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除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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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忱心里有一块去不掉的疙瘩。
他是个孤儿，出生后父母就不知所踪，也从那时起，他每走到那个地方，都会被挂上“孤儿”的代称。人们用怜悯的眼光看他，用自以为的善意帮助他，但这都只是可怜他罢了。
一时的关心留下一句‘我以后会来看你的’，到最后他离开孤儿院时，他还是没等到这个人。他们给温忱一个温暖怀抱，让他感受三秒父母对孩子的爱，收回手时，没有想过眼前的小孩又再一次被寒冷包围。
如果给不了长久的温暖，就不要在冬天做烧火的干柴，烧尽了，火也没了。
国人的传统，除夕夜一家团聚吃饭。
我也不例外。
不过这次，除了我，还有一个人。
前世我是在两年后才向父母出柜，当时爸爸和妈妈茫然无措地对视，两个人没有说出一句话。
“我喜欢他两年了，而且以后也只喜欢他。”
爸爸哑口问：“你是喜欢男生吗？”
我直视他的眼神：“不是，只是他。”
“为什么呢？”
我双膝跪在地上，满是愧疚地对着一直疼爱我的父母，“因为在他身边我真的很快乐，我想永远和他在一起。如果你们反对，我可以不让他出现在你们眼前，不告诉其他人，这样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妈妈扶起我，带着些哭腔说：“怀远啊，这条路很难走，虽然爸爸妈妈不反对，但我还是得提醒你，这要承担起很多责任，还有世俗的眼光，公众的审判。而且你不能只爱他，你还要关心他的一切，即使失去自己所拥有的也在所不惜。”
爸爸扶着头，接着说：“我们还有妹妹，你就去追求你的幸福就行了。”
过了几个星期，外婆病重，父母选择长期住在外省方便照顾她，我就没机会带温忱见过爸妈。
现在想想还是挺后悔的。
这么多年，爸妈还没见过我的另一半。
时间等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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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钥匙打开大门，“爸，妈，我回来了。”
“我有点紧张。”温忱扯扯我的衣袖。
“没事的，我跟他们说过了，他们欢迎你。”我拍拍他的手背安慰道。
他随着我从玄关走进客厅，把手里的一箱牛奶和果篮放在桌面上，向爸妈问候：“叔叔阿姨好。”
爸妈坐在沙发上，笑着看着我们。
“来来来，温忱，坐在这里。”妈妈指着旁边的双人沙发，又看到他带来的物品，“怀远跟我们说过了，哎呀，你不用那么客气。”
“谁来了？”一扇门打开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从房间光着脚走出来。
“宋怀思，比我小六岁的妹妹。”我小声告诉温忱。
妈妈回答：“思思，这是你哥哥的爱人，快叫温忱哥哥。”
妈妈已经跟宋怀思提过我和温忱的事情，她刚开始也没表现出多大反应，只是一味好奇什么时候能见一见温忱。
宋怀思斜着眼看着我，一脸不可思议：“我哥居然认识这么好看的男朋友！”
男朋友？！
太直白了吧，宋怀思。
而且，什么叫居然。
你哥也是要颜值有颜值，要学历有学历，要身材有身材。
等温忱走后，我要好好教育教育这位好妹妹。
我给了宋怀思一个白眼，她假装没看见地扭过头。
妈妈起身到厨房做饭，我和温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宋怀思坐到妈妈的位置上，双手搭在腿上，弯着腰问：“温忱哥哥，chen是哪个chen？”
温忱用手指在空气中一撇一捺地写，“热忱的忱，竖心旁，右边是尤其的尤少一点。”
“好好听的名字啊。”宋怀思化为温忱的小迷妹，左右微微摇动着身子。
我盯着他，眼神传达着警告：你不要骚扰他！
宋怀思当做没看见，继续口无遮拦地问：“我哥这么差，他有什么好喜欢的。”
“宋怀思！”我大叫。
“宋怀远就是大笨蛋！”宋怀思反驳。
“小声点，别夹着温忱大叫。”对我和宋怀思的打架斗嘴已经习以为常，我爸无奈地看着我俩。
“你哥哥很好，很温柔，成绩很好，很体贴。我很喜欢他。”温忱温声说。
“温柔？体贴？”宋怀思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除了成绩，其他不会是演的吧。温忱哥哥，我告诉你我哥的丑事。我哥他三岁时还尿床，初中有次考差了冒着雨跑出室外跳水坑，还喜欢故意松我的鞋带……”
“温忱，去我房间，别听她的。”我打断宋怀思，拉着温忱的手进了我的房间。
知道要带温忱来我家，我提早收拾好房间，除了高中的书无处可放，只能任由其垒在地上。
“你的房间好大。”温忱感叹道。“这是？”他指着我的宇宙系列积木问。
“积木，你可以拿下来看看，喜欢的话可以给你。”
温忱捧着模型仔细端详，“不用给我了，我也没地方摆放。只是初中时看到有同学玩这些，就是好奇是什么。”
“一块块积木拼成一件成型的摆件，也可以全部拆散，拼成你想要的样子”
“好酷，”温忱显然不敢随意拆散，放下模型，蹲在我高中的书旁问，“可以看看吗？”
“随便看，这是我高中的书，没扔。”我抱着双臂站着看着温忱。
他拿起最上方的数学练习册，一页页翻阅，选择题几乎全对，大题的过程写得很工整，也基本上是一个大勾。“正确率好高。”温忱惊叹道。
总成绩年级前五，数学小小年级第一罢了。
“你学应用统计，我们计算机也学高数，有些内容是对应的，你课业有不会可以问我。”
温忱放下练习册，回头对着我点头。
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上面还被我放上一堆上学期的大学课本。我坐在床上，向他招手，示意他过来坐。
温忱拿了一本语文书坐在我旁边，认真朗读：“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他指着我语文书上的杰作：“你怎么还在书上画画？”
一个高高火柴人一手拿着一个长方形的小东西，另一个火柴人也拿着这个小东西，就像是长方形玩意连接着两个人。
“这是什么意思？”温忱递给我问。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自己也看得一头雾水，多少年前的事了，早忘了。
温忱一页页翻阅，我瞥了几眼语文书，每过几页就有火柴人的图画。高中时期语文课讲解尤为枯燥，我就假装做笔记，实则在书上摸鱼画画。
这个不良表现还是不要被好学生看到，我迅速抢过语文书。
温忱想拿回语文书，伸出手。我把书藏在身后，另一只手挡住温忱。他跪在床上，试图突破我的防线，抢夺我的摸鱼大作。
我仰着后背，温忱在我斜上方寻找突破口，我手一推，身体不受力地倒在床上，手也试图寻找支撑点就拉住他的手臂。温忱被我一拉，直接压在我的身上，头撞在我的胸口上。
他仰起头时，嘴唇有意无意地碰到我的下巴，我咽下口水，喉结滚动一下。
“抱歉。”他欲作起身离开，我一手抓住他肩膀，阻止他起来，让他贴在我的身上。
房间很安静，我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像冲刺的擂鼓，他的呼吸在轻微哆嗦，呼出的气体吹到我的脖子上。
“就这样，不要动。”他的气息萦绕在我身边，从不告而别的夜晚后，我就好几年没有再闻到他身上的茉莉香，清新淡雅，迷惑了我的理智，让我心甘情愿陷入他的牢笼。
“宋怀远，等等，我的腿。”温忱还是想离开我的怀里。
“你的腿怎么了？”
“……”
我的下身感到一点异常，也意识到目前这个动作不对劲。
“怀远，小忱，吃饭了。”妈妈敲敲门。
我松开温忱的肩膀，他立刻弹射似得站起身离开床边，矗在门后，抿着嘴唇。
我站直在床边，整理了上衣的褶皱，看着一言不发的他，走到他旁边，打开门提醒道：“出去吃饭了。”
他点点头，跟着我离开这个尴尬的房间。
爸爸在摆碗筷，妈妈正好捧出最后一道菜，“六道菜，六六大顺。”
温忱坐下后，我故意坐在宋怀思的旁边，将两个人隔开。
直到所有人入座后，我才开始动筷子。
妈妈夹起一块腊肉放进温忱的碗里，“小忱，多吃肉，看你瘦得，如果怀远不给你吃饭，你就找阿姨啊。”
“谢谢阿姨。”温忱露出笑脸。
“不用说这些客气话，都是一家人。”
我用筷子搅松米饭，“妈，你都没给我夹过肉。”
妈妈用指尖敲敲桌面，故作嫌弃地瞅了我几眼。“小忱是我新的孩子，我给他夹肉怎么了，反正你都长大了，翅膀都硬了，好几周都不回一次家，可能都忘了我这个当妈的。”
我能感受到妈妈说这句话时温忱抓着筷子的手抖了抖，表情一瞬间凝住了。
最后妈妈还是嘴硬心软，也给我递来一块腊肉，我回过神用碗接过，“谢谢妈。”
“那我呢？”宋怀思也递出她的碗。
“好好好，都是我的宝贝儿。”一块腊肉也进入最后一个宝贝儿的碗里。
“老婆，那我呢？”爸爸打趣道。
妈妈直接拒绝：“你都快过奔五了，就不要学着孩子了。”
“还没五十呢，正值青春年华才配得上这么年轻的老婆呀。”我爸得意地扬起下巴，甜言蜜语地哄得妈妈也夹了块肉。
我和宋怀思顿时哈哈大笑，温忱也跟着笑。
除夕饭我吃过很多次，但温忱第一次吃家庭除夕饭，与家人一同坐在一桌吃饭对他而言已经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整一顿饭，除了回应我爸妈的问题，他没有参与话题，就这么默默吃饭。饭后主动把碗搬到厨房洗碗池也被我妈赶回客厅。“小忱啊，你是客人就坐下休息吧，这点儿活阿姨做就好了。”温忱擦擦手，点点头，又坐回到我身边。
临走前，我上完厕所到玄关时，宋怀思在给温忱说了些悄悄话，温忱点点头，宋怀思像得到肯定地笑着摆摆手，在我站到温忱旁边时她又恢复对我的嫌弃脸。
时间有点晚，我亲自将温忱送回家。车上，他拿着几袋年货，是我妈临走时给他的，还有一封厚实的大红包。
温忱望着窗外：“你的家人真的很好，很幸福。”
“他们也是你的家人。”我握着方向盘回答。
“离开孤儿院，我就没听到除了你以外的人跟我说‘新年快乐’。”
我侧过头看，温忱用指尖在起了薄雾的车窗上画上一个笑脸，然后收回手。
光透过他的指尖擦去的雾气，画下的笑脸在路灯照亮下交错闪烁。
“感觉像在做梦，我害怕会不会一瞬间就会破灭，我又回到那个压抑的孤儿院，回到我破旧的小房子，然后找不到你。”他静悄悄地说。
我看着前方的黑漆漆的路，复杂的情绪席卷全身，让我如坐针毡。
我也做了一个梦，梦到你抛弃了我，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
亦或是我现在就是在做梦，梦到我回到大学时我们相识的时候。
哪一个才是真的，哪一个才是梦。
“我一直在你身边，想见我就打个电话。”
我也在做梦，我也害怕梦破碎，醒来后发现一切都是假的，只有血淋淋的死亡证明是真的。
“嗯。”他轻声说。
“刚才我上厕所的时候，我妹跟你说了什么？”
“她跟我说，哥哥他虽然大大咧咧，但是他很认真地对待每一件事情，会竭尽全力做好做精做细；他虽然嘴毒，爱开玩笑，但是会很细心照顾到别人的感受。希望你能一直喜欢哥哥。如果哥哥欺负你了，就告诉我，我来揍他。”
“欧～”感觉温忱把整句话复述了一遍，冲着宋怀思倒数第二句，我选择暂且原谅她，减少一次兄妹大斗争。
我打开车的门锁，“你家到了。”
“谢谢你。”
温忱下了车，走到我的车窗外，我降下车窗，他说句“晚安”。
我微笑地回他：“晚安。”
我不知道这个梦会维持多久，见证温忱两次死亡后，我已经开始逃避现实，珍惜着在这个世界的一分一秒。
夜里，我真的做梦了。
回到那个归国的夜晚，我站在阳台，看着浇多少水、晒多少太阳都救不回的向日葵，脑袋里蹦出不知名的书籍里科普的花语：珍惜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