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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无声的战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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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上了发条，在一种压抑的惯性中向前滚动。
林见乔的日程表密密麻麻，精确到分钟。她不再是那个会因为一朵花开、一片云聚而欣喜驻足的女孩。她的世界被切割成无数个方块：教室、图书馆、社团活动室、打工的咖啡馆。她穿梭其间，像一颗沉默的行星，沿着既定的轨道运行，不允许自己有丝毫偏离。
成绩单上的数字越来越漂亮，社团履历越来越光鲜。她甚至开始尝试接受一些来自其他男生的、礼貌而疏远的示好——一场电影，一杯咖啡，一次小组讨论后的同行。
她强迫自己微笑，强迫自己参与谈话，强迫自己看起来“正常”，甚至“积极”。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个巨大的黑洞从未被填满。每一次尝试，都像是在冰面上滑行，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寒冷，稍有不慎就会彻底坠落。那些男生的笑容很好，谈话也有趣，可他们的指尖触碰到她的手背时，带来的只有一阵难以抑制的、想要立刻抽离的战栗。
她不行。
她试过了，真的试过了。可她所有的感官，似乎都在那场盛夏的风雪里被彻底冻坏了，再也无法对其他人产生任何反应。周沉光的名字，成了她心里一道无法愈合的溃口，轻轻一碰，就脓血横流。
她开始更久地待在图书馆最偏僻的角落，直到管理员来清场。她开始承接更多的兼职，让身体的疲惫来换取几个小时的空白睡眠。
小悠看着她眼底越来越重的阴影，终于忍不住在一次深夜的宿舍楼道里拉住她。
“乔乔，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好一点？”小悠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跟我说说话行不行？别这样折磨自己！”
林见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楼道声控灯忽明忽灭，照得她脸色惨白。她张了张嘴，想说“我没事”，却发现连这句最简单的谎言都说不出口。
最终，她只是疲惫地闭上眼，声音轻得像叹息：“……会好的。总要好的。”
像是在说服小悠，更像是在催眠自己。
而周沉光，则在另一条轨道上，朝着更深的黑暗滑去。
他的颓废不再是最初那种带着表演性质的、试图引起注意的放纵，而是变成了一种彻头彻尾的自我放弃。他几乎不再去上课，挂科的通知单雪片一样飞来，他也只是随手揉成一团，丢进塞满泡面盒和酒瓶的垃圾桶。
他喝酒喝得更凶，烟也抽得越来越频。曾经清隽的少年，如今眉宇间总是笼罩着一层散不去的阴郁和戾气。他身边依旧围着一些人，但大多是为了蹭酒或者找他打台球，真正的朋友早已渐渐疏远。
有一次，他在酒吧和人起了冲突。原因很可笑，只是因为对方多看了他两眼。积压了太久的痛苦和愤怒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他猛地掀了桌子，玻璃碎裂声和女人的尖叫声混成一片。
混战中，他不知道被谁用破酒瓶划伤了手臂，鲜血瞬间染红了袖管。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赤红着眼睛，还要往前冲，最后被闻讯赶来的朋友死死抱住拖走。
朋友把他按在诊所的椅子上让医生缝针，看着他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和苍白却麻木的脸，气得口不择言：“周沉光！你他妈醒醒！为了个女人，你真要把自己作死是不是？！”
酒精和疼痛让周沉光的意识有些模糊，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诊所消毒水的味道刺鼻。他没有看朋友，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半晌，才极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死了……倒干净了……”
省得日日夜夜，受这啃心噬骨的煎熬。省得看见她时，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住不把她拉进怀里。省得一遍遍回想那个秘密，那个让他不得不亲手推开她的、冰冷而残酷的真相。
朋友看着他这副样子，所有骂人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看不懂周沉光，只觉得他像是背着一座看不见的大山，快要被压垮了，却固执地不肯卸下。
校园那么大，又那么小。
他们依然会遇见。
在学期末拥挤的公共选修课考场，林见乔坐在前排，笔尖沙沙作响，背影单薄却挺直。周沉光坐在最后排的角落，手指间夹着烟（监考老师似乎也对他放弃了管教），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沉默地落在她身上，直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才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
又或者，在学校后门那家她打工的咖啡馆窗外。他会在深夜酩酊大醉时，踉跄着走到那里，隔着冰冷的玻璃，看着暖黄灯光下她忙碌的身影。看她低着头擦拭杯子，看她对客人露出职业化的微笑，看她偶尔抬起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有一瞬间的放空和迷茫。
那时，他会迅速躲进更深的阴影里，像窥探阳光的鬼魅，心脏痉挛般地抽痛。
他知道了她在这里打工，知道了她每天很晚才回宿舍。他痛恨自己记得所有关于她的细节，痛恨自己即使烂醉如泥，双腿还是会不受控制地走到这里。
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亲手把她推开，推得远远的，就不能再流露出丝毫关心。他只能在她下班后，偷偷地、远远地跟在她身后，确保她安全地走进宿舍楼的大门，然后像个偷窥狂一样，望着那扇亮起又熄灭的窗户，一站就是很久。
夜风很冷，会吹醒几分酒意，也让手臂上刚刚缝合的伤口泛起尖锐的疼。
这疼痛让他清醒，也让他确认自己还活着。
活在无声的、没有她的战场上，每一天，都是煎熬。
两个人，在同一个校园里，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却活在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一个拼命向前跑，不敢回头。一个沉溺在过去，无法自拔。
中间横亘的，是比时光更漫长、比山海更难逾越的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