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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第123章 天命所归 ...


  •   镇北王府的暖阁,炉火依旧烧得通红,驱散了窗外呼啸的北风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香,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清冽气息。炉火的光晕在紫檀木的家具上跳跃,投下温暖而摇曳的影子。

      萧战斜倚在厚厚的锦垫上,身上盖着轻暖的雪貂裘被。他依旧苍白,瘦削得如同精雕的玉像,但那双紧闭了太久、仿佛沉入永恒黑暗的眼眸,此刻却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那缝隙中,不再是空洞的死寂,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蒙尘古镜般的灰翳。他看不见炉火的光,看不见锦被的纹路,看不见眼前人焦灼的容颜。世界于他,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灰。

      然而,他的神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清明。他微微侧着头,仿佛在倾听炉火燃烧的噼啪声,在捕捉空气中药香的细微流动,在感知那透过窗棂缝隙渗入的、带着雪粒清寒的风。

      秦昭坐在榻边的矮凳上,月白的常服衬得她脸色愈发清冷。她手中端着一碗温热的参汤,银匙轻轻搅动着,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深处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舀起一勺,小心翼翼地吹凉,递到萧战唇边。

      “喝一点。”她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近乎屏息的谨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萧战的唇瓣微微翕动了一下,没有拒绝。他顺从地张开嘴,温热的汤汁流入他口中。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咽了下去。他的动作很慢,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却有一种奇异的、磐石般的沉稳。

      一碗汤,在沉默中喂完。秦昭放下碗,用温热的湿帕轻轻擦拭他嘴角残留的水渍。她的指尖拂过他冰凉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外面……下雪了?”萧战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过生锈的铁器,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秦昭的手微微一顿。她抬头望向窗外。铅灰色的云层低垂,细密的雪粒子被寒风卷着,抽打着窗棂,发出沙沙的声响。暖阁内炉火融融,隔绝了寒意,但那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进来。

      “嗯。”她低声应道,“下得很大。”

      萧战灰翳的眸子微微转动,仿佛在“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感受着那风雪的气息。然后,他缓缓抬起那只枯瘦却依旧修长的手。动作有些僵硬,带着试探的意味,在空中摸索着。

      秦昭立刻伸出手,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指。他的指尖在她掌心微微蜷缩了一下,带着一丝微弱的力道。

      “扶我……坐起来些。”他说。

      秦昭没有多问,小心地扶着他的肩膀和后背,帮他调整姿势,让他能靠得更直一些。她的动作极其轻柔,避开他脊背上那狰狞的伤口位置。即使隔着厚厚的裘被,她仿佛也能感受到那处断裂的骨骼和脆弱不堪的皮肉。

      坐直后,萧战的呼吸似乎顺畅了一些。他灰翳的眸子“望”着前方虚无的黑暗,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积蓄力量,又仿佛在捕捉着某种常人无法感知的讯息。

      “紫微垣……偏移了……”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低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如同在诵读古老的箴言,“天枢黯淡……摇光……却亮了……”

      秦昭的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血玉符咒在她胸口微微发烫,传递着一丝悸动。

      “荧惑守心……凶兆已过……”萧战的声音继续着,如同在黑暗中勾勒无形的星图,“贪狼……七杀……拱卫……破军……”

      他的指尖在秦昭的掌心无意识地划动着,仿佛在描绘着星辰的轨迹。

      “星轨……变了……”他顿了顿,灰翳的眸子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落在一个遥远而清晰的点上,“‘女主昌’……当立……”

      最后三个字,他吐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笃定,如同惊雷在秦昭耳边炸响!

      女主昌!

      秦昭的身体瞬间僵住!她猛地抬头,看向萧战!他灰翳的眸子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然而,那平静之下,却蕴含着足以颠覆乾坤的力量!

      暖阁内一片死寂。只有炉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风雪的呜咽。

      “萧战……”秦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

      “不必再遮掩了。”萧战打断她,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天命……在你。”

      他微微侧过头,灰翳的眸子“看”向暖阁门口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门扉。

      “林墨……”

      暖阁的门无声地滑开。一身黑色劲装的林墨如同影子般出现在门口,垂手肃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锐利如鹰。

      “在。”林墨的声音低沉。

      “去……书房……”萧战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喘息,却异常清晰,“东墙……第三排书架……暗格……取……那个紫檀木匣……”

      “是!”林墨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消失在门外。

      暖阁内再次陷入沉寂。秦昭的心跳如同擂鼓,撞击着胸腔。血玉符咒的灼热感越来越强,仿佛在呼应着什么。她看着萧战平静的侧脸,看着他灰翳眼眸中倒映的炉火微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胸中翻涌——震惊、茫然、一丝隐秘的悸动,还有沉甸甸的责任。

      脚步声很快返回。林墨双手捧着一个一尺见方、通体紫黑、散发着幽幽檀香的紫檀木匣,走到榻前。木匣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古朴厚重,边缘镶嵌着暗金色的金属包角,透着一股历经岁月的沧桑与威严。

      “打开。”萧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林墨依言,小心翼翼地将木匣放在榻边的矮几上。他手指在匣盖边缘几个不起眼的凸起上轻轻按动,动作娴熟流畅,显然早已熟知开启之法。

      咔哒!咔哒!几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

      紫檀木匣的盖子缓缓向上弹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古老檀香、冷冽玉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承载着山河重量的威严气息,瞬间弥漫开来!炉火的光芒似乎都为之一黯!

      匣内,铺着明黄色的锦缎。锦缎之上,静静地躺着一方印玺!

      这方印玺,与龙城祖陵中那方悬浮深渊、散发着诡异幽光、镇压着魔神的玉玺截然不同!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内敛、如同羊脂白玉般的色泽,却又隐隐透着一丝极淡的、如同朝霞初升般的暖金色泽晕!印玺高约七寸,底座方正,象征着大地坤德;顶部雕刻着一条盘踞的、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那龙并非狰狞咆哮之态,而是昂首向天,龙口微张,似欲吞吐日月星辰!龙身线条流畅遒劲,鳞片纤毫毕现,每一片都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龙睛镶嵌着两颗米粒大小、却璀璨夺目、如同星辰般的黑色宝石,深邃而威严!

      印玺周身,天然流转着一层极其淡薄、却清晰可见的、如同水波般的氤氲光晕!那光晕并非刺目,而是温润祥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与血玉符咒的红光隐隐呼应!

      最令人心神震撼的,是印玺底部朝上,清晰可见的八个古拙苍劲、仿佛蕴含天地法则的鸟篆大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传国玉玺!

      镇北王府世代守护的、象征炎汉正统、承载无上气运的——传国玉玺!

      秦昭的呼吸瞬间停滞!她看着那方玉玺,如同看着沉睡的巨龙!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胸口的血玉符咒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与共鸣!仿佛失散多年的血脉终于重逢!

      萧战灰翳的眸子“望”着玉玺的方向,仿佛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他缓缓抬起那只枯瘦的手,摸索着,伸向木匣。

      他的指尖触碰到温润的玉质。那触感让他灰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光芒。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方沉重的玉玺。

      玉玺入手温润,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仿佛托着万里河山!

      他捧着玉玺,转向秦昭的方向。灰翳的眸子准确地“锁定”了她,尽管他什么也看不见。

      “琬卿……”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托付江山的沉重与不容置疑的决绝,“接玺。”

      秦昭看着递到面前的玉玺,看着萧战苍白却无比坚定的脸,看着他灰翳眼眸中倒映的、属于自己的模糊轮廓。血玉符咒在胸口疯狂跳动,灼热感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股浩瀚而磅礴的力量,仿佛随着玉玺的靠近,在她体内轰然苏醒!

      她没有丝毫犹豫。她伸出双手,动作沉稳而有力,如同承接天命。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温润的玉质时——

      嗡——!!!

      一声只有她能听见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巨大轰鸣在她脑海中炸响!血玉符咒的红光瞬间暴涨!如同燃烧的太阳!将整个暖阁映照得一片通红!与此同时,玉玺之上那层温润的氤氲光晕也骤然明亮!红白二色光芒激烈碰撞、交融!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开天辟地般的浩瀚威压,以两人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炉火疯狂摇曳!案几上的杯盏嗡嗡震动!林墨闷哼一声,被无形的气浪逼得后退一步,眼中充满了骇然!

      光芒渐渐收敛。秦昭稳稳地托着那方温润而沉重的玉玺。玉玺在她掌心散发着柔和而恒定的光晕,与血玉符咒的红光水乳交融,形成一种奇异的平衡。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大地般厚重、如同苍穹般浩瀚的力量感,充斥着她的四肢百骸!她感到自己仿佛与这片山河、与这方天地,产生了某种玄奥的联系!

      萧战灰翳的眸子“看”着她,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带着欣慰与释然的弧度。他仿佛能“看”到那光芒,能“看”到那力量的交汇。

      “这才是……”他声音微弱,却字字千钧,“正统象征。”
      “天命……”
      “在你。”

      三日后,太极殿(临时修缮)。

      虽然殿宇多处仍有焦黑的痕迹,断裂的梁柱被巨大的木架临时支撑,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硝烟和焦糊气息,但肃杀之气已被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所取代。巨大的蟠龙金柱被重新擦拭,虽留有伤痕,却更显沧桑威严。殿内灯火通明,身着崭新朝服的文武百官肃立两侧,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须弥座之上。

      秦昭端坐其上。她并未身着龙袍,依旧是一身玄色金线绣云龙纹的亲王常服,短发如针,根根分明。脸上未施粉黛,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炼过的寒星,锐利、沉静,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她周身并无刻意散发的威压,却有一种无形的、如同山岳般厚重的气场,让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在她身侧稍低的位置,设有一张宽大的紫檀圈椅。萧战裹着厚厚的雪貂裘,斜倚其中。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雪,气息微弱,如同沉睡的玉雕。然而,他仅仅只是坐在那里,便如同定海神针,让所有心怀异志者感到无形的压力。

      大殿中央,那方温润如玉、散发着淡淡氤氲光晕的传国玉玺,静静地放置在铺着明黄锦缎的紫檀木托盘中。玉玺上盘踞的五爪金龙,在灯火下栩栩如生,龙睛中的黑宝石深邃如渊。

      礼部尚书王延年(龙套)手持明黄诏书,立于玉阶之下。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声音洪亮而清晰地宣读:

      “……朕以冲龄,遭逢国难,神器蒙尘,宗庙倾危。幸赖天佑,有靖国大将军秦氏琬卿,忠勇冠世,力挽狂澜,肃清宫禁,再造乾坤……”
      “今朕年幼,难堪大任。为社稷计,为万民安,特敕封秦氏琬卿为辅政太后,临朝称制,总揽万机,代行天子之权……”
      “改元建安,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诏书宣读完毕,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秦昭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殿下群臣。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复杂——敬畏、臣服、不甘、恐惧……还有暗藏的蠢蠢欲动。

      “臣!有本启奏!”

      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御史中丞张明远(龙套)猛地出列!他脸色涨红,眼神闪烁,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太后!臣以为!牝鸡司晨,乾坤倒置!此乃亡国之兆!太后虽功勋卓著,然终究一介女流!久掌朝政,代行天子之权,于礼不合!于法不容!于国不祥!长此以往,必致朝纲紊乱,人心离散,社稷倾颓!”

      他猛地转身,手指颤抖地指向龙椅上的空位(小皇帝已死):“陛下虽年幼崩殂,然炎汉宗室犹在!太后理当归政于宗室,退居后宫,颐养天年!还大靖江山于正统!此乃万民之望!苍生之福!”

      “放肆!”赵虎怒目圆睁,一步踏出,甲叶铮鸣!他右臂的绷带渗出暗红,却丝毫不减其威势!

      “大胆逆臣!竟敢妖言惑众!”拓跋烈也按刀怒吼!

      然而,就在赵虎和拓跋烈出声呵斥的同时!

      “臣附议!”又一个声音响起!是礼部侍郎孙文礼!他脸色苍白,眼神躲闪,声音平板无波:“太后摄政,实乃权宜之计!如今京城已定,当还政于宗室,以安天下!”

      “臣亦附议!”紧接着,谏议大夫陈康(龙套)站了出来,嘴角带着僵硬的、不合时宜的笑意:“女子干政,自古祸端!太后若为江山社稷计,当急流勇退,方为明智之举!”

      又是三人!如同排练好一般,公然发难!

      殿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朝臣们惊骇莫名,面面相觑!

      秦昭端坐于须弥座之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胸口的血玉符咒微微发烫,传递着冰冷的警示。她甚至没有看那三人,目光缓缓转向身侧的萧战。

      萧战依旧闭着眼,仿佛沉睡。然而,就在那三人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那只放在裘被外、苍白枯瘦的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食指。

      几乎同时!

      “拿下!”秦昭的声音冰冷如刀,斩钉截铁!

      殿外,早已埋伏的北斗军“七杀营”精锐如同鬼魅般涌入!动作迅捷如电!瞬间将张明远、孙文礼、陈康三人死死按倒在地!冰冷的刀锋架在脖颈之上!

      “太后!臣冤枉!臣是为江山社稷……”张明远挣扎嘶吼!

      “堵嘴。”秦昭的声音平淡无波。

      破布瞬间塞入三人口中!呜咽声戛然而止!

      秦昭缓缓站起身。玄色常服无风自动。她走到须弥座边缘,目光如电,扫过殿下噤若寒蝉的群臣,最后落在那方散发着温润光晕的传国玉玺上。

      她伸出手,稳稳地托起玉玺。玉玺入手温润而沉重,氤氲的光晕与血玉符咒的红光交相辉映。

      “天命所归,岂容宵小置喙?”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带着煌煌天威与冰冷的杀伐,“此三人,妖言惑众,扰乱朝纲,视同谋逆!”

      她目光转向赵虎:“赵虎!”

      “末将在!”

      “拖出去!斩立决!悬首午门!以儆效尤!”

      “遵旨!”赵虎抱拳领命,眼中寒光暴射!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啊!”孙文礼和陈康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却被死死按住,拖向殿外!张明远目眦欲裂,却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

      片刻之后,殿外传来三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随即,一切归于死寂!

      殿内群臣,无不面如土色,瑟瑟发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秦昭托着玉玺,缓缓走回须弥座。她将玉玺轻轻放回托盘。目光再次扫过殿下。

      “还有谁?”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如同万载玄冰,冻结了所有人的血液,“对本宫摄政……有异议?”

      死寂!绝对的死寂!

      朝臣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

      “太后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个太极殿!声浪震得殿宇嗡嗡作响!

      秦昭端坐于须弥座之上,玄色身影在灯火下如同磐石。她身侧,萧战依旧闭目沉睡,嘴角却似乎勾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无人察觉的弧度。

      血玉符咒的红光与传国玉玺的氤氲光晕,在她周身无声流转,交织成一幅天命所归的图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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