试试?”
这才会到意的尤云安忽然剧烈挣扎起来,卓文州躲避不及,被胡乱两掌拍打在了耳朵和脑门,嗡的一声。
贯穿耳膜的刺痛令卓文州当即火了,面目狰狞地拽起尤云安的头发,“妈的等不及了是吧,行,”他边说边解裤腰带,“现在就张嘴给老子——”
话音未落,身后的铁门被砰的一声撞开,原本卡在缩上的扫帚陡然落下,掀起一小片飘浮的尘埃。
做坏事的人都有做坏事的自觉,众人皆是一顿,警惕地循声望去。
唯独只有被欺凌的尤云安一丝不动,纤瘦的躯体被人拎在手里,映衬出脆弱而屈辱的弧度。
高大的身型背光而立,许祐嶙凝望着天台上正在发生的画面,意识到这帮畜牲正试图对尤云安做什么,汹涌的怒火瞬间席卷了心头,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卓文州摁在地上狂揍起来。
激烈的拳肉撞击声听的人心惊肉跳,后边跟来的三人见卓文州脸都被揍变形了,慌忙四散而开。
倒坐在地的尤云安往后挪了挪,眼睁睁看卓文州埋头吐出两颗血淋淋的牙来,瞳仁快速闪烁了几下,撑地起身去拦许祐嶙。
许祐嶙旁光扫见,恢复了些许理智,停手往地上的人肋骨下方踢了一脚,微喘着气回过身。
濡湿的短发紧黏在白皙的脸侧,尤云安从头到脚都湿淋淋的,眼睛里泛着晶莹的水光,像只不小心掉进池塘的野兔,失去松软皮毛的掩护,看上去孱弱又可怜。
似是知晓自己的难堪,他正面对上许祐嶙顿了顿,湿润的圆眼流露出犹豫而无所适从的神色,继而嗫嚅着唇垂下了脸。
余光里,卓文州正神情痛苦在地上扭来扭去,除了脸肿,看不出其它外伤。
尤云安没有抬头。
丢脸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又一次帮了他的、被他冰冷拒绝了的许祐嶙。
许祐嶙看着尤云安这副破碎般的模样,心脏像被人狠狠掐了两把,沉默片刻,说不出一句话,只无言地上前去拉尤云安。
尤云安却后退了一步,声若蚊蝇,“我身上……很脏……”
许祐嶙没有一丝迟疑地握住他的手,掌心温热,“没关系。”
掌心传来坚定而踏实的力道,牵引着尤云安走向门外,尤云安缓慢挪动步子,腹部的撕扯却让他倏地停顿了一下。
察觉到状况的许祐嶙扭头,目光扫过尤云安校服上几枚脏兮兮的鞋印,暗自咬了咬牙。
刚才他真恨不得把那杂种给弄死。
理智最终占据上头,许祐嶙背对尤云安蹲下身,声线不自觉放柔,“我背你。”
尤云安犹豫了两秒,上前环住了许祐嶙的脖子,往回看,卓文州还捂着侧腰在地上打滚。
他想到卓文州说一颗牙索赔好几万的话,转回脸担忧道,“会不会赔很多钱?”
是该担心这种问题的时候吗?
许祐嶙胳膊往上掂了一下,心里轻骂了声傻瓜,背着尤云安下楼,“不会。”
不用说这地方有没有监控,就是对方真想把事情闹大,也占不了便宜。
他都还没计较起尤云安身上的伤。
浑身脏兮兮的尤云安被带到公寓,又被许祐嶙推进用品齐全的主卧卫生间。
许祐嶙去找来了换洗的衣物,隔门叮嘱,“洗发水沐浴露里面都有,你自己行吗?”
磨砂玻璃门里的阴影一瞬不动,半晌,才传来很轻的一声嗯。
许祐嶙听见微弱的嗓音,又想到尤云安肚子上的伤,总觉着有点不放心,奈何他身上也沾了一身馊味需要清洗,敲门说了句别摔倒了,便取了条毛巾去往外面的浴室。
浴室灯光明亮,尤云安盯着雪白的墙壁站了一会儿,意识缓缓回笼,褪去衣物掰开了水闸。
温热的流水从头顶倾泻而下,缭绕的雾气很快填满密闭的空间。
他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皮肤,未消散的白色泡沫成片浮在地面,鼻息间却仍萦绕着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好在整个空间被暖融融的水汽包裹着,深入骨缝的恶寒在一点点驱散。
不知过去多久,手掌已经被水浸得微微发涨,尤云安才反应过来自己浪费了多少水,强行结束了淋浴。
许祐嶙拿来的上衣是一件黄色的印花短袖,很明亮的色泽,尤云安没见许祐嶙穿过,套衣服时,一股气味独特的洗衣液的干爽味道涌入鼻腔。
他有时会在许祐嶙身上闻到这个味道,很特别,也很好闻。
余下的裤子是条宽大的棉质短裤,尤云安刚穿上就往下掉,将系带栓紧了才出去。
玄关处的许祐嶙刚好取完外卖回来,往餐桌搁了两个塑料袋,正从里拿东西。
听见脚步声,他一抬眼皮,过来捋了把尤云安头顶湿漉漉的发丝,“饿不饿?买了煎饼。”
尤云安的眼神和肢体皆显得有些呆滞,仿佛还没完全从应激般的状态中缓过来,垂睫嗯了一声。
许祐嶙将热腾腾的煎饼塞入尤云安手中,继而把人带到沙发吹头发。
吹风机发出轰轰的声响,许祐嶙单膝支在沙发,修长的五指不时埋入濡湿凌乱的发间,动作温柔而细致,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尤云安垂着纤细的眼睫毛,木然咬着煎饼,柔软白净的脸蛋伴随咀嚼的频率缓慢翕动,看上去真像是任人摆布的瓷娃娃。
许祐嶙目光轻柔地打量良久,心脏像被一张紧缚的渔网笼住,每次呼吸都能感到微微的痛意。
不管尤云安喜不喜欢他,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想再让尤云安受到任何伤害。
覆了薄茧的指腹不断从头皮摩挲而过,很痒。
但更加无法忽略的是从脊背和脑后包裹而来的暖意。
麻木的心绪在风机的吹拂下缓缓化开,尤云安鼻头一涩,猛地回身抱住了许祐嶙,齿间溢出细小而艰涩的音节,“对不起……”
咬了寥寥几口的煎饼落到地上,风机鼓动的声音盖住了微弱的音量。
许祐嶙一愣,低头看去。
乌黑的脑袋埋在他腰际,看不见表情,用力环抱的动作却透露出浓浓的依赖。
他心头一软,关掉风机轻抚尤云安的脊背,“怎么了?”
咸涩的泪水克制不住地从眼眶涌出,尤云安肩膀微微颤抖起来,在一片安静中再度开口,“对不起……”
粘稠的嗓音饱含愧疚,他一遍遍道,“对不起跟你说了那样的话……”
天台上那短暂的几分钟,尤云安的世界仿若末日,每一秒都格外漫长煎熬,如果不是许祐嶙赶来,他真的快要支撑不下去。
是许祐嶙保护了他,带他脱离了那么肮脏混乱的地方。
可就在两天前,他还对许祐嶙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他觉得自己很差劲,非常差劲,竟然那样对待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
前襟的衣料漫开濡湿温热的触感,许祐嶙心口像被塞了又湿又重的棉花,复杂而柔软,他一只手掌摩挲尤云安毛绒绒的脑袋,一手顺着颤动的脊背,低头安抚着,“不用道歉,我知道你当时说的都是气话,云云,我没怪你。”
要说这几天过的不揪心是假的,但至少此刻,那些烦闷与心痛已因眼前脆弱的人而轻飘飘淡了去。
是他没有及时发觉尤云安的异样,这事归根究底,全都怪他。
尤云安慢慢抬起一双湿漉漉的圆眼,半晌,嗫嚅道,“真的吗?”
“真的。”
许祐嶙揉他的头发,觉着现在的尤云安活像只毛茸茸的树懒,声线轻缓磁性,又问,“你有没有因为别人的话讨厌我?”
尤云安忙摇头。
许祐嶙用拇指揩过他眼角的泪珠,认真道,“之前的派对我是参加过,那时我还不确定我喜欢你,无聊的时候会跟他们打发时间,”顿了顿,“我不会拿感情玩,我没有骗过你。”
别人的行为许祐嶙不置可否,但他潜意识里认为感情应该纯粹,并且稳定,对父亲那样风流又冷血的做派感到深深的厌恶。
自从遇见尤云安,原本枯燥乏味的世界像被赋予了一种崭新而富有生机的意义,他把头发留长了,渐渐地也不再幼稚地追求反叛,开始思索现在和未来。
他不想离开,不想将这抹好不容易找到的意义又重新剔出生活。
尤云安望着许祐嶙的眼睛,像是确认其中真假,眸中波光流动,不自觉抽噎了一下。
许祐嶙道,“相信我吗?”
尤云安乖顺点头,小声回,“相信。”
许祐嶙情不自禁地俯身搂住他,肢体写满眷念,“云云,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我保证。”
腹部因猝然下压的动作受到挤压,不知何时止住眼泪的尤云安还没想好说什么,便疼的哼了一声。
许祐嶙眉心蹙起,忙直起身看向尤云安皱成一团的五官,英俊的眉眼染上几分自责,“很疼吗?”
尤云安半诚实地道,“有一点。”
许祐嶙目光划向短袖下方空荡荡的一截,喉头微滚。
“让我看看。”
尤云安犹豫了一下,信任地缓缓拉起衣摆,心跳莫名加快。
许祐嶙屈膝蹲地,侧头往里看了眼,莹白纤瘦的腰身被紧紧束在短裤的松紧带里,细得好像一掐就能断。
青涩而美好的画面却被肚皮上几块不规则的青紫色淤青破坏。
光晕朦胧,许祐嶙黑漆漆的脑袋悄然靠近了些许。
粗沉的鼻息扑了上来。
尤云安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下一瞬,后腰被掌住,腹部有微凉而柔软的触感飘过。
很轻的触碰。
带有淤青的皮肉被一阵酥麻的电流带过,没有痛感,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被疼惜的感觉。
像是……被亲了一下。
尤云安禁不住抿紧了唇,顿住半晌,抬起水润的眼望向许祐嶙。
许祐嶙仰头,雕刻般的眉眼如同被水墨晕染,流露出几分隐秘而深沉的欲色,他抓了把尤云安的发,起身道,“干得差不多了,我去把药拿过来给你擦。”
走时顺带把地上掉的东西收拾了。
独自坐在沙发的尤云安无端觉着周围空气冷了几度,耸肩环臂抱住了自己。
这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防御姿势。
在许祐嶙回来后,才略微舒展开。
淤青色彩浓重,刚抹完药瞧上去也用处不大,许祐嶙拧上盖子,坐上沙发隔着衣服替尤云安揉肚子,手上力道不轻不重。
“痛吗?”
尤云安皱了皱眉,小声道,“还好。”
许祐嶙沉默地替他揉了一会儿,眼神微凝,又低声重复,“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尤云安目光无焦点地注视着前方,没应声,单薄的身躯却不自觉向身旁的人依偎,像只安静疗伤的小动物,外伤和内伤都在此刻的宁静中渐渐得到抚慰。
气氛不知不觉变得祥和而安宁。
有些画面开始不受控制钻入脑海里,尤云安泛起一阵恶寒,肩膀轻微打颤。
许祐嶙胳膊搂着尤云安,立即察觉到不安的情绪,扭过头,“想不想听歌?”
不等尤云安回答,他便挪步取来吉他搁到腿上,须臾,清脆舒缓的吉他声自修长的指尖荡漾开。
跟上次不是同一首曲子,但也是首浪漫的抒情曲,因弹的较慢,那曲调柔软得像一只温暖的手抚摸着耳廓,让人不自觉平静下来。
跳跃的音符从大脑紧绷的神经掠过,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涌遍全身的暖流,以及微微荡漾的心神。
尤云安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许祐嶙弹琴的样子很专注,锋利的下颌绷得笔直,低垂深邃的眉眼间却散发出不同寻常的沉着气质。
总是凶巴巴的、坏脾气的许祐嶙此时像收敛了所有棱角,把最柔和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
萦绕耳边的调子传达的是一种温柔的安抚,安抚他的懦弱,他的恐惧,还有一切不为人知的委屈。
尤云安瞳仁闪烁起莹润的水光,他没法不动容。
许祐嶙对他太好了,好到他都快要觉得习以为常。
余音缱绻,许祐嶙垂眼弹完最后的音节,刚微微抬首,旁光猝然闯入什么。
尤云安撑住沙发,倾身亲了下许祐嶙的侧脸,带来一阵沐浴后的香气。
许祐嶙呼吸一滞,猛地定住。
脸上还残留着云朵般柔软的触感,印证了方才那确确实实是一个亲吻。
“还你的。”
凝滞般的空气中,尤云安语气生涩地开口。其实并不勉强,只是自然而然就那样做了。
他唯一能回报给许祐嶙的,好像只有这个。
许祐嶙只愣住一瞬,继而快速侧过身,扣住尤云安的后脑凑上去。
高大的躯体和侵略性极强的眼神让尤云安忍不住后仰,圆润的眼瞳水光荡漾,整个人被夹在沙发逼仄的缝隙中,显出几分无措。
这幅模样很能激发出雄性骨子里的破坏欲。
许祐嶙心跳飞快,强硬地倾身过去,想要去啃咬那两片嗫嚅着的丰润唇瓣。
两人的脸越凑越近,长腿不自觉挪动着,搁在腿上的吉他失去平衡,咚的一声摔落下去。
巨大沉闷的震动令原本停滞不动的尤云安猛然一颤,受惊般地蜷起脊背,同时也错开了近在咫尺的唇。
一瞬间的打断。
许祐嶙蓦然冷静下来,旋即反应过来尤云安此刻的行为,他撑手注视着眼前的人,半晌,才认真道,“云云,你不需要这样。”
他是喜欢尤云安,也无比想要和尤云安在一起,但他希望尤云安至少是想明白了愿意的,而不是在最脆弱时朦朦胧胧答应了他。
眼下的尤云安已经受尽屈辱,他更做不到在这种时候如趁人之危一般再向尤云安索要东西。
至少……应该再多给尤云安一点冷静的时间。
尤云安对上许祐嶙的眼神,怔忪了几瞬,紧绷的状态悄然松弛,他鼻头泛酸,不知道说什么,只环住许祐嶙劲瘦的腰身,整个人斜斜倚靠了过去。
温浅而没有规律的呼吸透过一层衣料近近地喷薄在许祐嶙肩头。
沙发的一角沉沉凹陷,许祐嶙下颌抵在尤云安发间,不厌其烦地轻抚那片瘦削的脊背,像在给小动物顺毛。
未成熟的青果在枝头摇摇欲坠,在即将堕入腐败的泥土之时,被强大漂亮的藤曼接住,继而被牢牢包裹在安全的躯体中。
青果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依恋。
正如此刻,尤云安静静将头靠在坚实的怀抱,不自觉地从对方身上寻求慰藉和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