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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东风 ...

  •   喻狸回到自己位于城东的出租屋时,已是深夜。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许久,一直没人修,他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摸索着打开房门。锁舌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屋内陈设简陋,一室一厅,家具多是房东留下的旧物,泛着陈旧的气息。唯一显得有些生气的,是窗台上几盆长势倔强的绿萝,以及蜷缩在沙发角落的一团雪白。
      听到开门声,那团雪白动了动,抬起头,露出一双在昏暗中泛着莹润光泽的琥珀色眼睛。它没有立刻过来,只是看着喻狸,尾巴尖轻轻晃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汤圆。”喻狸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天奔波后的沙哑。他关上门,将外界的喧嚣与寒意隔绝。
      那只通体雪白的猫,这才轻盈地跳下沙发,迈着优雅而略显疏离的步子走到他脚边,不是亲昵地蹭,而是用脑袋在他裤腿上不轻不重地顶了一下,随即蹲坐下来,仰头看着他。
      喻狸蹲下身,脸上的疲惫和凝重似乎被这小家伙的存在冲淡了些许,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弧度。他伸出手,指尖悬在汤圆头顶片刻,才轻轻落下,抚摸着它柔软温暖的毛发。汤圆从喉咙里发出细微而平稳的咕噜声,像是在回应这份克制的触碰。
      这只猫,是“他”留下的。那个会在全世界都放弃喻狸时,笑着叫他“阿辞”,笨拙地给他安慰,最后却为他倒在血泊里的人。汤圆是“他”在某年生日抱回来的,说:“阿辞,以后让它陪着你,团团圆圆的。”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于是,这团雪白的、安静的小生命,便成了喻狸与过去那段短暂温暖时光唯一的、脆弱的联结。他珍视它,如同珍视易碎的琉璃,从不过分亲近,却也离不开。他们是彼此沉默的依靠,在各自的世界里,共享着这方寸之地的宁静。
      喻狸抱起汤圆,走到窗边。窗外是城市的霓虹,闪烁迷离,却照不亮他眼底的深沉。他想起白天的案子,想起宋稚那双看似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睛,想起那个神秘的“魏师”,还有斯荞助理委托中提及的两个失踪女孩——囡囡和露露。冥冥之中,他感觉这些线索像一张无形的网,正在缓慢收拢,而网的中心,似乎指向某个更黑暗的深渊。
      汤圆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寻了个舒服的角度,安静地趴着,体温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过来。喻狸将脸颊轻轻贴了贴它带着阳光味道的绒毛,低声喃喃,仿佛在问猫,又像是在问自己:“……到底哪里不对呢?”
      第二天上午,西城区公安总局,案情分析室。
      烟雾依旧缭绕,白板上的线索又增加了许多,照片、人名、箭头纵横交错,构成一幅复杂的图谱。
      “根据化工厂区周边的监控,我们锁定了几个宋稚出现频繁的时段,正在排查同期进出车辆和人员。”林柿指着白板上打印出来的模糊监控截图,语气干练,“另外,胡桃账户在那笔不明汇款进入前后,有几笔大额消费,流向几个地下钱庄,正在追查。”
      谢尽风靠在椅背上,指尖夹着烟,烟雾模糊了他看似玩世不恭实则锐利的眼神:“宋稚那边呢?二次搜查申请批下来没有?”
      “批了,下午执行。”徐闻雍沉声道,目光转向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年轻人,“喻狸,你昨天和宋稚接触,还有什么补充看法?”
      喻狸抬起眼,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明如初,声音温和:“她的心理防线很坚固,但对‘停下来’这个概念反应异常。我认为,她可能并非主谋,或是被某种力量胁迫参与,内心存在强烈的挣扎。搜查时,除了实验数据,也可以留意是否有她与他人联系的备用通讯工具,或者……能体现她近期真实心理状态的私人记录。”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另外,我始终觉得,凶手处理现场的方式,以及选择在那个时间地点动手,不仅仅是灭口那么简单,更像是一种……仪式化的宣告,或者是为了掩盖某个必须被彻底抹去的核心痕迹。” 他没有提及“魏师”,也没有说出自己对失踪女孩与案件关联的猜测,这些未经证实的线索,暂时只能放在心里,如同蛰伏的兽。
      林柿闻言,难得地没有立刻反驳,而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仪式感?你指什么?”
      喻狸走到白板前,修长的手指指向几张现场照片:“死者中枪的位置,倒下的方向,甚至血迹被部分擦拭又留下痕迹的方式,都显得过于规整,甚至……刻意。尤其是墙角那个微量试剂残留,出现在那个位置,太不自然了。如果是匆忙中掉落或擦拭,范围应该更集中,痕迹更凌乱。但它偏偏在那么一个角落,量又极少,像是故意留下一个标记,又像是……有人后来进去,试图清理却未能彻底,反而留下了更可疑的痕迹。”
      谢尽风吐出一口烟,眯着眼:“你的意思是,可能不止一个人处理过现场?或者,凶手在作案后,有同伙后来进去过,做了些手脚?
      “不排除这种可能。”喻狸轻声道,“当然,这目前只是基于现场痕迹形态的合理推测。”
      现场的讨论持续了许久,喻狸细致地分享了他对血迹形态、微量物证分布的理解,其敏锐的观察力和严谨的逻辑让在场不少老刑警暗自点头。林柿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眼神里的挑剔明显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般的认可。
      下午两点,某僻静茶室。
      在与神秘人见面前,喻狸约见了斯荞助理。
      斯荞依旧是一身剪裁利落的职业装,一丝不苟,只是眉宇间比上次见面时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被她很好地控制在礼仪范围内。她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动作精准,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率先开口:“喻律师,听说案件有了新进展,涉及到了……违禁药物?”她的声音冷静,直奔主题。
      喻狸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斯荞小姐,关于失踪的囡囡和露露,除了之前提供的资料,还有没有更细节的信息?比如她们失踪前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或者有没有表现出任何行为模式的异常?”
      斯荞放下咖啡勺,勺柄与杯碟边缘呈标准九十度,神色凝重:“夫人动用了很多关系去查,但对方很谨慎,反侦察意识很强。只知道露露失踪前一周,曾在一次同学聚会上认识了一个被描述为‘很酷’的校外朋友,具体身份不明。囡囡则是在失踪前三天,和她母亲提到过,有人在网上高价招募‘试药员’,报酬异常丰厚,她有点心动,被她母亲严厉制止了。”
      “试药员?”喻狸眼神一凛,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
      “是的。夫人怀疑,这所谓的‘试药’,很可能与新型违禁药物的初期人体试验有关。”斯荞压低了声音,语气斩钉截铁,“喻律师,我不瞒你,夫人之所以坚持要查下去,不仅仅是为了找回女儿,更是因为……她怀疑这背后是一个利用年轻人、尤其是涉世未深的年轻女孩进行药物试验和地下分销的网络。胡桃,可能只是这个网络中的一个底层环节,甚至可能是……被牺牲的试验品之一。”
      这个信息与喻狸的猜测不谋而合。他沉吟片刻,镜片后的目光沉静:“我明白了。谢谢你的信息,斯荞小姐,这很关键。”
      斯荞看着他苍白的脸,语气缓和了些,但仍保持着距离:“喻律师,你自己也要小心。这些人……手段没有底线。”
      喻狸微微颔首:“我知道。”
      离开茶室,喻狸的心情更加沉重。他回到出租屋,汤圆依旧在沙发角落,见他回来,只是抬了抬眼。他走过去,在沙发另一端坐下,没有试图去抱它,只是安静地共享着这片空间,梳理着纷乱的线索。宋稚的化学天赋、胡桃的赌场背景、失踪女孩与“试药”的关联、新型毒品……还有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魏师”。这一切似乎都串联起来了,但最关键的那根线头,却始终隐藏在迷雾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握着。
      无声的威胁
      下午三点,城南咖啡馆。
      喻狸准时到达约定地点。咖啡馆环境清幽,客人寥寥。在靠窗的角落,他看到了那个神秘人——一个穿着普通灰色夹克、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几乎没有任何特征可言,像一滴水融入了人群。
      喻狸在他对面坐下。
      神秘人并没有立刻切入主题,而是用一种经过处理的、电子合成的怪异声音,慢条斯理地开口:“喻律师,脸色不太好啊,最近没休息好?”那语气带着一种扭曲的、令人不适的关切。
      喻狸心中警惕,面上却如同平静的湖面,不起波澜:“劳烦挂心。”
      “年轻人,工作别太拼。”神秘人继续用那种腔调说着,仿佛在拉家常,却又字字暗藏机锋,“听说你身体底子不太好?一个人在这城市打拼,不容易吧?家里……还有牵挂的人吗?”
      这些问题看似随意,却句句带着试探和潜在的威胁。喻狸的手指在桌下微微收紧,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我很好。直接说正事吧,你知道囡囡和露露在哪里?”
      神秘人低低地笑了两声,那电子音显得格外刺耳:“喻律师,别急嘛。我只是想提醒你,有些案子,水太深,不是你该碰的。你还年轻,有大好前途,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把自己搭进去呢?”
      他身体微微前倾,隔着口罩,喻狸似乎能感受到那后面冰冷如实质的视线:“放弃调查这个案子,离开警局。对你,对你身边的所有人,都好。”他刻意在“所有人”上加重了语气。
      喻狸的心猛地一沉,对方果然是在威胁他,甚至可能已经深入调查过他的背景和软肋。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冷静地回应,甚至刻意流露出一丝对金钱的在意:“我只是在做分内之事,而且,你知道的,没有几个人会对170万的报酬无动于衷。我是一个很务实的人。”
      “分内之事?务实?”神秘人嗤笑,电子音带着嘲讽,“喻律师,何必自欺欺人。这个案子背后的东西,不是你一个律师能扛得动的。听我一句劝,放手吧。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喻狸沉默了片刻,没有一口回绝,而是采用了缓兵之计,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权衡利弊的犹疑:“这件事,牵扯很大,我需要时间考虑。”
      神秘人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靠回椅背:“聪明人。我给你一天时间。希望明天这个时候,我能听到好消息。” 说完,他站起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像幽灵般消失在咖啡馆门口。
      喻狸独自坐在原地,指尖冰凉。对方的目的明确至极,就是要他退出调查。这反而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案件的核心,恐怕远不止表面看到的杀人那么简单,其下隐藏的黑暗,足以让这些人不惜用各种手段来掩盖。
      下午四点左右,西城区公安总局。
      喻狸返回局里,参与了关于化工厂区二次搜查方案的讨论。大部分同事对他这个空降的“副手”仍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态度,只有少数几人,如谢尽风和林柿,会主动与他交流。
      讨论间隙,林柿难得地凑过来,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她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认可:“喂,你小子,昨天在现场说的那些,有点门道啊。技术科那边刚反馈,那个墙角的试剂残留,初步判断确实像是用来提纯或者稳定某些不稳定化合物用的溶剂,跟你推测的方向接近。”
      喻狸微微一愣,没想到林柿会主动告知进展,轻声回应:“只是基于痕迹的合理推测,还需要更多证据链支撑。”
      林柿哼了一声,没再多说,但眼神里的挑剔又淡去了几分。
      晚上,喻狸回到出租屋。
      汤圆依旧在沙发角落,见他回来,动了动耳朵。喻狸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做别的事,而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目光静静地落在那一团雪白上,仿佛在确认某种安心的存在。他走过去,没有抱它,只是伸出手,用指节很轻地蹭了蹭它的下巴。汤圆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咕噜声,算是回应。
      他仔细检查了门窗,确认安全,然后才放松下来,一边给汤圆的食盆添水添粮,一边梳理着今天的信息。屋内很安静,只有汤圆偶尔舔舐清水的声音,和他自己平稳的呼吸声。
      “汤圆,”他低声说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幸好。”幸好还有这一点点温暖的、真实的联结,在这冰冷而错综的迷局中,给他一丝微弱的锚定。
      第三天早上,喻狸出门前,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窗台。汤圆正蹲在绿萝旁边,看着窗外,阳光给它雪白的毛发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带上了门。
      上午,喻狸再次见到了宋稚。
      这一次,是在看守所的正式会见室,环境比之前的安置间更加肃穆冰冷。
      宋稚看起来更加憔悴,眼下的乌青浓重,嘴唇干裂,但眼神深处那抹奇异的光芒并未熄灭。看到喻狸,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波动,随即又归于一种近乎麻木的沉寂,下意识地用英文低语:“你又回来了。”
      喻狸在她对面坐下,没有急于问询,而是用同样温和的英文回应,如同朋友间的寒暄:“只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宋稚。”
      宋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而僵硬的笑,依旧用英文:“你觉得我看起来怎么样?”
      两人用英文开始了看似家常,实则暗流涌动的对话。喻狸没有直接质问药物或杀人,而是聊起她曾经发表在知名期刊上的论文,聊起她对分子结构的独特见解,聊起那些沉浸在实验室里心无旁骛的时光。宋稚起初戒备,但在喻狸温和而包容的态度下,以及触及她真正热爱的领域时,渐渐放松了些许紧绷的肩膀,偶尔会流露出对过往纯粹科研时光的怀念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的悔恨。
      当喻狸看似不经意地提起“试药员”和某些常用于合成特定违禁药物的化学溶剂特性时,宋稚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眼神闪烁,迅速转移了话题,英文也变得有些急促,带着防御性的尖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总抓着这些不放?就……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待着吗!”
      喻狸没有逼迫,适时地停止了试探。他知道,宋稚的心理防线正在松动,但还需要一个更确凿的证据,或者一个更强烈的冲击,才能让她彻底开口。这次谈话,他更加确定,宋稚深陷其中,并且内心承受着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矛盾与压力。
      下午,喻狸刚参与完对宋稚的又一次案情分析会,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会议室,就听到物证科那边传来一阵异常的喧哗,夹杂着惊愕和些许恐慌。
      “我靠!这什么情况?!”
      “谁送来的?!”
      “快!快处理掉!”
      几个年轻警员围在一起,脸色都有些发白。一个普通的、甚至有些脏污的纸盒子被放在桌子上,散发着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林柿皱着眉头,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吵什么吵!怎么回事?像什么样子!”
      一个警员指着盒子,声音发颤,语无伦次:“林、林队……这、这有个包裹,外面没署名,就写着……给、给喻副……里面……里面是……”
      喻狸心中莫名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般瞬间浸透四肢。他快步走上前。当他看清盒子里的东西时,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苍白得如同博物馆里陈列的石膏像。
      盒子里铺着肮脏的、像是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稻草,里面是一只被残忍肢解的白猫。雪白的皮毛被暗红发黑的血迹浸透、黏连,四肢以违反生理结构的角度扭曲着,小小的头颅无力地歪在一旁,那双曾经在阳光下如同琥珀般剔透、会随着他身影移动而转动的圆眼睛,此刻只剩下死寂的灰暗,空洞地“瞪”着上方,凝固着最后的痛苦与惊恐。
      正是他的汤圆。
      “……汤圆……?”
      喻狸喃喃出声,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他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耳鸣声尖锐地响起。周围同事的惊呼、林柿急切的询问、谢尽风闻讯赶来的沉重脚步声……所有声音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扭曲的玻璃,变得模糊、遥远,失去了意义。
      他只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那个“他”留下的最后念想,那个在他无数个被噩梦惊醒或陷入自闭沉默的夜晚,安静地待在视线可及之处,用存在本身给予他微弱却真实慰藉的小生命……就这样,以最惨烈、最侮辱的方式,被彻底摧毁在他面前。
      “喻狸!喻狸你怎么样?”谢尽风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语气严厉,眼神里却带着关切,“这是怎么回事?这猫……”
      喻狸猛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推开了谢尽风的手,动作罕见地失了以往的温和从容,带着一种濒临失控边缘的、细微而剧烈的颤抖。他脱下自己的深色外套,动作快得近乎粗暴,却又在触碰到盒子时,变得异常轻柔、小心翼翼,近乎虔诚地,将盒子里汤圆支离破碎、冰冷僵硬的尸体,连同那颗小小的、再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回应的脑袋,一起仔细地包裹起来,紧紧地、用力地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世间仅存的珍宝。
      温热的血液早已冰冷,但仍迅速浸透了他单薄的衬衫,留下粘腻而刺骨的触感,和一片暗沉的、不断扩大污迹。
      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看向周围任何一张写满惊愕、同情或担忧的脸。他的嘴唇紧抿成一条没有血色的直线,下颌线条绷得死紧,抱着那团浸满绝望与警告的包裹,脚步踉跄却又异常固执、匆忙地,在一片混乱的目光中,径直冲出了警局大楼。
      他需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他需要一个绝对安静、没有任何目光能触及他的地方,去面对这精准刺向他最脆弱之处、碾碎他最后一点温暖的残酷现实。
      外面的阳光依旧明媚,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却仿佛与他隔着一个世界。所有的光线和声音都无法穿透包裹着他的那层厚厚的、名为绝望的冰壳。
      喻狸抱着那团浸血的外套,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穿过大厅,无视身后谢尽风提高了音量的呼喊和林柿试图阻拦的粗声警告。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脑海里只有怀中那冰冷、僵硬、破碎的触感,和浓重得令人窒息的血腥气,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鼻腔,扼住他的咽喉,玷污着他记忆中那片唯一的、干净的温暖。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出租屋的。记忆是破碎的、模糊的片段,只有飞速倒退的街景、刺耳的紧急刹车声,以及路人惊恐避让的目光。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拧开房门,反手重重关上,门锁合拢的瞬间,他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门板,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安全了。至少在这里,没有人会看到他此刻的狼狈,看到他坚不可摧的平静面具彻底碎裂后,露出的那片荒芜与狰狞。
      他颤抖着手,指尖冰凉得不像活人,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揭开被血浸透、已经板结的外套。汤圆小小的、残破的身体再次暴露在眼前。那曾经雪白柔软、在阳光下会泛着银光的毛发,如今被暗红和污秽黏连成一绺一绺;那总是带着一丝独立、却又允许他靠近的小脑袋,无力地歪向一边,琥珀色的眼睛空洞地睁着,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这突如其来的、极致的恶意。
      “汤圆……”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像是被砂纸磨过。指尖小心翼翼地、近乎贪婪地拂过它冰冷僵硬的小爪子,那里曾经有着粉嫩柔软的肉垫,偶尔会在他掌心留下极轻的、转瞬即逝的触感。现在,只剩下死亡带来的僵硬和凝固的血污。
      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剧烈的、空茫的疼痛让他蜷缩起身体,将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地板上,肩胛骨嶙峋地凸起,如同折翼的鸟。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呜咽声不受控制地逸出,像是受伤濒死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哀鸣。他不是爱哭的人,情绪于他而言本是稀缺品,“他”离开时,他也只是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任由沉默和空洞将自己吞噬。可这一次,不一样。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只猫,而是与过去那段短暂却真实存在的温暖时光最后的、有形的联结,是“他”留在这世上、叮嘱要“团团圆圆”的念想,是他贫瘠情感世界里,一块不可或缺的、安静拼图。
      是警告。赤裸裸的、精准无比的、针对他唯一软肋的警告。那个神秘人,或者说他背后的势力,不仅在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更是在用这种极端残忍的方式告诉他:我们清楚你的底细,清楚你在乎什么。我们可以随时、轻易地毁掉你在意的一切。放弃调查,否则,下一个会以更惨烈方式消失的,会是谁?
      恐惧,一种冰冷的、粘稠的恐惧,如同沼泽深处的淤泥,开始从心底漫上来,缠绕住他的心脏,试图将他拖入深渊。与之同时升起的,还有一种被冒犯、被践踏后产生的,近乎毁灭一切的暴怒。两种极端的情绪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撕扯,几乎要将他从内部瓦解。
      他感到一阵阵剧烈的反胃,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绝望和炽热的愤怒在四肢百骸冲撞、激荡。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夕阳的余晖挣扎着透进窗户,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投下狭长而扭曲的光斑。屋内的光线变得昏沉,将他和汤圆冰冷的小尸体笼罩在一片凄凉的、如同墓穴般的阴影里。
      喻狸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脸上泪痕已干,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毫无生气的平静,如同风暴过后被彻底冰封的海面。只是那双浅褐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又在那片废墟之上,重新凝聚成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东西。
      他沉默地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却异常稳定。他脱下被血污弄得肮脏不堪的衬衫,走进狭小的浴室,打来清水,找到最柔软干净的一条毛巾,浸湿、拧干。
      然后,他回到汤圆身边,跪坐在地上,开始极其轻柔、细致地,为它清理身体。动作缓慢、专注,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耐心,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庄严的告别仪式。
      他一遍遍擦拭着那些狰狞的、代表着暴力和残忍的伤口,试图抹去这些外来的痕迹,让它能恢复一点点生前的整洁与安宁。水温换了一次又一次,直到那雪白的皮毛重新显露出些许原本的颜色,虽然再也无法恢复那种温暖的、生机勃勃的柔软。他用小梳子,一点点、极其耐心地梳理那些打结的、沾着血污的毛发,动作轻柔得令人心碎,仿佛怕弄疼了它。
      最后,他找出了一个干净的、他用来珍藏“他”留下的几件微小遗物的旧木盒——那是“他”以前用过的,边缘已经被摩挲得光滑。他将清理好的汤圆,小心地、珍重地安置进去,让它蜷缩成仿佛只是在安睡的姿态。他久久地、沉默地凝视着那张小小的、再无生气的脸,仿佛要将这最后的影像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合上了盒盖。一声轻响,隔绝了两个世界。
      他将木盒紧紧抱在怀里,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完全暗下来的天空和远处璀璨却冰冷虚假的城市灯火。霓虹闪烁,勾勒出建筑的轮廓,却无法照亮他内心已然冰封的荒原。
      内心的悲恸与绝望,愤怒与冰冷,在这一刻,完成了最后的蜕变。不再是单纯的情绪,也不再是冲动的复仇欲望。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决绝、更不计后果的东西。如同深海之下的暗流,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蕴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毁灭性力量。
      他轻轻抚摸着怀中冰冷的木盒,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淬炼过的、斩钉截铁的冰冷,对着窗外无尽的夜色,也对着自己已然重塑的灵魂,立下誓言:
      “我会查下去。”
      字句清晰,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加坚定。
      “直到最后。”
      夜色深沉,将他单薄而挺直的身影彻底吞没。那双总是温和示人的浅褐色眼眸深处,平静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机质般的冰冷光泽,如同精密仪器上闪烁的寒光,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不计代价的风暴。
      第四天,清晨。
      西城区公安总局的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汤圆事件虽未大肆宣扬,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一种物伤其类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所有人都明白,这不是简单的恶作剧,而是针对警方,特别是针对喻狸的赤裸裸挑衅。
      喻狸准时出现在警局门口。他换上了一件更深的几乎纯黑的衬衫,衬得脸色愈发苍白,但步伐稳定,神情是一种过分的、近乎异常的平静。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昨夜崩溃的痕迹,只有一种将所有情绪彻底剥离后剩下的绝对专注。
      “喻顾问,你……”谢尽风迎上来,眉头紧锁,语气带着罕见的迟疑。
      “我没事,谢队。”喻狸打断他,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案子要紧。”
      他径直走向案情分析室,仿佛昨夜那个抱着猫尸冲出去的崩溃身影只是众人的幻觉。只有林柿敏锐地注意到,他放在桌下的手,指关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上午的会议主要围绕化工厂区的二次搜查结果展开。技术科带来了新的发现,在宋稚实验室一个隐蔽的通风管道内壁,提取到了不属于她的半枚模糊指纹,以及极微量的、与胡桃体内检出成分相似的新型毒品残留。
      “这说明宋稚没有完全说实话,那个实验室,肯定有其他人进去过,而且处理过违禁药物。”林柿指着报告,语气肯定。
      “而且这个人很谨慎,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徐闻雍补充道。
      就在这时,负责内部网络安全的警员小王,脸色古怪地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打印出来的A4纸。
      “谢队,林队……有点奇怪的事。”
      “什么事?”谢尽风抬头。
      “刚刚,刑侦支队公共邮箱,收到一封匿名邮件。没有标题,没有正文,就只有这个。”小王将那张纸放在桌子上。
      纸上打印着一行字,是中文,但组合方式十分怪异:
      “月满西楼,锦书难托。故园无此声,何日君再来?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众人围过来,看着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都有些莫名其妙。
      “这什么玩意儿?垃圾邮件?”一个老刑警挠头。
      “看着像乱码,或者……古诗词拼贴?”
      “恶作剧吧?谁这么无聊?”
      喻狸的目光落在那一行字上,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认得这种风格,含蓄,文雅,却暗藏机锋,带着一种刻意的、属于某个特定人群的“雅痞”做派。这不像普通嫌疑人的威胁,更像是一种……来自“圈子”内的、带着炫耀和蔑视的警告。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微微蹙眉,仿佛在仔细品味,又像是在权衡。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准备将其归为无效信息时,顾豫皱着眉犹豫着开口:“那个……谢队,林队,我……我好像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林柿看向她。
      顾豫指着那几句词:“这几句,好像都跟……离别、无奈、时光不再有关?‘月满西楼’是李清照思念丈夫,‘锦书难托’是陆游被迫分开,‘故园无此声’是纳兰性德身在羁旅,‘何日君再来’是直接问什么时候回来,‘流水落花’是李煜亡国之痛……这拼在一起,感觉……不像是随便写的。”
      顾豫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让原本不以为然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重新审视这封奇怪的邮件。
      谢尽风眼神锐利起来,看向喻狸:“喻狸,你怎么看?你之前接触的……有没有类似风格?”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喻狸身上。
      喻狸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用他那特有的、温和而平稳的语调开口,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顾警官观察得很敏锐。这确实不是随意拼贴。这是一种……加密的威胁,或者说,劝退信。”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那张纸上:“‘月满西楼’,西楼常指代幽会或隐秘之所,可能暗指我们正在调查的某个地点,或者某种‘圆满’即将被破坏。‘锦书难托’,指信息无法传递,暗示我们知道的信息渠道已被监控或阻断。‘故园无此声’,‘故园’可指代安全区或过去的状态,‘无此声’意味着我们此刻听到的指……案件线索是异常、危险的。‘何日君再来’,表面是期盼,在这里更像是反问——‘你们警方什么时候才肯离开,停止调查?’最后的‘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是点睛之笔,直接宣告一个美好的时代……对他们而言的‘美好’已经结束,警告我们如果再继续,面临的将是‘天上’安全与‘人间’……毁灭的抉择。”
      他顿了顿,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综合来看,这封信的基本意思就是:我们知道你们在查什么,你们的行动在我们的监视之下。立刻停止调查,退回你们原来的‘安全区’,否则,后果将是颠覆性的,如同从天堂坠入地狱。”
      分析室内一片寂静。谁能想到,几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古诗词,背后竟然藏着如此清晰而嚣张的威胁!
      “妈的!太猖狂了!”林柿一拳捶在桌子上,怒火中烧。
      “公然挑衅到警局内部邮箱了!”谢尽风脸色铁青,“橙子!立刻追踪邮件来源!所有人,加强内部安保和网络防护!”
      技术科立刻行动起来。然而,追踪结果令人沮丧。邮件是通过一个位于海外、经过多次跳转的匿名服务器发送的,根本无法锁定真实IP。更令人不安的是,就在技术科全力追踪的同时,警局大厅那个用于显示通知和宣传标语的大型液晶屏幕,毫无征兆地突然黑屏!
      紧接着,屏幕中央,如同打字机输入般,缓缓浮现出一行白色的、冰冷的代码:
      SELF_DESTRUCT_SEQUENCE_INITIATED: 0x7E3F
      代码持续闪烁了大约五秒钟,然后屏幕再次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众人的集体幻觉。
      “怎么回事?!”谢尽风厉声问道。
      “不知道!系统日志没有任何异常记录!就像是……像是被幽灵操作了一样!”网络安全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整个刑侦支队内部,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这已经不仅仅是挑衅,而是展示了对方能够轻易渗透警方内部系统、来去自如的能力!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喻狸静静地看着那已经恢复正常的屏幕,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有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更加幽深、冰冷。他放在身侧的手,轻轻收拢,指甲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帮助他维持着此刻绝对的冷静。
      他知道,游戏升级了。对方不再满足于暗处的威胁和针对他个人的打击,开始公然展示肌肉,试图从心理和技术上双重碾压警方。
      但这只会让他更加确定,他们离核心的秘密,已经很近了。
      经过公堂挑衅事件,警局内部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紧张而肃杀。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誓要将这伙嚣张至极的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而喻狸,似乎成了所有人中变化最明显,却又最难以捉摸的一个。
      他不再像初来时那样,偶尔会流露出属于年轻人的些许生涩或犹豫,也不再花费精力去维系那种过于温和无害的表象。他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高效。与人交流时,语气依旧是温和的,用词精准,却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疏离感,不再有任何多余的寒暄或情绪流露。那双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看人时总是带着一种过于专注的、仿佛能穿透表象的审视,让一些老刑警都感到有些不适。
      他将所有的精力,几乎不眠不休地投入到了案件之中。除了参与集体讨论,大部分时间他都独自坐在分配给自己的工位前,面前摊开所有的卷宗、现场照片、尸检报告、物证清单……他像一台不知疲倦的精密仪器,反复梳理、比对、推演,试图从浩如烟海的信息中,找出那条被刻意隐藏起来的线。
      汤圆的死,如同在他心中点燃了一把冰冷的火,烧尽了所有不必要的柔软和迟疑。他没有再提起那只猫,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悲伤,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某种本质性的东西已经在他体内改变。他办案时的那种专注,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不计代价的决绝。
      这种变化,谢尽风看在眼里,担忧却无法言说。林柿则似乎更能理解这种将痛苦转化为动力的状态,偶尔会将自己查到的一些边缘线索直接丢给喻狸,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古怪的、基于专业能力的默契。
      而喻狸这种全身心的投入,很快便带来了新的发现。
      他再次调阅了所有与宋稚相关的监控录像,不仅仅是化工厂区周边的,还包括她住所附近、常去的超市、图书馆……他注意到一个极其细微的、之前被所有人忽略的 pattern。
      宋稚在每次前往化工厂区的前一两天,总会去一家位于大学城附近、看似普通的连锁咖啡馆。她每次停留的时间不长,大约十五到二十分钟,有时会点一杯咖啡带走,有时只是空手进去又出来。
      这本身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喻狸通过交叉对比咖啡馆对面路口一个交通摄像头的模糊影像发现,在宋稚进入咖啡馆的大约五到十分钟后,总会有一辆没有任何明显特征的、普通的黑色轿车,缓缓驶过咖啡馆门口,从不停留,只是减速,然后很快离开。时间点卡得非常微妙。
      这辆车的车牌每次都不一样,且都是套牌。但喻狸通过反复观看视频,放大车辆细节,发现其右前轮轮毂盖上,有一处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磕碰痕迹。凭借这个几乎可以忽略的特征,他确认,这是同一辆车。
      这意味着,宋稚去那家咖啡馆,很可能不是为了咖啡,而是为了与这辆车上的人进行某种形式的、极其短暂的接触或信息传递。这是一种非常高明且谨慎的联系方式,几乎不留痕迹。
      他将这个发现连同视频截图一起,提交给了谢尽风和林柿。
      “……所以,你认为,这辆车里的人,很可能就是指挥宋稚,或者与她直接联系的上线?”谢尽风看着放大的轮毂盖截图,眼神锐利。
      “可能性极高。”喻狸语气平静
      “宋稚的心理状态复杂,她并非完全的冷血之徒,内心有挣扎。但她的行为又显示出极强的反侦察能力和执行力。这背后必然有一个更能掌控局面、提供指令和支持的人。这辆车,以及咖啡馆这个联络点,可能就是关键。”
      “妈的,藏得真深!”林柿骂了一句,随即立刻下令,“立刻布控那家咖啡馆!排查所有可能监控到这辆车行进路线的摄像头,给我把它来的方向和去的方向都挖出来!”
      新的调查方向被迅速部署下去。
      与此同时,喻狸再次仔细审视了宋稚的所有笔录和几次谈话录音。他注意到,每当问及某些特定类型的化学催化剂来源,或者提及“稳定性”、“纯度”这类关键词时,宋稚的语气会出现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或者她会用一种过于学术化的、绕圈子的方式来解释,仿佛在刻意规避某个具体的名称或来源。
      这种回避,与她谈及其他化学问题时的流畅形成了鲜明对比。
      喻狸将这些关键词和宋稚的异常反应点一一标注出来,形成了一个新的问题列表。他判断,这些被宋稚刻意回避和模糊处理的地方,很可能触及到了这个制毒网络的核心技术来源,或者某个他们极力想要保护的关键人物或渠道。
      “我们需要一次更精准的审讯,”喻狸对谢尽风和徐闻雍说,“不再围绕杀人过程,而是集中火力攻击这些她一直在回避的技术细节。打破她在这方面的心理防线,可能会让她背后的整个网络暴露出来。”
      他的建议得到了支持。一场针对宋稚技术防线的攻坚审讯,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中。
      而喻狸自己,则在夜深人静时,对着白板上那些错综复杂的线索,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代号“魏师”,以及那辆神秘黑色轿车上。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离揭开最终谜底,已经不远了。而这一次,他不会再有丝毫犹豫,也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他在意之事,尽管似乎已无可伤害的机会。
      平静的外表下,疯狂的引擎正在全速运转,指向那最终的、黑暗的核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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