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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这一觉江晚难得睡的沉,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到第一次见陆为时。

      在北大迎新晚会里,陆为时以医学院学生代表的身份出席,周围的领导老师和学生干部都是正装,唯他里面一件白色背心,外搭一件深灰色的薄款运动外套,松弛随意,一身休闲。

      前排亲切交际往来的一群人里,只有他在认真看表演,或许是太专注的缘故,没有人跟他搭话,他也没理会任何人。

      格格不入得像个误入成人世界的小傻子,完全不懂社会规则。

      但在江晚眼里,那股纯粹到盖不住的少年气却分外惹眼。

      江晚应该是看了陆为时好一会儿的。

      久到连坐在身边的同学都有所察觉,跟江晚八卦他:“听说陆学长是经济学原理老师的儿子,高二保送的北大,现在又已经确定要保研,厉害得很。”

      江晚忘记自己在梦里回答了什么,也忘了以前是怎么回答的,只记得对那阶段的他来说,陆为时给他的印象既深刻,又遥远,像是天上的极星,他想他一生恐怕都难以触碰到陆为时的世界。

      梦到硕士毕业旅行那次。

      他们一起去加州的卡梅尔,一路往南去到阿拉斯加的锡特卡,沿着海岸追鲸鱼。

      鲸鱼的身躯庞大,如同漂浮在海洋中的岛屿,从船舱游过甩尾时海水溅了陆为时一身,甲板上陆为时浑身湿透放肆大笑,背景是绵延不绝的冰川,眼里映着瑰丽的极光与星辰。

      那一刻江晚像是看到了世界。

      江晚还梦到好多事,发生过的,没发生过的,梦到一切艰难险阻都没发生,跟陆为时环游世界。

      梦到他们年岁渐长,一起变成了两个皱纹满面的老头,他看起来强势冷淡一些,陆为时则慈祥宽容。

      他们漫步在沙滩上被阳光晒透;顶着两把老骨头去音乐节放肆狂欢;也依然在山道上飙车;大雪天里淋着雪让风伴奏跳一曲探戈。

      梦到杜思华还活着,医闹的事情也没发生,陆为时仍然是父母庇荫下,那个家庭幸福美满,不知离愁别恨,逍遥快活的小傻子;那个享誉医学界,救死扶伤的小陆医生。

      梦到他们全家其乐融融,一起过新年。

      梦到……他和陆为时白头偕老。

      梦醒以后江晚人是懵的,愣愣看着旁边靠在床头板前,一只脚随意弯曲抬起,膝上放着个平板的陆为时。

      昏暗中微弱的屏幕光将他眉目镀得温软柔和,通过网站的排版与单词,可以猜测他在看刊登在JAMA中有关心脏疾病的文章。

      他神情专注的模样还与少年初见时如出一辙,只是如今更加苍白疲倦,身上裹着股浓郁的病气。

      其他病人家属都要竭尽全力给患者找事情做,为患者在与疾病的艰难对抗中寻找生活的意义,江晚却不同,陆为时兴趣广泛,是对生活充满好奇与热情的类型。

      相比之下,江晚只担心他想做的太多,劳心耗神,折损太过。

      他看了陆为时一会儿,原本不想打扰陆为时,但只是翻了个身,就被陆为时察觉。

      陆为时偏过头来,眼底笑光跃动:“阿晚,你刚才梦见什么了?”

      “嗯?”江晚不解,“为什么问这个?”

      “我看见你在笑,”陆为时解释,“梦见什么笑得这么高兴?”

      于是梦境里的一幕幕在江晚脑海中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褪去,那个父母双全,健康体壮的陆为时变成了眼前这个滞留针中插着输不完的药,形销骨立佝偻而坐,身体越来越差的陆为时。

      那些发生的,没发生的,那些本该拥有的一切终成泡影,只留下遗憾回响。

      江晚不想讲这些只会让人徒增伤感的东西,碍于他的颈花症,爬起身含糊其辞:“……梦到你了。”

      “什么什么!?”陆为时将手掌围成扩音器状,贴近耳边,故意做夸张的听力不佳状,大声问道,“我没听清楚,你梦到谁了!?”

      不得不说,这人真的是,身体不复从前,傻逼却一如既往的典型。

      一番惆怅全喂了狗的江晚:“……”

      陆为时不依不饶,凑到他脸颊边调侃戏谑:“你再说一遍你梦到谁了!?”

      “……你你你,你起开。”江晚伸手拨开陆为时的脸,嫌弃地从他被窝里伸出一只脚想走,但还没站起来,就被陆为时拉着手用力一扯,轻而易举拉了回去。

      “去哪里,”陆为时压着江晚手腕,将江晚整个人扑在床垫上,“什么都不说就要走,想穿上裤子不认人?”

      江晚任由他俯身压着自己,提及这个有些心虚:“我要……去参加我爸的葬礼了。”

      说完,江晚眼神游移不定地偷瞄陆为时颈项,略松一口气——还好,没有开花。

      毕竟是在生意场上打惯太极的商人,根据颈花症的判定条件,江晚已经琢磨出一种既能不说实话,又不会导致陆为时症状发作的方式:说话的内容虽然不假,但却语意含糊,可以巧妙地隐藏真实意图。

      陆为时只觉得颈脖突然一紧,像被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一下,疼痛感短促而尖锐,引得心脏也有一阵被攥紧般的不适感。

      他还记得在医院里,江晚曾提过一件,或许注定失败,可江晚仍然想做,非常危险,可能会导致死亡的事。

      江晚想隐瞒的,应该就是关于这个吧。

      其实陆为时并不认可颈花症“永远不对爱人说谎”的要求,因为大家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难免无法做到完全坦诚。

      这太苛刻了,无论是对江晚这个人,还是对他们这段关系。

      就像他私心上不愿告诉江晚他签署临床受试者协议,江晚一定也会有不想告诉他的事。

      “哦,这样,叔叔的葬礼这样大的事,的确需要重视,”陆为时面不改色,忍下骤然的疼痛,尽量让呼吸均匀如常,笑着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要几天,这个我不能确定,”江晚眼底有锋芒一闪而过,轻笑一下,里头有杀伐果断的狠厉,“不过,我会尽早。”

      仿佛藏锋已久的利剑突然出鞘,高贵冷冽,却充满别具一格的魅力。

      陆为时忍不住在他唇前亲了一口。

      他知道江晚从不是那种畏首畏尾,胆怯懦弱,小心翼翼的类型。

      这才是江晚嘛,强势的,精明的,缜密的,强大的,冷静的,永不言败,野心勃勃的。

      江晚这个人,是自我的绝对掌控者,命运的绝对控制者,从不掩饰对荣耀与权势的追求,不畏惧任何危险,也绝不向困难妥协。

      陆为时了解江晚,知道江晚这个人,只有不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事物。

      知道无论这件事情有多危险复杂,只要江晚想做,就一定会去做。

      因此陆为时也知道,在这种时候,不用说多余的话,只需要支持就够了。

      这是对爱人的尊重,江晚也是这样尊重他的。

      “你去吧,”陆为时松开压住江晚的手,嘱咐他,“快过年了,记得早点回来陪我吃年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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