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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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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霜一撩轿辇帘子:“我们现在去哪?”
“小姐,我们要在今夜子时赶回无量宗,明日一早有张夫子的课。”凑近说话的是周霜两个贴身丫鬟中的阿星。
另个丫鬟阿黎看周霜闭着眼不停捏眉心:“小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周霜睁开眼,金玉打造的豪华轿辇从空中飞过,在夕光下闪着耀眼夺目的光。
身后雾云山远去,烟云飘渺,地上山川河流,万里铺展。
“我此行回雾云山又是为了什么?”周霜无奈又认命地问。
阿星阿黎顿觉奇怪,面面相觑,小姐这个问题……好陌生。
周霜解释,睡了一觉,脑子很懵。
阿星听着这生硬又潦草的借口,也不问为什么,小姐就是天就是地:“小姐这次回雾云山是向掌门告状的。”
周霜就知道,她上辈子就只有告状这点出息。
等等,她刚刚听阿星说今夜子时赶回无量宗,是为了明早张夫子的课。
张夫子!
周霜一下清醒,也就是说无量宗的比武大会要开始了,而她已经拜入无量宗修习已经有一年了。
淦!
她的确是重生了,但是重生的时机不对。
上辈子,周霜的死状可谓是惨烈,父亲周涟是八大仙门排行第二的雾云山掌门人,她身为雾云山掌门千金大小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无量山只求学一年就“风光无限”。
只可惜这“风光”并不是什么好风光。
骄纵跋扈,蛇蝎心肠,是无量宗弟子人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
周霜享尽荣华,恣肆无敛,若是她盯上谁,阴险歹毒的心思能把人玩死。
也正因为此,后来家门被屠,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以为还能像以前那样,倚仗八大仙门为首的无量宗得到庇护。
然而周霜却惨遭诬陷,百口莫辩,锒铛入狱,成为了盗窃无量宗秘宝的犯人。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周霜在牢里过了一段猪狗不如的日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时常遭受酷刑打骂,羞辱唾弃。
曾经自己作过的恶,如今千百倍回到她的身上。
最后,魔族进犯,无量宗的护山阵法出现故障,众人决定使用献祭之法催动护山阵法的启动。
周霜被一脚踹进阵法之中,被当成献祭的祭品,旋转的罡风凝结气刃,像无数刀片刮过她的寸寸肌肤,血肉崩开,生不如死。
她在剧痛和无尽的黑暗中结束了自己这可笑又可悲的一声。
周霜从沉闷的回忆抽出思绪,她如今重生的这个时机,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按照既定的轨迹发生了一办。
她周霜已经臭名昭著,女魔头的名头在背后可是响当当的。
这一世,周霜预想回到一切都没有发生的开端,老实做人,认真干事,什么也不折腾了。
最重要的是,周霜这一世并非毫无目的,她要找一个人,还一个恩情。
但现下已成局,周霜头脑胀痛,眉头紧皱。
“小姐,渴了吧,路程还远吃点水果。”阿黎端来一盘水果。
“放下吧。”周霜说,“我这次回雾云山告的什么状?”
周霜回雾云山的次数太多,也不够嫌累,甚至有时候就是屁大点儿事,突然一下记不起来也正常。
阿黎说:“小姐,你跟湫水山门的沈白露打架打输了,生了好大一通气,当晚就回了雾云山。”
“我爹怎么说?”
阿黎支吾了下,小声说:“掌门说凡事要讲究大量,让小姐你宰相肚里能撑船。”
要是以前的周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次她却沉默了。
阿黎拿不准自家小姐不说话,也没有表情是什么意思,只能默默退下。
周霜作恶信手拈来,雾云山距离无量山远着,她爹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她。
无量宗有三位掌门,大掌门行踪不定常年不归山,二掌门时不时就闭关修炼,一闭关没个三年五载是出不来的。
至于三掌门虽也是平时不见人影,但比前两位掌门露面多,不管小事。
最主要的是与她爹周涟交好,所以看在父辈的面子上,即便少有几件事闹到他这里也都是宽量处理。
所以整个无量宗,还真是任由周霜作威作福。
当然除了如兰如玉两位师姐,还有大师兄谢陵灯能压住她。
然而不巧的是,说曹操曹操到。
轿辇落在无量宗的山门前,今夜巡山的正是大师兄。
阿星阿黎从两侧撩开绫罗珠帘,周霜脚刚落地,就察觉出一道犀利的目光直射过来,她抬头追随那道目光而去。
只见山门石阶之上,夜风吹起一袭品月蓝衣摆,青年郎头顶皓月,腰间一柄银质挂剑。
谢陵灯眉目如画,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看着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按压在腰间的剑柄。
周霜愣了愣神,心口有难言的疼痛,喉咙滚了滚,她想说些什么,嘴唇微微嗫嚅两下,却终是没发出声音。
好不容易重生了再见面,周霜只能眼睁睁看着谢陵灯冷冷地转身离开,徒留一个背影远去。
上一世,在她临死前,这是唯一一个为她说过话的人,哪怕只是一句话。
直到那背影完全融进黑暗不见时,阿黎在耳边喊她,周霜才回过神来。
阿黎又重复一遍,“小姐,我们该回揽霜院了。”
揽霜院,是她初来无量宗时三掌门特意赐给她的院子,不用说这面子自然是因为她父亲。
彼时,很多一同进来的同门还都挤着一间屋子的大通铺。
“等等。”周霜推开阿黎搀扶她的手,秀眉微蹙,“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阿星担忧地凑过来:“小姐你怎么了,从傍晚醒来就一直不舒服。”
“我没事,我问你们……”周霜努力回想,“之前是不是有一群人在背后嚼我舌根,我让人关进了山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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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揽霜院还是一片漆黑,后山牢狱的大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墙上的烛火跳动两下,照得昏暗的室内摇摆不动。
潮气夹杂着扑鼻的异味,像是臭水沟里腐烂的死鱼,周霜皱眉屏住了呼吸。
阿黎阿星面色扭曲,纷纷用袖口捂住口鼻,阿黎递给周霜一块帕子,她看一眼并没有接,而是径直往前走。
四方桌上摆了一壶酒一个碗,却没人。
周霜抬眸环顾四周,扫过一片暗沉区域时,片刻好像有什么东西又令她看了回去,终于看清那片模模糊糊的暗影之中,似乎靠墙立着一个更深的暗影。
那人身形修长健硕,瞧着不比谢陵灯差,但浑身散发出一股阴恻暗森的气息,像是黏湿邪恶的水鬼。
周霜从未有过如此感受,顿时心生警惕:“谁?!”
那身影一时微动,就在周霜转动手指想要丢过去一个冰系术法时,指尖并没有灵力流动的痕迹,她一时怔愣没有反应过来。
却见那靠立墙边的人影动了动,慢慢从暗处走出来,周霜盯着她,墙上暖黄的灯先是照在无量宗最低阶的弟子服上,然后是那人的下颌、鼻梁、唇,接着是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
那男子一抬眸,便和周霜对视上,周霜心倏地一紧,好似感觉到某种无形的压迫。
但也只是一瞬,所有异样的感觉随着男人低下头而消失殆尽,他走到周霜面前,一副听命行事的恭敬态度。
周霜这才开始问:“上月二十三日进来的一群弟子,现今关押何处?”
男子依旧低头保持沉默,只是闻言就去捞腰间的钥匙串,举着其中一把至周霜面前。
“嗯,带路。”周霜明白了,这狱头是个哑巴,她转身,“阿星阿黎,不用跟着,放了人我们就回去。”
周霜跟着那道高大的身影往前,从后面可见男子腰带紧束,显得人宽肩窄腰,她微微走快两步,又盯着这人的侧脸看了几眼。
她以前竟不知道无量宗一个小小的守牢狱头竟有如此姿色,只是这一身黑衣,是最低阶弟子的身份象征。
穿过甬道前面便是通向关押牢房的出口,突然身前这名低阶弟子伸手拦住周霜,手臂横在她的身前,这举止很不敬,按规矩讲甚至算得上冒犯。
一个低阶弟子应当面朝她,卑躬屈膝,而不是如此骤然站在她身前拦住她的路。
“放肆!”周霜冷眼看过去,脱口而出。
一身黑衣的低阶弟子侧眸回望她,在周霜凛冽的气场下,收回了手但却一抬胳膊,在周霜的头顶落下一道结界。那是一道很好看的结界,上面散布着桃花瓣的微影,浅绯缤纷。
周霜怔了下,但警惕不减,凌厉目光带着探究的意味扫过去。
男子这才微微低头,表现出卑躬屈膝的顺服姿态,伸手指了指身后。周霜看向他身后,却见前方中央立着一道阵法,光柱散发着橙黄的光。
令周霜惊诧的是,那光柱上隐隐游动着火红绚烂的羽毛,像是异闻录上画的……凤凰羽!
那低阶弟子也在自己头顶落下一道结界,继续往前,周霜走出那个出口,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竟然没有提前感知到不对。
她忽又想起来,曾听过无量宗弟子闲时八卦,无量宗开派之所以立在无量山是因为此山是座寒凉仙山,在上古封禁着一只修炼时不慎走火入魔的邪恶凤凰。
凤凰炙热体息能被寒凉仙气压制化解,最终将凤凰的千年修为化为上等仙气灵力,滋养无量山和数代仙人。
外头弟子空口无凭,道听途说,不过是捕风捉影的传闻罢了,可眼前这隔着结界都能感受到凤凰真火扑面而来的炙热气息,让周霜着实震撼一把。
上一世她全然不知此事。
也是在这时,周霜听见了环形布置的牢房里传出阵阵痛苦不堪的呻吟,她皱眉:“放人。”
男子看她一眼,勾着腰间的钥匙串一个个将牢房打开,门一开,里面的男男女女就抱头奔至周霜的面前跪下,痛哭流涕的求饶声不绝于耳。
“师姐师姐,你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在背后嚼舌根了!”
“师姐你是菩萨是仙女,不是女魔头,饶了我们吧,呜呜饶了我们吧。”
“师姐,我掌嘴,掌嘴,破嘴!”
……
周霜的目光划过每个人被凤凰真火烤过的脸庞,水泡破了开始发痒,然后溃烂,几乎没人的身上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她黯淡地垂下眼睫,难掩失落,声音却听不出任何情绪,“都走吧。”
一群人像是得到了大赦,喜出望外争相逃窜。
周霜垂在身侧的五指紧紧并拢,她咬牙看向那名负责看守大牢的低阶弟子:“你叫什么名字?”
一块木牌竖到她眼前,上刻两字——巫横,正是他的名字。
周霜斥道:“巫横,谁让你把他们关到此处的?”
巫横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她,有些迷茫,他默不作声收回令牌,样子看似有些无措。
看着他一副听不懂也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周霜有些头疼的扶额,心脏揪痛,她最该给的就是自己一巴掌。
周霜也的确这样做了,巫横看着她猝不及防的举动,细长的睫羽下闪过一丝晦暗不明。
回揽霜院的路上,阿星阿黎都看出她心情不好,一路不敢言,默默跟在她身后。
周霜记得上一世这群人最后死在了牢里,有人悄悄向她通报情况,她当时在做什么?
在跟一群人花天酒地,纸醉金迷,酒入喉肠她飘飘欲仙,醉醺醺地随意将此事交给了自己的丫鬟阿黎去办。
阿黎怎么办的?找了个借口,说是人在狱中得了罕见的传染病,连夜将那些尸体焚烧毁迹。此事虽有与置喙,却死无对证。
原来那些人是这般惨烈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