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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濒死的“饲料”与饲主的“疗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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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地下模拟训练场内,原本翻滚沸腾、如同炼狱入口般的浓郁怨气,此刻荡然无存。空气稀薄得近乎真空,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吮吸”干净后的空洞感和冰冷。墙壁上凝结的冰霜正在缓缓融化,滴落的水声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晚晚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具被随手丢弃的破布娃娃。浑身浸透在自身渗出的鲜血里,将那身黑色的作战服染成了一种暗沉的、令人心悸的赭褐色。她一动不动,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只有极其偶尔的、细微的抽搐,证明这具躯壳还未彻底冰冷。
张老半跪在她身边,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铁青和凝重。他那双布满老茧、稳如磐石的手,此刻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张安魂符箓贴在她不住渗血的额心。丹药化开的暖流和符箓的力量如同最纤细的丝线,勉强吊住了她那如同狂风残烛般的生机,却无法阻止她灵魂层面传来的、那令人心惊肉跳的崩溃感。
陈哲站在一旁,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剧烈闪烁,失去了所有从容。他看着地上那个血人,又看看这被彻底“清空”的模拟场,喉咙有些发干。几个工作人员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脸上写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甚至不敢靠近。
“她…通过了考核。”张老的声音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陈理事,你也看到了。”
他抬起头,锐利如刀的目光直射陈哲:“她体内那个‘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家传法器!那是个活物!是个…以怨气为食的怪物!它刚才差点把她彻底吸干!也差点把这里所有人都拖下水!”
陈哲的脸色白了白,推了推眼镜,强作镇定:“张老,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稳住她的情况…‘荒冢’计划…”
“还管什么‘荒冢’计划!”张老猛地低吼一声,打断了陈哲的话,额角青筋跳动,“她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执行任务吗?!把她送进去,是让她送死?还是把她体内那个怪物喂饱,造成更大的灾难?!”
陈哲被噎了一下,脸色变幻不定。他看了一眼地上气息奄奄的林晚晚,又想到“荒冢”计划可能带来的巨大收益和背后牵扯的复杂利益,咬了咬牙:“无论如何,先把她带回去治疗!用最好的药!事务所的地下医疗中心…”
“不行!”张老断然拒绝,眼神锐利,“她现在灵魂极不稳定,那个‘东西’也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绝对不能去人多眼杂的地方!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某个艰难的决定:“我带她回去。我的静修室有阵法压制,或许能暂时稳住她。”
陈哲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提议并不满意,但看着张老那不容置疑的态度和林晚晚那副随时可能断气的模样,最终只能妥协:“…好。但张老,她现在是计划的关键预备队员,上面很关注…您务必…”
“我知道轻重。”张老冷冷地打断他,不再多言。他小心翼翼地将林晚晚打横抱起。女孩轻得吓人,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浑身冰冷,鲜血浸透了他的唐装前襟。
张老抱着林晚晚,脚步沉重地走出模拟场,穿过那群面色各异的工作人员,一步步走上阶梯。陈哲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最终对身边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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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那栋被冰冷幽香笼罩的房子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张老抱着林晚晚,站在紧闭的房门前,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和警惕。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后那如同深渊般恐怖的威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活跃?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餍足后的慵懒?
他深吸一口气,腾出一只手,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但那扇厚重的防盗门,却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了。仿佛早就知道他们会来。
门内,客厅依旧笼罩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具玄色的棺椁静静地悬浮在中央,仿佛亘古未变。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冰冷幽香,却似乎变得更加浓郁、更加…具有某种侵略性。
张老抱着林晚晚,迈步走了进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雷区,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灵力暗自运转到了极致,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攻击。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沈昭并没有现身。只有那棺椁无声地存在着,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张老将林晚晚轻轻放在客厅相对空旷的地板上。她的情况比刚才更加糟糕,脸色灰败,嘴唇泛紫,呼吸几乎停止,只有眉心那个暗金色的烙印,还在持续散发着不祥的、灼热的光芒。
“前辈。”张老对着那具棺椁,沉声开口,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和警惕,“此女…也是您的…‘缘法’。她如今神魂濒溃,生机将绝。若再无援手,恐…”
他的话未说完。
那具一直寂静无声的玄色棺椁,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响在灵魂深处的…嗡鸣。
棺椁盖上那些蠕动着的暗金符文,骤然亮起!
一道凝练的、近乎纯粹的漆黑光芒,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猛地从棺椁的缝隙中探出,精准地、不容抗拒地,缠绕上了地上濒死的林晚晚!
“!”张老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周身金光涌动!
但那漆黑光芒只是轻柔(?)地卷起林晚晚,并未做出任何攻击姿态。光芒托着她,缓缓朝着棺椁的方向飘去。
张老的动作僵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最终还是没有出手阻拦,只是死死地盯着那道黑光和林晚晚。
黑光托着林晚晚,来到棺椁上方。棺盖无声地滑开一道更大的缝隙,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然后,在黑光地包裹下,林晚晚的身体,缓缓地、沉入了那具玄色的棺椁之中。
棺盖悄无声息地合拢。
最后一丝缝隙消失的瞬间,整个客厅里那浓郁的冰冷幽香,仿佛被瞬间抽空了一下,随即又更加汹涌地弥漫开来,其中似乎还夹杂了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张老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客厅里,看着那具再次恢复寂静的棺椁,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他无法想象棺椁内正在发生什么。疗伤?还是…某种更可怕的“进食”或“同化”?
他站了很久,最终只能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具棺椁,转身,脚步沉重地离开了这栋令人窒息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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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无边无际的、温暖的(?)、粘稠的黑暗。
林晚晚的意识像一缕轻烟,在虚无中飘荡。她感觉不到身体,感觉不到痛苦,只剩下一种极致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被包裹的“安全感”?
仿佛回到了生命最初的胚胎状态,悬浮在温暖羊水里,与外界的一切危险隔绝。
灵魂深处那撕裂般的剧痛正在缓缓消退,被一种冰凉而强大的力量温柔(?)地抚平、修复。破碎的意识碎片被重新聚拢、拼接。枯竭的生命力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来了甘霖,正在一点点被重新注满。
她能模糊地“感觉”到,自己正被浸泡在一种极其精纯、却又冰冷彻骨的液态能量之中。这能量充满了强大的生机,却又带着沈昭那独一无二的、古老幽暗的气息。它们正通过她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源源不断地涌入,修复着她破损的经脉、内脏、甚至灵魂。
眉心那个灼热的烙印,此刻不再带来痛苦,反而像是一个温暖的核心,协调引导着这些能量的流动。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她那涣散的意识才开始一点点重新凝聚,有了模糊的思考能力。
她…没死?是谁…救了她?张老吗?不…这种感觉…
她猛地“想”起了昏迷前那恐怖的一幕——疯狂吞噬一切的怨气漩涡,眉心那不受控制爆发的贪婪吸力,还有灵魂几乎被撑爆撕碎的极致痛苦…
是沈昭! 是沈昭的力量失控,差点杀了她!现在…又是她在“修复”她?
为什么?因为她是“所有物”,不能轻易损坏?还是因为…她还有用?还要留着她去“荒冢”继续“觅食”?
一种冰冷的、比死亡更令人绝望的认知,缓缓地沉入她刚刚复苏的意识。
她尝试着,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手指。
碰到了冰冷、光滑、带着奇异弹性的“内壁”。
她…似乎正躺在…那具棺椁里?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毛骨悚然!挣扎着想要“醒来”!
然而,一股强大却温柔的困意如同潮水般涌来,轻易地镇压了她这点微弱的反抗。
【安静。】沈昭冰冷的意念直接在她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命令?【还未好全。】
那意念不再是以往的嫌弃和漠然,反而透着一丝…餍足后的慵懒?甚至…一丝极难察觉的…“满意”?
仿佛一个匠人,在仔细修补一件因为使用过度而差点损坏、但却意外发现了其更好“性能”的工具。
林晚晚的意识再次沉沦下去,沉入那温暖(?)而冰冷的、修复的黑暗之中。
在彻底失去思考能力的前一刻,她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几乎如同幻觉般的低语,直接响在她的灵魂最深处:
【味道…尚可。】
…
当林晚晚再次恢复意识,缓缓睁开双眼时,她发现自己依旧躺在阁楼的地铺上。
窗外天光微亮,已是第二天清晨。
她猛地坐起身,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身体。伤口消失了,血迹不见了,连衣服都换上了一套干净的睡衣。皮肤光洁,甚至比之前更有弹性。体内灵力充沛,神魂稳固,仿佛昨天那场濒死的灾难只是一场噩梦。
只有眉心那个烙印,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温热,提醒着她一切的真实。
以及…灵魂最深处,那一丝被强行打上的、更加深刻、更加无法磨灭的…属于沈昭的冰冷印记。
她走下阁楼。
客厅里,那具玄色棺椁寂静悬浮,幽香弥漫。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在客厅的茶几上,多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装着钱的信封。
而是一枚全新的、足有鸽卵大小、通体漆黑如墨、内部却仿佛有暗红色岩浆在缓缓流淌涌动的…怨念结晶。
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比之前那些碎片强横百倍!也更加…精纯?邪异?
结晶下面,压着一张熟悉的白色便签。
暗金色的字迹一如既往地冰冷霸道:
【“荒冢”核心碎片。】 【每日炼化。】 【三日后,出发。】
林晚晚站在茶几前,看着那枚散发着不祥诱惑和致命危险的结晶,又看了看那具沉默的棺椁。
她没有哭,也没有害怕。
只是缓缓地伸出手,拿起了那枚结晶。
指尖传来灼热与冰寒交织的诡异触感。
她的眼神,平静得可怕。
仿佛已经接受了某种…最终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