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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瑟兰德尔的恩人,伊瑟拉尔的恩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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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即便是尊贵如罗珀陛下,此刻也正对着镜中那缕被削短的发丝蹙眉不展。那一小截缺失的长度,在他眼中被无限放大,成了难以忍受的瑕疵。他暗暗发誓,一定要亲手把莫拉古尔剃成光头,才能解这心头之恨。
他就这样对着镜子,越看越是忧郁,急需寻找个途径宣泄这股无名火。
好巧不巧,希瑟利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里。
罗珀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希瑟利那头黑色长发,仿佛找到了完美的发泄对象。
他一把将希瑟利按在镜子前坐下,拉过那柔软的发丝,先是胡乱地将两撮头发打结,系成歪扭的蝴蝶结,又孩子气地揉成一团。最后,不知是耐心耗尽还是突发奇想,将它们编成了一条松垮得几乎随时会散开的辫子。
希瑟利透过镜面,沉默地注视着罗珀面无表情地折腾自己的头发,又瞥了眼镜中映出的自己——几缕未被编入的发丝慵懒地垂落胸前。他不禁内心发笑:到底还是个孩子,可爱的过分。
罗珀对着希瑟利的头发捣鼓了许久,最终,希瑟利顶着这条堪称“杰作”的辫子,出现在了萨拉西恩面前。
那前襟散落、后脑辫子乱七八糟的发型,实在是诡异。
萨拉西恩只扫了一眼,便毫不客气地评价:“什么见鬼的发型。”
希瑟利却低笑一声:“萨拉西恩,说话注意些,这可是伟大的罗珀陛下亲手为我编织的。”
这话不知又触动了萨拉西恩的哪根神经,他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显然,希瑟利又一次在无意中惹到了萨拉西恩。
然而,希瑟利并未察觉的是,奥弗伦的王子阿什,也已抵达了圣艾丹。
阿什向希瑟利走来,目光落在他那奇特的发型上,不禁以手掩唇,发出一声轻柔的轻笑:“希瑟利,你这是什么新潮的造型?”他姿态优雅,连笑声都带着几分矜持的妩媚。
希瑟利再次好脾气地解释,甚至带着点莫名的自豪:“是伟大的罗珀陛下亲手为我编的。”
萨拉西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新来的访客——身形比寻常女人挺拔,眉宇间却又流转着比多数男人更娇柔的风情,一时竟难以立刻判断其身份。
阿什也注意到了萨拉西恩,笑着询问道:“今日圣艾丹还有别的客人?”
他的笑容过于明媚,目光也太过直接,让萨拉西恩感到些许不自在,微微别开了视线。
希瑟利直接说明了萨拉西恩的身份:“这位是来自深海的大人物,萨拉西恩。”
阿什闻言,脸上立刻浮现出惊诧与敬畏:“您就是萨拉西恩大人?!”
萨拉西恩没有否认,却抬手制止了阿什即将脱口而出的敬语:“心意已领,不必多言。”他一向厌烦那些刻板的规矩敬称。
阿什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
希瑟利心知肚明阿什的来意,便直接指明了方向:“罗珀在后面的鱼池旁边。”
阿什闻言,朝希瑟利抛去一个媚眼,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脚步轻快地朝着罗珀所在的方向走去。
阿什与罗珀的关系,确实有些微妙。表面上看来,阿什对罗珀格外的亲近与喜爱。
这或许源于阿什内心深处始终将自己视作女性的认知。无论旁人如何劝说开导,他始终坚定这一想法。也正是因为这样,原本属于他的王位最终落在了弟弟乌斯维亚手中。而在阿什因这种“不合规矩”的认知而遭受恶意嘲笑时,罗珀是少数会认真对他说“你很漂亮”的人。
由于不能离希瑟利太远,罗珀此刻正待在鱼池边,这里到殿门的距离刚刚好。他百无聊赖地捡了根树枝,蹲在池边逗弄水中的游鱼。
“亲爱的!”阿什欢快的呼喊声自身后传来。
罗珀闻声,微微一惊,手中的树枝掉进了池子里。他站起身,看向小跑而来的阿什,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过多表情的模样。
见到这位本该在房中精心梳妆打扮的美人出现在这里,罗珀有些疑惑:“你怎么来圣艾丹了?”
阿什笑道:“来找你啊。我特意请教了先知,他说你今天会在这里。”
看着这张许久未见的脸,罗珀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加冕礼,当时阿什并未到场,他便问道:“我的加冕礼,你怎么没来?”
阿什的笑容染上一丝无奈,却依旧明媚:“还不是因为我这个样子,父亲觉得丢脸,不让我去嘛。”
罗珀打量了一下阿什的衣着,虽是男式服装,却在细节处融入了诸多女性服饰的特点,倒是与阿什独特的气质相得益彰。
和希瑟利一样,阿什也留着长发,但阿什更费心思,他会在耳侧编些细小的发辫,点缀上精致的发饰。
罗珀不禁对阿什生出一丝心疼。他父亲的古板思想如同顽石般坚固,即便阿什的继母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他,他的父亲却始终不肯认同,甚至有过几次动过将阿什逐出家门的念头。
“如果你父亲再想将你赶出来,你就来埃瑟瑞尔找我,我让你做埃瑟瑞尔的王子。”
阿什笑得眉眼弯弯:“亲爱的,你总是知道说什么能让我开心。但是,我不能这样做。总有一天,我会让父亲真正接受我的。”
话一出口,罗珀自己也察觉到语气似乎过于温和了。他猛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对所有人都算得上和善,唯独对希瑟利……他迅速摇了摇头,将这个突兀的念头甩开。
阿什又道:“亲爱的,后天是乌斯维亚的加冕礼,你会来的吧?”
罗珀点了点头,随即眼中掠过一丝为阿什感到的惋惜,那本该属于他的王位,就这样飞走了。
罗珀的情绪几乎写在了脸上,阿什反而安慰他道:“你伤感什么?我根本不在意那个王位。与其花费时间处理繁重的国事,我更愿意好好打扮自己。”
罗珀当然知道阿什是在故意说这些话来安慰他,得不到王位的根本原因,终究还是因为他“不合规矩”。
罗珀顺手从旁边那棵据说是希瑟利亲手种的小树上折下一段细枝,走到池边蹲下。
阿什也跟着蹲在他身旁。
罗珀用树枝轻点水面,搅动一圈圈涟漪,低声道:“也许等乌斯维亚正式继位后,你父亲就不会再为难你了。至少,乌斯维亚对你这个兄长还算尊敬。”
阿什开玩笑般接话:“至少他不会想着把我赶出家门。”他蹲下身,望着池中穿梭的鱼影,“我这样子,大概也只有你会把我当作正常人看待了。”
罗珀的目光仍追随着水中的游鱼,“不,能接受你、理解你的人,远比想象中的多。”
“我不明白,”阿什轻声问,像在问罗珀,也像在问自己,“我只是爱美,渴望以自己认同的模样生活,为什么在有些人眼中,就成了异类?”
“那是他们目光狭隘,习惯于用世俗的标尺去衡量每一个独特的灵魂。”罗珀的回答干脆利落。
阿什非常喜欢和罗珀待在一起,罗珀的话语总能让他感到被理解和安慰。
两人在鱼池边逗弄游鱼,闲谈直至日影西斜。阿什站起身,望了望渐沉的天色,向罗珀告别:“亲爱的,后天一定要来啊。”
罗珀注视着他,再次点头。
他目送着阿什登上马车,身影随着辘辘车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暮色之中。
罗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树枝,默默将其放回了原先的树杈间。
尽管他知道,这并不能让它重新生长回去。
这时,凯罗见罗珀终于得空,赶紧快步走了过来。
“陛下!好消息!”
“凯罗,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总是对我说敬语。”
“哦,好的!”凯罗从善如流,兴奋地压低声音,“阿佩回来了!”
罗珀瞬间精神一振,只见阿佩从凯罗的包里钻了出来,羽毛略显凌乱。
罗珀立刻追问:“阿佩,任务完成了吗?你应该不想后半辈子变成无家可归的野鸟吧?”
阿佩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拥有与动物沟通能力的凯罗认真的听着。待阿佩终于安静下来,凯罗才翻译道:“它说,遇被关在一个到处都是骨头的地方,还有人给他送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睡在一块冰上面。”
罗珀自行将阿佩的讯息串联起来,得出的结论是:赵遇被亡魂士囚禁了!不仅被打晕,还被迫接触危险物品,正在遭受折磨!
顺着罗珀的思路,凯罗也不由得紧张起来。难道萨拉西恩骗了他们?赵遇其实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当然,这很大程度上源于罗珀对阿佩传回信息的过度解读和曲解。
实际情况是,伊瑟拉尔并未囚禁赵遇,只是将他留在了瑟兰德尔。
赵遇被带来的那一刻,许多亡魂士发出了欢呼。
尽管在一些只剩下骷髅头颅的亡魂士脸上,那“笑容”显得格外诡异。赵遇完全不明白这群诡异的生物在兴奋什么。
他忍不住问那个名为伊瑟拉尔的男人:“我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吗?”
伊瑟拉尔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他带到了一个宽阔的地方。那里有着一面巨大的镜子,置于场地中央。
赵遇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群白骨小鬼正用空洞的眼窝打量着他。
那镜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对于伊瑟拉尔这奇怪的举动,赵遇感到莫名其妙。
在镜子前静立许久后,伊瑟拉尔才缓缓开口:“你还记得你的曾祖父吗?”
赵遇摇了摇头。他出生时,曾祖父早已去世多年。
伊瑟拉尔继续说道:“他曾告诉我,你会成为瑟兰德尔的恩人。”
恩人?对这群与世为敌的亡魂士?
自幼接受的教育和信念都告诉赵遇,亡魂士是世界的敌人,他们那些残忍的杀戮手段让他不寒而栗。他绝不可能成为这种存在的恩人。
他立刻否认:“我想你认错人了。我绝不可能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伊瑟拉尔却按住他的肩膀,将他重新转向镜子正前方。他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赵遇右腰侧的位置,“这里,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伊瑟拉尔透过镜子,清晰地看到赵遇脸上闪过的震惊与疑惑。
赵遇猛地与伊瑟拉尔拉开距离。“光凭这一点,也不能确定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吧?”
伊瑟拉尔不再多言,后退一步,取出一枚古老的怀表,在赵遇面前有节奏地摇晃起来,试图进行催眠。
赵遇意识到对方的意图,拼命想要抵抗,然而他的意志仿佛被侵蚀,视线逐渐模糊,最终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
伊瑟拉尔不紧不慢地伸手接住他,将他带往一间休息室,安置在一张由透明冰晶制成的床榻上。
将赵遇安置妥当后,伊瑟拉尔悄然退出房间,来到一个隐秘的暗室。
室内供奉着一尊雕像,那雕像的容颜,竟与赵遇有着七八分相似——不,更准确地说,那雕像刻画的,分明就是赵遇的模样。
伊瑟拉尔缓步走近雕像,抬起那只仅剩白骨的手,极其轻柔地抚过雕像的脸颊。
“至少,你会是我的恩人。”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他细致地拂去雕像上的灰尘,指骨小心翼翼地擦拭过雕像眼底,仿佛在为其拭去无形的泪痕。最后,他解下自己颈项上那条由普通石头制成的朴素吊坠,为雕像佩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