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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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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阳光裹挟着蝉鸣,如同融化的金箔,透过纱帘缝隙倾泻而下,在叶白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他缓缓睁开双眼,睫毛轻颤着抖落残余的梦境,床头的电子钟泛着幽蓝的光,红色数字"10:17"刺得人发懵。
对于常年被训练日程裹挟的职业选手而言,这样绵长的睡眠显得奢侈而陌生,醒来后连筋骨都透着难得的松弛,却也有几分不真实的恍惚。
胃部传来一阵尖锐的抽痛,提醒着他昨夜因情绪崩溃而空着的胃袋。
叶白套上拖鞋,踩着木质楼梯吱呀作响地往下走。每一步都带着未散尽的困意,脑海里机械地盘算着冰箱里冷冻的速食水饺,或是便利店常买的饭团。
然而刚转过楼梯拐角,一缕清甜的米香便钻入鼻腔,勾得他脚步一顿——那是慢熬的米香。
餐桌上,青瓷碗里的白粥正腾起袅袅白雾,三碟精致小菜错落摆放——脆嫩的黄瓜泛着油亮的光泽,点缀着白芝麻的蒸蛋,还有切得方方正正的萝卜腌菜。
这精心摆盘的餐食,显然不是随手而为。
叶白鬼使神差地走近,脚步声在空空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明显,直到突然传来瓷器轻碰的脆响。
沈云坐在阴影里,黑色发丝被晨光镀上一层柔光,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白瓷勺,正慢条斯理地搅动碗里的粥。
他身前的咖啡早已凉透,表面结着一层褐色的薄膜,而那双格外迷人的眸子,此刻正专注地凝视着瓷碗里翻涌的热气,仿佛如很久前的某个清晨。
"醒了?"沈云抬眸时,金丝眼镜折射出细碎的光,镜片后的目光温柔得近乎滚烫,"我熬了清粥。你肠胃不好,昨晚又没吃东西。"他的声音带着某种笃定的亲昵,像是这四年的分离从未存在过。
叶白僵在原地,指节无意识地抠着门框,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昨夜摔门而去时的愤怒、辗转难眠时的煎熬,都在这碗带着体温的粥前溃不成军。
他看着沈云身上熨烫笔挺的西装,与记忆中那个穿着宽松队服、熬夜训练后眼底布满血丝的少年渐渐重叠又分离。
他不明白,为何沈云能如此自然地延续着四年前的默契,仿佛那空白的四年只并不存在。
瓷碗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叶白不自在地挪开视线,在对面落座。
瓷勺舀起的粥入口即化,绵密的米香混着若有若无的甜味,竟与记忆里沈云煮的粥分毫不差。
他咀嚼着细腻的米粒,突然想起刚进战队时,沈云手把手教他煮粥的场景——"水和米三比一,开锅后转小火,最后加半勺□□糖提鲜。"此刻舌尖的滋味,一如当年。
"味道还和以前一样吗?"沈云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忐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将凉透的咖啡搅出细小的旋涡,"我生疏了些。"
叶白怔了怔,喉结滚动:"嗯,很好喝。"话音落下的瞬间,餐厅里陷入死寂,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将沉默切割成锋利的碎片。
他攥紧瓷勺,指关节泛白如霜:"你这四年都没有找过我,现在为什么又回来了?"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只有微微颤抖的尾音泄露了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阳光透过纱帘在餐桌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像是某种无声的审判。
沈云垂眸轻笑,镜片后的目光变得幽深:"前几年家里出了变故,母亲把我送去了国外。"他转动着腕间的机械表,表盘折射的冷光映在眼底,"处理完事情,我就回来了。"他顿了顿。
"那你还打电竞吗?"叶白脱口而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了。"沈云的回答斩钉截铁,"电竞需要绝对的专注,而我现在..."他突然起身,绕过餐桌在叶白面前蹲下,温热的掌心覆上他发凉的手背,带着不容错认的灼意,"有了新的责任。"
叶白死死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声音发涩:"所以你现在回来还要做什么?"
沈云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手背上的青筋,像是安抚受惊的幼兽:"因为有个人,"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四年光阴沉淀的重量,"让我明白,有些遗憾比输赢更痛。而有些回答我必须要告诉他。"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晨光在两人交叠的影子里流淌,将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都熬成了碗底温热的粥。
叶白垂眸望着碗中渐渐冷却的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瓷勺边缘,喉间滚出压抑许久的话语:"可我现在不想要听你的答案了,我等了太久了。"这句话像块沉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静的餐厅里泛起细密的涟漪。
沈云唇角的笑意却未曾淡去,他慢条斯理地将凉透的咖啡杯转了半圈,镜片后的目光温柔得近乎滚烫:"没关系,我会等你想听的那一天。"他顿了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现在我们有大把的时间。"
"那万一我一直不想听呢?"叶白猛地抬眼,清澈的瞳孔里燃烧着倔强的光,那眼神像是在无声地宣誓——我要你用漫长岁月来证明。
沈云凝视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嘴角笑意渐深,语气却郑重得惊人:"为什么不能?我想哄你消气,想等到你愿意听我答案的那一刻。"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哪怕一直等下去也可以。只要你开心。"
这话像是投入湖心的石子,惊起叶白眼底一片涟漪。原本执拗的神情悄然瓦解,唇角不受控地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娇嗔:"嗯,那你试试看吧。你说你要哄到我消气的。"
"让我试试,"沈云的声音忽然柔软下来,像是裹着四年前基地里的月光,"试试把我们的叶神哄回小叶子。"
临近中午,沈云利落地扣上西装纽扣,临走前特意将保温桶往叶白面前推了推,里面是温热的雪梨银耳羹:"我回趟公司,明早有时间就过来陪你。"
"你忙你的,不用你陪。"叶白盯着碗沿,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声音不自觉地发颤。
"不,要陪的。"沈云突然俯身,指尖轻轻擦过他发烫的耳垂,动作自然得仿佛从未分开过,"还要哄你听我答案呢。"掌心的温度还未消散,他已转身离开,留下一路若有若无的雪松香。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粉红色头发的中单小宇像只蹦跳的兔子窜了出来,眼睛亮晶晶的:"叶哥,沈神是不是在追你啊?"
叶白刚褪下去的红晕瞬间涌回脸颊,抓起战术本拍在对方脑袋上:"半决赛很稳吗?还不去训练!"等赶走围观的队员,他瘫坐在电竞椅里,机械地打开游戏界面,却对着选英雄的页面发起了呆。
手指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按着,叶白脑海里全是沈云的身影。
那些被时光掩埋的记忆突然破土而出——沈云熬夜帮他分析战术时递来的热牛奶,夺冠后庆功宴上偷偷塞进口袋的水果糖,还有无数个并肩训练的深夜。
原来在见到沈云的那一刻,内心的坚冰就已经开始融化。
尤其是今天,沈云温柔的话语、熟悉的关怀,都让他想起曾经被妥帖照顾的时光。
此刻指尖残留的温度,窗外温柔的阳光,都在无声诉说着一个事实:他早已离不开这个失而复得的人。
他放不下沈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