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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在保安因杨橙的命令短暂失神、手上的力量略有松懈的瞬间,杨成眼中爆发出惊人的意志光芒。

      那不是狂怒,而是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他用尽残存的气力,猛地挣脱了束缚,像一匹濒死也要奔向伴侣的孤狼,不顾一切地撞开挡路的人,目标明确地、摇摇晃晃地冲向指挥台的方向。

      每一步都蹒跚不稳,胸腔内翻涌的血气让他眼前阵阵发黑,那致命的伤痛几乎要将他吞噬。

      但他没有停。

      他看到她了,那个用冰冷外壳将自己层层包裹,内里却早已被仇恨、责任和他带来的伤害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女人。

      “杨橙…!”破碎嘶哑的喊声穿透嘈杂,带着血沫呛咳的哽咽。

      距离在缩短。

      这短暂的混乱与震惊,给了杨成最后的机会。

      他猛地喘息一下,凭借着一股非人的意志力,爆发性地最后冲刺几步,在保安即将再次扑上来的前一秒,他终于冲到了指挥台前,冲到了杨橙的面前。

      距离近在咫尺。

      她能清晰地看到他额上豆大的冷汗,看到他因剧痛而扭曲却异常明亮的眼睛,看到他绷带上迅速扩大的血渍,闻到他身上浓烈的消毒水味道和他自身那股熟悉的、此刻却带着血腥味的雪松气息。

      “咳…呃!”他再也无法压制喉咙里的腥甜,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温热的、鲜红的血毫无保留地直接喷溅出来,星星点点,染红了她苍白冰冷的脸颊。

      那双总是盛着算计、决绝或疏离的漂亮眼睛,因为这突然的热度和腥气瞬间睁大,瞳孔猛烈收缩。

      就在这时,杨成颤抖的、沾满自己血迹的手,艰难地探进湿透且染血的西装内袋。

      他似乎想掏什么,但又怕弄脏,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一个极度虚弱却又无比珍重的姿势。

      终于,他掏出了一样东西——不是戒指,不是文件。

      是半片小小的、边缘已变得钝圆、颜色灰扑扑的野生栗子壳。

      那片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碎壳上,甚至还沾染着一点深色的泥土印记。

      他将这卑微的碎片,像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颤抖着递到杨橙眼前。

      杨橙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了。

      时间的流速仿佛瞬间变得粘稠无比。她脸上温热粘稠的血腥味像是一把钥匙,而那片栗子壳则是锁孔。深藏在记忆最幽暗、最温暖角落的碎片,被粗暴而精准地撬开了。

      五年级那冰冷漆黑的隧道…

      无止境的寒冷与绝望…那个如同救赎般的、清朗又带着少年变声期特有沙哑的男声,一遍遍念着温暖坚定的诗句…那声音穿透黑暗,给她带来了短暂却刻骨铭心的光和希望……“让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栗子的香味若有若无……她一直以为那是个过路的善良少年,一个转瞬即逝的幻影……

      此刻,面前男人剧烈喘息的脸,因为失血过多而灰败的脸色,与那个遥远记忆中的声音,与高中报到时走廊相遇那张冷漠却英俊得过分的脸,与强迫她结婚时那双偏执疯狂的眼,与他在纽约暴风雪中推开自己时决绝的眼神……所有的面孔,所有的瞬间,都在此刻疯狂地交叠、破碎、再重组!

      她猛地抓住他递来栗子壳的那只手!

      不再是抗拒,而是急切!她想看清那栗子壳的内部!

      她要确证!

      杨成顺从地任由她冰冷的手指抓住自己滚烫的手腕。

      栗子壳在她眼前,内壁果然如她梦中所见,刻满了密密麻麻、刀刻般清晰却略显稚拙的细小文字。

      正是那句泰戈尔的诗!甚至包括了梦中的那句警示——“毒丸”藏于诞辰糕!

      冰!坚硬的、维持了她整个复仇战争、支撑着她不被风暴撕碎的冰层,在意识深处发出第一声清晰的、破碎的脆响。

      一种剧烈的、足以让她浑身战栗的酸涩感猛地从心脏炸开,直冲咽喉和眼眶。

      这感觉太陌生了,陌生到她感到恐惧。十八年来筑起的高墙,在那一刻被轰开一道缺口。

      “你……”

      她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那个……隧道里的……”

      后面的字词堵在喉咙,吐不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

      杨成的眼睛倏然亮得惊人,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一点燃料在燃烧。

      他看着她眼底冰层裂开露出的脆弱和茫然,艰难地牵动嘴角,试图扯出一个笑,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带着某种释然和欣慰的、近乎温柔的笑。

      但这个微笑刚刚成形,就被更猛烈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打断。他所有的意志都在这一刻耗尽了。

      他的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布偶,直挺挺地、沉重地向前倒去。

      “杨成!”

      杨橙几乎是本能地尖叫出声。

      那声音尖利、破碎,带着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慌。

      什么冷漠总裁,什么复仇女神,在此刻统统灰飞烟灭。

      她猛地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用自己同样带伤(肋骨骨裂未愈)的身体,去承接住他那倾倒的沉重身躯。

      轰!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闷哼一声,肋骨处传来尖锐的刺痛。

      男人滚烫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身体沉沉地压在她身上,头颅沉重地埋进她的颈窝,灼热的呼吸烫着她的皮肤,身体在不自觉地剧烈痉挛。

      温热的液体(血)迅速在他胸口和她紧贴的身体间蔓延开来,湿冷粘腻的感觉让她浑身发凉。

      “叫医生!!救护车!!快去!!!”

      她抱着他下滑的身体,声嘶力竭地朝被惊呆的保安和高静等人狂吼。

      声音因为恐惧和某种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完全变了调。

      她试图撑住他,但他太沉了,两人一起狼狈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紧紧抱着他,感受着生命在他身体里快速流失的温度,一种灭顶般的绝望攥住了她的心脏。

      “杨成…杨成你看着我!不准闭眼!杨成!!!”

      她的手指慌乱地想要按住他胸前渗血的绷带,但鲜血迅速浸透了她的掌心,滑腻温热,源源不断。

      她抱着他,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发抖。那张刻满了秘密诗句的栗子壳,不知何时被她紧紧攥在了手心,坚硬的边缘硌着她,成了此刻唯一清晰的、连接着现实与回忆的锚点。

      刺耳的救护车警笛声由远及近。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和橙资本安保人员快速而专业地将杨成从杨橙怀中抬离,放上担架,进行紧急止血处理。

      杨橙机械地跟着起身,栗子壳被她死死攥在手里,指甲深陷掌心。

      在混乱转移的间隙,她颤抖着手抹了一把脸——手上除了鲜红粘稠的血迹,还有温热咸涩的液体。

      那是泪。

      她居然哭了。

      为了这个将她拖入混乱婚姻、强吻她触发了她最深层创伤、却又是那个在童年最黑暗处为她念诗、为她处理麻烦十几年、用生命挡下致命撞击的男人。

      半山壹号别墅的主卧已经被紧急改造成为私人重症监护病房。

      顶级医疗团队在谢岚沉默而冰冷的“不惜一切代价”的指令下,围绕着病床上那个毫无生气的男人高效运转着。

      各种仪器的管线缠绕着他,发出有规律的、令人心悸的滴答声。

      空气里浓烈的消毒水味道挥之不去。

      杨橙没有离开。

      她把自己当成一尊没有知觉的石雕,固执地守在病床边的单人沙发上。

      高静已经替她处理了所有后续的收尾工作,确保监管调查按部就班推进,橙资本平稳过渡。

      她现在只有一个工作:等杨成醒来,或者……

      他身上的血衣已被换下,换上干净的病号服,但那深刻的血腥味似乎已经沁入了她的皮肤记忆。

      她抱着双膝,蜷缩在宽大的沙发里,身上还裹着那件染着两人血迹和杨成气息的黑色大衣。

      手指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摩挲着那块栗子壳碎片,感受着上面刀刻文字的凹凸。冰冷的壳体和刻痕,仿佛是他沉默守护的具象证明。

      夜深人静,只有仪器冰冷的光和声音。

      疲惫如潮水般将她淹没,但她不敢合眼。

      一闭上眼,就是隧道里的黑暗与朗诵声交替,是纽约街头刺耳的刹车声和猛烈的撞击画面,是指挥中心他喷在她脸上的那口温热猩红的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仪器上平稳的滴答声出现了极其微弱的变化。杨成的眼睫,在无意识地颤抖了几下后,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道缝隙。

      初醒的朦胧视线花了很久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吊灯,是他半山主卧的改装模样。

      浓重的药水味充斥鼻腔。身体的剧痛像是沉睡了很久的怪兽,在他意识回归的瞬间就咆哮着苏醒,让他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闷哼。

      “呃…”

      这细微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却如同惊雷。

      杨橙几乎是弹跳了起来,几步就扑到了床边,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金属床沿上也浑然不觉。

      她双手撑在床边,身体俯低,急切地对上他那双刚刚睁开的、布满了初醒后茫然和痛楚的眼睛。

      “杨成?杨成!你醒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杨成的视线终于聚焦在她脸上。那张总是画着精致妆容的脸,此刻脂粉未施,憔悴苍白得像一张薄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鬓角甚至有微乱的长发垂落。

      唯有那双眼睛,曾经充满冰冷、算计、疏离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焦急和……脆弱?

      还有一丝她努力想藏起来的慌乱。

      他的脑子还很混沌,身体的剧痛占据了大半,但看到她平安地守在身边,眼底深处那浓烈的焦虑如同一剂暖流,缓缓注入他冰冷刺痛的四肢百骸。

      他试图动一下,立刻引来胸口剧烈的抽痛,让他再次蹙眉闷哼。

      “别动!”杨橙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按住他,但手在半空中又顿住了,似乎怕触碰到他的伤口,最后只轻轻按在了床沿上。

      “你需要躺着,伤口很深…医生说了,不能再出血了…”

      她语速很快,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唠叨和后怕。

      杨成的目光没有离开她的脸。他把微弱的力气集中在喉咙,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极其费力:“你…受伤了…?咳…在车里…被撞……”

      他醒来第一件事,不是问庄家、谢岚、公司,而是问她是否在车祸中伤得更重了!

      巨大的酸涩感再次毫无征兆地冲上杨橙的鼻尖。

      她猛地偏过头,深呼吸了一下,强压下眼底的热意,才转回头,声音努力维持平稳,却还是有些发颤:“我没事,就…一点点骨裂,早就不疼了。”

      为了佐证,她试图挺直一下腰背,肋骨处却传来一阵隐痛,让她不着痕迹地僵了一下,随即立刻掩饰住。

      杨成捕捉到了她瞬间的僵硬和强忍的表情。他的眼神沉了沉,带着明显的不信和担忧。他想说什么,却引动胸口伤处,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牵动了全身,冷汗瞬间再次冒出。

      “别说话!别用力!”

      杨橙立刻紧张起来,身体下意识前倾,这次她的手真的落到了他的手臂上——隔着被子,隔着病号服的薄薄衣料。

      她轻轻地拍抚,像在安抚一头受了惊吓的困兽。

      “听医生的!你需要休息!”

      她的手很凉,但接触的地方却仿佛燃起一小片火苗。杨成停止了咳嗽,急促地喘息着,眼睛依旧紧锁着她。

      她的急切和那份刻意压制的温柔,在此刻是如此的珍贵。

      他努力凝聚着涣散的思绪,目光艰难地移动,落在她紧握的手上。

      她似乎下意识地攥着什么东西。

      “那个……”他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指向她的手,“……壳子……”

      杨橙微微一怔,随即摊开了一直紧握的右手。

      那片小小的、染了一点暗红(不知道是血还是泥土)的栗子壳安静地躺在她白皙的掌心,内里刻的文字还清晰可见。

      “嗯…”她低下头,看着那片栗子壳,声音很低,“……我看到了。

      谢谢你……把它一直留着。”谢谢你,一直记得那个隧道里的小姑娘。

      也谢谢你……把它带给我。

      她的声音里包含的东西太复杂了。

      有迟来的感谢,有对过往未知守护的悸动,有对他“愚蠢”的、差点付出生命行为的后怕和心疼,甚至……还有一丝因为这份沉重的“被注视”而生的不知所措。

      杨成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和掌心那片小小的信物,努力地想牵起嘴角。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虚弱的时刻,胸口的伤几乎要将他撕裂,但他心里却前所未有的熨帖,甚至感到一种奇异的满足。

      他找到了她,守住了她,把那个承载了所有起始秘密的壳片,终于递到了她的手里。

      “……五年级……下午……四点十三分……南城隧道B出口……”

      他用尽力气,断断续续地报出那个准确到分秒的时间和地点,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凿。

      “……外面……新开了……一家糖炒栗子……香……想带给你……但……只找到……野生的……”所以壳上才有土迹。

      杨橙猛地抬起头,眼圈瞬间红了。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冲破了冰层,滚落下来,砸在她自己的手背上,也溅在那片栗子壳上。

      她狼狈地别开脸,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

      不是梦!是真的!

      那个声音的主人,真的是他!

      早在他认出她之前,在他带着目的的“偶遇”之前,在他们陷入混乱的强制婚姻之前,这个看起来最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人,竟然在那个下午,为了给她带一份带着暖意香气的零食,在阴冷的隧道口徘徊!

      “你…真是个…疯子…”

      她哽咽着,语不成调地控诉,带着颤抖的泣音,“那时候…你认识我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杨成的眼神有些放空,仿佛在回忆那个阴冷的下午,“……只听见……很小声的……哭……很压抑……不敢哭出来……”

      他描述的,是她那段最黑暗童年里压抑到极致的恐惧和无助。

      “……那些诗……是我妈……逼我背的……烦……可那天……好像……有点用了……”

      他坦诚得像一个初生的婴孩,将最笨拙却最赤诚的一面摊开在她眼前。

      他不是天生的守护神,他也有烦闷、会抱怨,却在某个瞬间被触动了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

      杨橙再也说不出话了。

      泪水汹涌地流下来,她不再试图擦拭,任由它们滑落,冲刷着脸上的污迹,和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累积的苦难和伪装。

      她伸出手,不是按着床沿,而是极其轻缓地、带着试探地,小心翼翼地覆在了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上。

      指尖凉意微颤,像一只初次降落、尚在颤抖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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