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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我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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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那褐衣公子掩唇轻笑,“您是想要听这位御史大夫的生平事迹呢,还是想了解他的那位朋友?”
“你看起来知道不少,”晓清澜放下酒杯,杯脚轻磕在桌檐,发出好听的碰撞声,“不妨都说来听听?”
“公子言笑了,我不过一个本地人,对寒玥国的事自然不了解,因为向来对文物古董感兴趣,这才从商队那边打听来。”
“是吗,”晓清澜身体忽而向后依靠,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不过我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可是小时候出过远门?”
那褐衣公子闻言,握住酒杯的手指倏地收紧,很快又松开,轻快道:“公子远地而来,有所不知,朱明国气候潮湿,又多丘陵山地,各地的百姓交流少,方言也各异,公子没听过也正常。”
“是我误会了,”晓清澜露出一个轻松的笑,而后微微歪了歪头,“既然如此,公子又如何听我口音判断我是外地的呢?”
那公子的笑容顿时有些僵,外头喧嚣嘈杂,包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我鲁莽了,还望公子见谅。”他的嘴角重新扯开一个笑。
“无事,我不介意,”晓清澜翘起一条腿,“公子若是愿意,我们还是谈一谈您买的这个瓷瓶吧。”
“好,”褐衣公子微松一口气,额角却已渗出些细汗,“这魏尘说来也奇怪,年纪轻轻便做了御史大夫,平反了不少冤假错案,颇得圣心,容貌又好看,寒玥国不少世家大族都想将女儿嫁给他。”
“然后呢?”晓清澜扬起半边眉毛。
“可是这魏尘拒绝了所有媒人,在官路最是平步青云的时候,递上一份辞官书,震惊了整个朝堂,皇帝亦是不解,他新登基不久,正是想启用新人的时候,魏尘又是他的左膀右臂,故还是千方百计地挽留他。”
“魏尘一次辞官不成功,又辞了第二次,第三次...手上的公务亦没有那么上心了,最后皇帝没办法,还是准了。”
“辞官后,他没有衣锦还乡,而是漫步于全国各地,云纹滚边的衣服式样也是在那时盛行的。”
“为何辞官?”晓清澜忽而打断,一双桃花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个...谁也不清楚,魏尘自己亦未明说,不过曾有人套出了一些话,说是——”
“说是什么?”晓清澜接话。
“说是为了寻找一位故人。”
“八千两三次!成交!”
楼下忽而响起欢呼声,人头攒动,纷纷想看看买主手中稀奇的宝物。
琉璃灯的灯焰被震得轻轻晃动,包间内光影晃动,那人的影子一直延申到后面的墙上。
“故人?”晓清澜喃喃着,暗自琢磨。
这个词总会引起他心境不自觉的牵动,好像有颗种子遗忘在冰冻的河流中,随着春日冬雪初融,隐隐有发芽的趋势。
一股暗流在初墨的眼底涌动,一双凤眸看向褐衣公子,“这位故人和瓷瓶有关?”
“是,”那人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眸中透露出些许惊异,“相传,这瓷瓶便是那位故人送给魏尘的,上面的青绿山水纹样是他亲手设计。”
“这就是你将他拍下来的原因?”初墨声音淡淡。
“原因有很多种,不便多述了,不过我向来爱收集一些故事深厚的文物,觉得这样很有意义,故而拍下来了。”那公子言罢,重新添了一杯酒,递到唇边,却不饮下,“二位公子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晓清澜闻言淡淡一笑,声音清朗道:“我是没有了,多谢仁兄告知,只是不知我身边这位可还有疑惑。”
“亦无。”
“那便就此告辞,来日有缘再会。”晓清澜缓缓起身,从容理了理外袍的衣褶。
“好。”褐衣公子微微颔首,冰凉的杯檐触到唇边,酒水任意淌下,酒意却滚烫,穿喉而过,胸中火辣辣的。
冰蓝色的袍子拂过半掩的梨木雕花门,那只轻搭在门檐、洁白修长的手却忽而顿住了。
褐衣公子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晓清澜侧过身子,一双桃花眸弯了弯,橙黄色灯光在眼底缓缓流淌,而后在眼角渐渐汇聚,好像天边的星子。
“公子可是还有什么事?”
“哦,没什么,小事,”晓清澜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笑容有些玩世不恭,“我们之前——”
“是不是见过?”
初墨迈出的脚步忽然收了回来,一只手扣在木门上,印出五个深深的指印。
“公子想必是认错了,”那人笑着,“这世上长相相似之人常见,今日与公子萍水相逢,开怀畅谈,已属不易,我又怎与公子先前相识呢。”
“也是。”晓清澜投来一个致歉的眼神,而后蓝袍飘然而去。
褐衣公子望着二人的身影翩然离去,目光停留在木门上那五个深深的指印,垂眸不语,似是陷入了沉思。
晓清澜回到包间的时候,言化并未用餐,而是乖乖地等着他们,看得晓清澜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怎么不吃?”他温和道。
“主人和仙君不在,我不敢擅自动筷。”
晓清澜:...真是好孩子啊。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初墨,蹙眉道:“你们映月宗就这么管教孩子的?太过严厉刻版,孩子的天性都给磨没了,知道吗?”
初墨一时被堵,默默扶额,半晌,硬邦邦道:“好。”
“什么好,不能光说好,要想好具体对策、落到实处的,不能这么敷衍。”
“好。”初墨低低应着。
晓清澜:......
“罢了,上了这么多酒菜,还有几道菜未动筷呢,言化,坐下来一起吃吧。”
“是。”
晓清澜:...你们映月宗的弟子是不是说话都只蹦一个字?
他暗自叹气,最近不顺心的事真是太多了,自己这只仙何时才能无事一身轻地回仙都啊,他想念听雪楼的飘雪了。
人心情低落的时候就想做点不负责任但很爽的事,比如晓清澜现在便拿着同山烧,一杯一杯灌下肚,烈性的酒水淌过喉咙,嗓子火辣辣的,身子也有些热。
言化:???
他偷偷看了一眼初墨,想试探着问要不要劝劝,初墨却无动静。
言化一双圆圆的眼睛眨了眨,明白了什么,重新端正坐下,顾自己吃菜。
晓清澜喝惯了酒性浅的桑落酒,眼下饮入这么多同山烧,纵是神仙,亦有了些醉意。
他轻伏在雕花桌案上,下颌抵住臂弯,眼眸微垂,满头青丝倾泻而下,铺在桌面,宛若鸦羽覆雪,发间玉簪有些松散,手上的力道亦松了些,酒盏“哐啷”一声倒在地上,琥珀色的酒液沿指节滑落,泅湿了衣口。
夜风卷着花香撞入窗棂,拭去了那人冰蓝色衣袍上的尘灰,袖袍轻摆,好像流动的淡蓝色湖水。
一双桃花眸半张半阖,三分醉意缠上头冠,七分醉意漾进眼底,好似远山夕雾,又似烟笼寒水,连同浅浅的恣意和惆怅,一同揉进那两汪清潭中。
他的头一点点埋进去,一抹桃色泛上脸颊,眼尾微红,耳郭和指尖也泛着淡淡的粉。
“晓清澜。”初墨轻唤着。
“嗯...”他含糊不清答着。
“晓清澜。”又是一声。
他却渐渐阖上眼睛,没有回答,半个脑袋埋在臂弯里,眼尾缀着桃色,看上去有些娇媚,又有些乖。
“唉。”初墨低低叹了口气,而后转身对言化道:“可以了。”
“是。”言化闻言倾身向前,将一手轻轻按在晓清澜洁白光滑的手腕,闭上眼,一抹灵识缓缓探入。
那人的手腕如瓷器般洁白无暇,仿佛微微捏种了就会碎,言化不敢想象他炸了余宅大阵时竟有如此强悍的灵力,强悍到可以和宗主相匹敌。
此人的身份一定很特殊,不过眼下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探灵术是药宗无常长老的独门秘籍,除了自己这个亲传弟子,无第三人得知,宗主叫自己随行,想必一个原因便是他的探灵术。
自己的师父终归是映月宗位高权重的长老,又是先宗主那一辈的,宗主也要敬他三分,不好直接使唤,故而派了自己随行。
不过,或许也有另一层原因。若是这晓仙君身上隐藏着什么秘密,宗主不像让事外人插手,自己这个尚未成年的少年是更好的选择,毕竟年少心性不定,多耳濡目染说不定就不会对无常那么衷心了。
可宗主终究还是打错了算盘,他的眸色暗了暗,心底情绪复杂。
“如何?”初墨传音道。
灵识涌入每一处经脉,每一处穴位,最后缓缓渗入他的灵魄,仔细探查着。
忽然,他的眉心蹙了蹙。
“怎么了?”初墨道。
“嗯...我不是很确定,我再探探。”言化传音犹豫,内心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怎会有如此奇怪的现象?
探入的灵识轻轻退出来,又再度涌入,重新延伸至灵魄深处。
他的眉心蹙得更深了,浓而密的睫毛动了动。
“究竟如何?”初墨传音时有些冷。
“有些复杂,宗主...您听到了可否先冷静片刻?”
那人沉默半晌,随即坚定应道:“好,你说。”
“是。”
“晓仙君的灵魄内,有一缕异常的灵识。”
果然,如果不是记忆在外在冲撞下出了问题,便是灵魄出现异常,他先前的猜测是对的。
“如何异常?”
“是...那缕灵识看似与晓仙君的灵魄融合得很好,实则融合之处状况百出,这缕灵识...应当不属于晓仙君。”
初墨一双凤眸顿时微张,剑眉紧蹙,眼底闪过犹疑、关切、惊异。
“你可知,他人的灵识不可——”
“我知,可这确确实实是他人的灵识,请宗主相信我。”
一阵静默。
片刻后,初墨传音,声音却有些止不住的颤抖,“既是如此,那该如何将他人灵识植入他的灵魄中?”
“这...宗主,这只是我的猜测,不一定非要如此,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说吧,我承受得住。”
“是。每个人的灵魄具有排斥性,无发强行融入异端灵识。我猜测,植入灵识之人将他的灵魄...生生剜去一部分,而后...而后融入了自己的灵识。”
“哐啷”一声,背后的椅子翻了,碎成齑粉。
那人的眼眶通红,拳头紧握着,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一缕缕血从指缝间蜿蜒而下,染红了墨色衣袍上的金丝流云纹。
“宗主...”言化将灵识撤出,有些担忧地看向他,当然,还有紧张。
宗主可能会把这座醉仙楼炸了。
“好...我知道了。”初墨声音依旧颤抖,情绪却慢慢平复下来。
“你先退下吧,去找段凌歌和莫尚他们。”
“是,宗主。”言化见他理智尚在,躬身行礼离去了。
包间只剩下二人。
初墨凝眸望着眼前喝醉之人,眼底一片水光,指尖蜷着,不知如何是好。
“是我无用...”他轻声喃喃着,而后缓缓俯身,蹲下,侧眸望向那人泛红的睡颜,虔诚地将头靠在那人臂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重复道,嗓音沙哑。
夜色渐深,晚风袭来,将那人的一缕青丝拂到额间。
初墨抬起头,用指尖拭去眼底的湿润,抬手想将那缕额发拨到一旁。
忽而,那双桃花眸睁开了。
初墨的手顿时僵在空中。
那双眼睛闪烁着潋滟水波,但神色清明,竟无半分醉意。
“你...”初墨凤眸顿时瞪大,声音还有些先前的哽咽,“没醉?!”
晓清澜眼尾漫过笑意,慵懒地在桌旁撑起身子,蓝色外袍倾泻一地,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而后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淡淡道:“我醉了。”
“胡说!哪有醉的人说自己醉了的!我...”
“我醉了。”晓清澜不理他,只是浅笑着,他的嗓子被烈酒灼烧过,有些沙,却带着几分特有的磁性,格外勾人心魄。
他打量着初墨那只悬在空中无处安放的手,而后目光又扫到那双平日里冷静无波的凤眸。
那人的眼底竟然是一片猩红!
“你...”他的声音犹豫了下,敛去笑意,随后试探道:“你哭了?”
初墨:???
他登时收回手,板直地站好,道:“我没有。”
晓清澜:....映月宗所有人都一个德性,从老到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