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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灯塔倒计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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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03:41，东湾岬角的海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咸腥的海风裹着湿气扑面而来，迟野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震动格外清晰——不是她一个人的心跳，是两颗心脏在肋骨间同频共振，稳定在88次/分钟，像被调准了节奏的钟表，又像同一根紧绷琴弦上并排颤动的拨片。
她怀里抱着银灰色保温盒，盒身被体温焐得微热，底部却凝着一层薄霜。湿冷的细沙钻进帆布鞋缝隙，每走一步都带着滞涩的阻力，鞋尖碾过贝壳碎片时，能听见细微的咯吱声。保温盒的密封盖没扣严，淡金色的冷凝雾正从缝隙里缓缓渗出，那是维持异体心脏活性的生物营养液，带着点若有若无的草莓糖味——是十年前她最爱的味道。
雾滴顺着盒角往下滑，落在沙滩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像有人用无形的笔，在漆黑的沙地上标出一条通往灯塔的隐秘航线。远处的灯塔只剩半截模糊的白光，在浓雾里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被吞噬。
2
灯塔的铁门虚掩着，暗红色的锈迹爬满铁栏，像凝固的血。
迟野推开门时，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那声音在空旷的海岸线上飘了很远，最终被厚重的海雾吞没，连一点回声都没留下。一层控制室里积满灰尘，老旧的仪表盘全是黑的，只有天花板上的应急灯在断断续续地闪烁，淡绿色的光打在墙面，把角落里的蛛网照得格外清晰。
她把保温盒放在控制台中央，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台面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掀开盒盖的瞬间，淡金色雾气涌得更猛，盒里的心脏还在规律搏动，淡粉色的心肌裹着透明的营养液，每一次收缩都带着细微的震颤。
就在这时，墙角的投影灯突然自动亮起——白色光束斜斜地打在弧形墙面，一条醒目的绿色倒计时赫然出现：04:47:00。数字一动不动，像一颗被按下暂停键的定时炸弹，在昏暗的房间里透着危险的气息。
倒计时旁边，还有一行黑色手写体，字迹清隽却带着几分潦草，像是匆忙间写下的：“把心跳对准时间，我会出现。”
3
迟野抬起手，指尖悬在倒计时的投影上方，冰凉的雾气落在手背上，让她瞬间清醒。
她忽然意识到，04:47——这个时间正是十年前海啸登陆的分钟刻度。那天的海浪像黑色巨兽，把整艘游轮掀翻在海里，也把她的记忆撕成了碎片。后来她在医院醒来，医生说她遭遇了创伤后记忆注销，可她总觉得，自己是故意忘了些什么。
原来，这就是她记忆被注销的原点。
迟野深吸一口气，掌心贴上保温盒里的心脏。指尖传来清晰的搏动，和她胸腔里的心跳渐渐重合。下一秒，控制台旁的心电图机突然发出“滴——”的一声长鸣，尖锐的声音划破寂静，墙面的倒计时终于开始走动：
04:46:59
04:46:58
04:46:57
……
每一次心跳，数字就减少一秒。心电图机的绿色波形在墙面投出两道曲线，一道来自她的心脏，一道来自保温盒里的异体心脏，两条波形渐渐重叠，像两条奔涌的海流在深海交汇，再也分不出彼此。
4
03:52，灯塔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金属撞击声。
迟野猛地回头，瞳孔在瞬间收缩——浓雾里隐约浮现出三道红色光点，正稳稳地落在她的胸口，是心灵缉查队夜巡无人机的激光瞄准点。她耳朵里的无线耳机突然传出白川焦急的声音，电流声把语气衬得更急促：“迟野，全队已经朝你移动，你的坐标已经被锁定，上级命令是把活体心脏和你体内的回溯芯片一并回收！你快逃！”
迟野皱着眉拔掉耳机，随手扔在地上，鞋跟狠狠踩上去，耳机里的电流声戛然而止。她迅速从腰间摸出手枪，手指扣住扳机，对准最靠近灯塔的那架无人机。“砰”的一声枪响，子弹穿透无人机的机身，金属碎片在雾里溅开，带着火星落在沙滩上。
枪机的火光短暂照亮了她的脸，也映出她眼底那块淡金色的盲区——那是十年前海啸里，被碎玻璃划伤留下的痕迹。
第二架无人机很快反应过来，机身下的捕网瞬间展开，白色的网绳在空中划出弧线，朝迟野扑来。就在网绳快要缠住她手腕的瞬间，一道钢索突然从侧面射出，“唰”地绞住网绳，巨大的拉力把捕网扯得变形，最终断裂成碎片落在地上。
钢索的另一端，有人正踏着浓雾走来。黑色的连帽雨衣裹着他的身形，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左耳的银色助听器在火光里闪了一下，像落在黑暗里的星。
是林羡。
他比墙面的倒计时更准时。
5
04:00，林羡站在灯塔的门槛上，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滴，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
他抬起手，掌心躺着一枚黑色的微型遥控器，按钮上还沾着点沙粒。“灯塔的地下埋了200克情绪震荡炸药，”他的声音很轻，却能盖过两颗心脏的搏动声，清晰地传进迟野耳朵里，“这种炸药一旦引爆，足以让整座城市的记忆网瘫痪，所有人都会忘记最近24小时发生的事。”
迟野握着枪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迟野，你有两个选择，”林羡的目光落在保温盒上，语气没什么起伏，“A，把心脏还给我，我引爆炸药，所有人一起忘记今天，你可以继续过你‘正常’的生活；B，在倒计时归零之前，想起我——只要你记起我们的过去，炸药就不会炸。”
迟野把枪口对准他的眉心，指尖却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发抖。“你疯了。”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连自己都没察觉。
林羡忽然笑了，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左耳的助听器发出轻微的啸叫，那声音尖锐又刺耳，像海啸来临前夜，海岸边预警塔发出的警报。“我疯了127次，”他说，“这是第128次。”
墙面的倒计时还在继续：
03:59
03:58
03:57
……
绿色的数字在墙上跳动，像在倒数他们仅存的时间。
6
04:10，迟野缓缓把枪收回枪套，指尖的颤抖还没停。
她重新将掌心贴在保温盒的心脏上，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心跳与倒计时的节奏同步。脑海深处像是有一层厚厚的雾，雾里隐约有破碎的画面在闪动——游轮的甲板、咸涩的海水、少年的笑脸……
一道被熔断的神经链突然开始微微发亮，像黑暗里点燃的火柴。
十年前的记忆突然汹涌而来——
那天的海风比现在更猛，游轮的甲板在巨浪里剧烈摇晃，她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掉进海里，少年林羡突然冲过来抓住她的手。他的助听器挂在左耳，银色的外壳在阳光下闪着光，可下一秒，一个巨浪拍过来，助听器从他耳朵上脱落，掉进翻涌的浪花里，像一颗坠落的银色贝壳。
海水灌进她的口鼻，她看不清林羡的脸，却能清晰地看见他的口型——他在对她说：“活下去，替我记住。”
原来，她当年删掉的不是关于他的记忆，而是自己答应他的那句“好”。
记忆像潮水般冲破闸门，迟野的心跳骤然升到102次/分钟。墙面的倒计时突然停住，绿色的数字定格在00:03:00，再也没有减少。
投影灯闪了闪，墙面又跳出第二行字，还是熟悉的手写体：“记忆已签收，炸药解除。”
林羡垂下握着遥控器的手，迟野这才发现，他的掌心被遥控器的金属边缘割破了，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血痕——像她肩胛里那颗没取出来的子弹，在X光片上留下的倒影。
“欢迎回来，迟野。”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沙哑。
倒计时终于归零，可预想中的爆炸没有发生。灯塔顶端的探照灯突然亮起，一道耀眼的白光穿透厚重的海雾，笔直地照向整座城市，把黑暗的海岸线照得如同白昼。
迟野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官方频道弹出一条红色警告，字体醒目：【全局记忆网出现0.07%不可删除异常，来源：E-17】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沾了沾林羡掌心的血。指尖传来铁锈的味道，却奇异地带着点甜味——像十年前他给她买的草莓糖。
“林羡，”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未散的颤抖，“我还欠你一次心跳。”
灯塔外，无人机的残骸还在燃烧，橘红色的火焰在雾里跳动，像有人给即将到来的黎明，放了一场安静的小型烟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