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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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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周屿舟的妈妈没有回来，他独自在房间里打着游戏。
“叮——”一条新消息提醒弹了出来。
——ID“顾”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舟：干啥
顾：明天别忘了
舟：……
周六早上八点五十九分，周屿舟顶着一对睡眠不足的黑眼圈，踩点冲进了市图书馆。他几乎是咬着牙来的——为了那十分德育分，他忍！
果然，在昨天那个角落，顾决已经坐在那里了。他面前摊开的不是课本，而是一本厚厚的、看起来就很高深的英文原著。晨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安静又美好，像个优等生样板图。
周屿舟垮着肩膀，没好气地把书包摔在对面的椅子上，制造出不大不小的动静。
顾决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只有薄唇轻启，声音平淡：“迟到二十七秒。小米粥，你的时间观念和你的物理成绩一样感人。”
“放屁！我九点整进来的！”周屿舟压低声音反驳，一屁股坐下，浑身散发着“我不爽别惹我”的气息 “还有，别叫我小米粥！”
顾决这才慢悠悠地合上书，抬起眼。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像是评估什么不合格产品：“昨晚做贼去了？脸色这么差。”
“关你屁事！赶紧的，考完加分，两清！”周屿舟不想跟他废话，只想尽快结束这折磨。
“两清？”顾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唇角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你想得美。开始吧。”
他没有拿出试卷，而是直接开始了随机的、跳跃式的提问。从数学的函数奇偶性到物理的受力分析，从基本公式到稍微需要转个弯的简单应用。
周屿舟一开始还强装镇定，试图回忆，但很快就溃不成军。
“这个……好像……是f(-x)=f(x)是偶函数？”（语气不确定） “受力分析？就……重力、支持力……吧？”（漏了摩擦力） “这个公式？E=……U/d？不对吗？”（公式记混）
十个问题里，他能完整答上来的不到两个，还有两个是蒙的，剩下的要么卡壳，要么错误百出。
顾决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周屿舟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那眼神里的嘲讽几乎要凝成实质。
最后，顾决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用一种极其平静却让周屿舟无地自容的语气问：
“小米粥，你老实告诉我。”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盯住周屿舟，“你那张数学及格的卷子，是瞎蒙的选择题刚好踩了狗屎运，还是……用了什么不太光彩的‘方法’？”
轰——
周屿舟的脸瞬间爆红，不是羞的，是气的！
“顾决你特么什么意思？！”他猛地站起来，拳头砸在桌上幸好力度控制着没发出大响动，“老子是自己考及格的！”
“哦？”顾决挑眉，显然不信，“那怎么解释你连最基础的公式都记不清？及格？我看是阅卷老师闭着眼睛给你批的吧。”
“我！”周屿舟语塞，他没法解释考试那天的超常发挥和现在的大脑空白。这种憋屈感让他快要爆炸。
两人对峙着，气氛紧绷。
最终，周屿舟先败下阵来。他像只被戳破的气球，颓然坐下，把脸扭向窗外，声音闷闷的，带着破罐破摔的意味：“……你到底想怎样？分还加不加了？”
顾决看了他几秒，似乎判断出他作弊的可能性确实不大，这才重新拿起笔，敲了敲桌面：“加。但我现在很怀疑这十分的投入产出比。把物理必修二课本拿出来，第三章，动能定理。”
接下来的辅导过程，对周屿舟来说，堪比酷刑。
顾决讲题思路清晰得一塌糊涂，但嘴巴毒得更是一塌糊涂。
“这里，代这个公式。你是猪吗？刚才才写过又忘了？”
“受力分析画清楚，找不到力就想象自己是被打的那个木块，想想哪儿疼。”
“计算过程！跳步骤扣分扣得很爽是吧？”
“这种低级错误也犯？你的脑子是用来增高的吗？”
周屿舟几次三番想掀桌子走人，但一想到那十分德育分，又硬生生忍了下来，只能恶狠狠地瞪着顾决，然后憋着气，按照顾决说的，一边在心里疯狂辱骂，一边磕磕绊绊地重新计算。
诡异的是，虽然过程极其痛苦羞辱，但在顾决这种高压精准的“鞭策”下，他好像……真的听懂了几道之前完全无从下手的题型。
这种不得不承认对方“厉害”的认知，让他更加憋闷。
时间在一种极度扭曲（对周屿舟而言）和游刃有余（对顾决而言）的氛围中流逝。
过了中午，周屿舟感觉脑子已经成了一团彻底被榨干的浆糊。胃里也开始隐隐作痛，大概是饿的，也可能是气的。
这时，顾决放下笔，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出去买点吃的。”
周屿舟如蒙大赦，立刻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连怼他的力气都没了。
顾决起身离开，脚步声渐远。
顾决走后，图书馆的角落暂时只剩下周屿舟一个人。
周围安静下来，只剩下纸张翻动和远处细微的键盘敲击声。刚才被顾决各种刁难、十个问题八个答不上来的羞耻感和挫败感，此刻才慢半拍地、汹涌地反噬上来。
“啧。” 他烦躁地把笔一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单调的白色格栅。
胃里突然一阵翻搅似的抽痛。
不是剧烈的疼痛，而是一种沉甸甸的、拧着的、让人坐立难安的不适感。他下意识地用手按了上去，眉头紧锁。
紧接着，心跳也开始不听话。不是面对顾决时那种气得咚咚直跳，而是没有来的、慌乱的、失序的猛跳，好像要直接从喉咙里蹦出来，带着一种莫名的恐慌感。呼吸也跟着变得有些困难，需要很刻意地、深深地吸气，才能感觉稍微好一点。
怎么回事？
他试图把这归结于被顾决气的，或者中午没吃饭。但那种熟悉的、令人厌恶的窒息感却越来越清晰。
就是这种感觉。每次和妈妈陷入冰冷沉默的争吵后，每次被亲戚用“成绩”“父亲”这类字眼刺伤后，每次夜深人静被巨大的孤独和迷茫吞噬后……就会跑出来作祟的身体反应。
躯体化。
他记得心理书上好像这么叫。心里太难受了，说不出来，也发泄不掉，身体就替它发出警报。
为什么是现在？就因为被顾决考住了？还是因为……连续几天熬夜复习的疲惫终于压垮了神经？或者，仅仅是顾决暂时离开后，那根紧绷的、用来对抗他的弦稍微一松，所有被强行压下去的情绪就决了堤？
冷汗开始从额角渗出来。手心也变得湿漉漉、黏腻腻的。
他坐不住了。强烈的恶心感和眩晕感涌上来。他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他不能被顾决回来看到这副样子！绝对不行！
周屿舟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得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噪音，引来旁边人不满的侧目。他顾不上了，低着头，几乎是踉跄着、脚步虚浮地朝着洗手间的方向冲去。
“砰！”
他一把推开隔间的门，反手锁死。狭小、封闭、带着消毒水气味的空间给了他一点可笑的安全感。
他撑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剧烈地喘息，胃里翻江倒海。干呕了几下，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性的泪水被逼出了眼眶。
心跳快得像要炸开，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顺着墙壁滑坐下去，蜷缩在角落，把发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膝盖上，试图用这种姿势压下那股灭顶的恐慌和不适。
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进出，水龙头哗哗作响。这一切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又遥远。他被隔绝在自己的糟糕世界里，狼狈不堪，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呜咽声。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此刻的状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阵剧烈的生理反应还是一阵接一阵的不断涌来。
也不知道顾决回来没。
他疲惫地闭上眼，感觉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
另一边，顾决拎着一袋面包和两盒牛奶回来时，看到的就是空无一人的座位。
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周屿舟的书包还歪歪扭扭地挂在椅子后面，摊开的练习册上，笔都没盖帽，滚到了一边。
不像是有计划地离开。更像是突然发生了什么事。
“又搞什么鬼？”顾决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和……疑虑。他放下东西，目光在四周扫视了一圈，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种莫名的直觉让他心头微沉。他想起刚才周屿舟虽然嘴硬，但脸色似乎一直不太好，嘴唇也有些发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