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悄然逼近 ...
-
歇了两日,在谢临堪称严苛的调理和……看守下,虽然内力依旧被封禁大半,蛊毒也需时时压制,但至少已能自行下榻活动,只是动作间难免牵扯伤口,让他时常龇牙咧嘴,换来谢临毫不留情的冷眼。
晨光再次透过窗棂,沈昭醒来时,感觉身体比昨日又轻松了些。他试着活动了下手臂,伤口依旧疼痛,但那种蛊毒蠢蠢欲动的躁动感似乎暂时被压制了下去。
谢临早已起身,正站在窗边,指尖夹着一枚银针,对着光线仔细查看,侧脸线条在晨曦中显得格外清晰冷峻。
“谢大夫这是在看什么?”沈昭懒洋洋地开口,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谢临收回目光,银针在指间一转便没了踪影:“在看某些人还能不能安静养伤,而不是整天胡思乱想,聒噪不休。”
沈昭低笑一声,撑着手臂慢慢坐起身:“我这叫保持乐观,有利于康复。再说了,”他顿了顿,眼神往谢临那边瞟了瞟,“整天对着谢大夫这么张好看的脸,若是还不胡思乱想,岂不是暴殄天物?”
谢临倒水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地将水杯递到他面前:“喝你的水。看来是真好了,都有力气油嘴滑舌了。”
沈昭接过水杯,指尖“无意”地擦过谢临的手背,感受到对方瞬间的僵硬,他眼底笑意更深,嘴上却一本正经:“我说的是实话。谢大夫医术好,人长得也好,就是这脾气嘛……”他故意拖长了调子。
谢临冷眼扫过来:“怎么?”
“也挺好的。”沈昭从善如流地改口,抿了口水,“有个性,我喜欢。”
谢临:“……”他决定不再理会这个越发蹬鼻子上脸的家伙,转身去拿早膳。
早饭依旧是精致的药膳,但今日却多了一小碟晶莹剔透的桂花糕,散发着清甜的香气,混在药味里格外明显。
“哟,今天换花样了?”沈昭挑眉,“柳先生这是改变策略,打算用糖衣炮弹了?”
谢临看了一眼那碟桂花糕,语气平淡:“没毒,吃吧。”
沈昭捏起一块放入口中,软糯清甜,恰到好处。“味道不错,谢大夫,你也尝尝?”他又拿起一块,自然地递到谢临嘴边。
谢临看着递到唇边的糕点,又看看沈昭那双含着戏谑笑意的眼睛,眉头微蹙:“不必。”
“尝尝嘛,”沈昭的手又往前递了半分,几乎要碰到他的嘴唇,“很好吃的,我已经试过了。”
谢临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张口,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口那桂花糕,柔软的唇瓣不可避免地触碰到沈昭的指尖,带来一丝微凉柔软的触感。
沈昭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谢临细嚼慢咽地吃完那一口,神色如常:“太甜。”说完便不再看他,自顾自吃起自己的清粥小菜。
沈昭看着自己刚才被“袭击”的指尖,愣了片刻,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牵得伤口都有些疼,心里却像被那清甜的桂花糕塞满了似的。
与此同时,别苑另一处僻静的暖阁内,药香弥漫。
柳知微看着眼前黑漆托盘上那碗按照谢临给的方子煎出来的药,神色平静无波。药汁浓黑,散发着与往日所服药汤截然不同的清苦气味。
孙先生垂手立在一旁,恭敬道:“先生,药已按方煎好,每味药材都经老夫亲自查验,无误。也已……让人试过,无虞。”
萧澈站在柳知微身侧,目光沉静地落在那碗药上,看不出情绪,只是周身的气息比平日更冷冽几分。他沉默地看着柳知微伸出手,端起了那碗药。
在柳知微即将饮下之前,萧澈的手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想阻止,却又强行克制住了,只是指尖微微收紧,声音低沉地开口:“小心烫。”
柳知微动作顿了顿,抬眼对他露出一个极淡的、安抚性的笑容:“兄长放心,我知道。”说罢,他屏息,将药汁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蔓延开,却意外地没有引发太多不适,一股温和的暖意缓缓沉入腹中。
他轻轻咳了两声,接过侍从及时递上的温水漱了口。
“感觉如何?”萧澈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目光却未曾从柳知微脸上移开分毫,仔细捕捉着他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尚可。”柳知微语气平淡,仿佛喝下的只是一杯清水,“药效如何,岂是即刻能见的?”
萧澈不再多问,只是对孙先生微微颔首。孙先生会意,恭敬地领着侍从退下,暖阁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紧绷。
“你不必如此。”柳知微忽然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他没有看萧澈,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竹影上,“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能多活这些时日,已是幸事。不必再为我耗费这般心神,冒险用不明来历的药方。”
萧澈的身影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挺拔冷硬,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你的身体,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谛听卫需要你的头脑,很多事……也需要你在。”
他没有说“我需要你”,但字里行间却萦绕着一种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牵绊。那是一种早已将对方的存在视为自身一部分的习惯与绝对掌控,只是这掌控之下,藏着一丝不愿承认的恐惧——恐惧失去这唯一的、能与他并肩而行的人。
柳知微垂下眼睫,掩去眸中复杂的神色。他了解萧澈,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这份看似冷漠的“需要”,已经是这个男人能表达出的、最接近在意的言语了,他轻轻摩挲着微温的茶杯壁,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厢房内,沈昭半倚在榻上,谢临刚为他换完药。
“说起来,”沈昭状似无意地开口,“那位柳先生,看着年纪也不大,病得却那么重,真是可惜了,萧指挥使想必对他很是忧心。”
谢临整理药瓶的手未停:“先天心脉不足,忧思过甚,后天调养不当,积重难返。”
“哦?”沈昭挑眉,“谢大夫果然医者仁心,看得真仔细。那……可有治好的希望?”
谢临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他:“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沈昭笑得人畜无害,“就是觉得,若是谢大夫能治好柳先生的病,咱们跟那位萧指挥使,是不是也能有点商量余地了?毕竟,我看那位指挥使大人,对柳先生可是紧张得很呐。”
他这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再明白不过——柳知微是萧澈的软肋,或许能成为他们谈判的筹码。
谢临自然听懂了,他冷冷地瞥了沈昭一眼:“我的医术,不是用来给你当筹码的。”
“是是是,谢大夫悬壶济世,仁心仁术。”沈昭从善如流地点头,随即又话锋一转,“不过,医者父母心,眼看着一位病人就在眼前,谢大夫难道就真的忍心见死不救?就算不为了咱们,为了柳先生本人,试试又何妨?我看他那人,似乎……也并不像全然无情之人。”
谢临沉默地看着他,知道沈昭虽然动机不纯,但话却有一定道理。他昨日给出药方,一方面是基于医者的本能,另一方面,也确实存了几分试探和借此破局的心思。
“他的病,非《青囊补天诀》中的法子不可。”谢临最终淡淡道,“寻常药石,只能缓解,无法根治。”
“《青囊补天诀》……”沈昭喃喃道,眼神变得有些悠远,“那本书里,还真是什么都有啊。”他揉了揉依旧有些刺痛的太阳穴,“可惜,我这脑子还是不争气,关键的东西,一点都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像是某种鸟类扑棱翅膀的声音,随即又很快消失。
沈昭和谢临同时警觉地看向窗口。
谢临快步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庭院寂静,守卫依旧站在原地,并无任何异状。
“听错了?”沈昭疑惑道。
谢临蹙着眉,仔细查看窗棂和外面的地面,忽然,他的目光在窗台下一处极不显眼的泥土上定格。那里,似乎有一个极其模糊的、像是被什么小型爪状物踩过的痕迹,旁边,还落着一片细小的、灰褐色的绒毛。
他不动声色地用脚将痕迹抹去,捡起那片绒毛,指尖捻了捻。
“怎么了?”沈昭问道。
“没什么。”谢临合上窗,转身,将那片绒毛悄无声息地纳入袖中,面色如常,“可能是山里的野鸟。”
但他心底却升起一丝疑虑。那痕迹和绒毛,不像寻常鸟类……倒像是经过训练的传讯鸽,或是其他什么小东西。
是巫蛊道的人还不死心,用这种隐秘的方式在试图联络沈昭?还是……别的什么?
看来,这座别苑,远比他想象的要热闹。
而榻上的沈昭,看着谢临的背影,眼底也掠过一丝深思。他方才,似乎也听到了那不同寻常的声响,而且,在那声响过后,他心口那蛰伏的蛊虫,似乎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虽然转瞬即逝,但他绝不会感觉错。
风雨,似乎并未停歇,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的方式,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