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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何明深按着导航来到长鸿酒楼三楼的青松厅,要不是看见了那块小小的告示牌写着李府寿宴,他还以为自己走错了。
      签到处站了个年轻男人,却不是李荣星。何明深往里扫了眼,也没看见程静延的身影,顿时有些意兴阑珊,把礼金和那天与程静延一起挑的茶叶礼盒送出,紧接着就被引到位置上。
      大厅里只摆了八台席面,主桌还没坐人,何明深这桌也只来了两个,本着不白来的心态,何明深加上了微信。
      那两人应该是朋友,和李荣星也相交多年,对何明深这个生面孔十分好奇:“你怎么和阿星认识的?”
      何明深张口就答:“酒吧里。”
      “哪个酒吧啊?”其中一个人笑骂了句李荣星,“阿星偷偷去玩居然不带我!”
      何明深努力回想后摇摇头:“不记得叫什么了。”
      对方只当他不想说,用玩笑的语气客套:“那下次去的时候记得叫上我们,何先生这么有意思,有机会一起喝喝酒。”
      “我不会喝酒……”话还没说完,手机响了一声,何明深随手打开,居然是程静延发来的。
      【这么快就发展新客户了?】
      何明深立即抬头往入口处望,程静延跟在几个一看就十分威严的长辈后面,与李荣星说着话,察觉到何明深的视线,远远地对他笑着颔首。
      进了大厅,一位穿藏蓝唐装的人拍了拍程静延,又指了两下李荣星,接着把其他人都引到了主位上。
      “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说?”李荣星还是那么热情。
      程静延自然地坐在何明深左手边,椅子一挪,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了一点。这张桌子上,何明深终于也有熟悉的人,不自觉放松了些。
      何明深不知道怎么回答李荣星的话,但好在陆陆续续都有人进来,李荣星不得不出去迎宾,只是出去前,对着另外两个人说:“这是我拳击教练啊,放尊重点,不然一拳一个。”他一碰何明深,眨了眨眼睛,“是吧!”
      何明深疑惑万千,迷茫地附和:“是吧……”他看向程静延,试图从对方身上得到解答,自己什么时候成拳击教练了呢?
      程静延十分淡定的说:“你这个新业务,熟人报名能打折吗?”
      何明深有点回过味了,李荣星大概也不想让人知道黑拳场的事情,又怕其他人刨根究底,于是先发制人地弄了个挡箭牌。他想了想,说:“熟人打不了折,但老客户可以。”
      程静延破了功,忍俊不禁地摇头:“你可真是对主业爱得深沉。”
      “产品质量,就是我们销售的底气。”何明深不知道学着谁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学完自己都笑起来。
      程静延给他倒了杯茶:“一时半会成不了你公司的客户,倒是先可以做你……”何明深恰好抬眼,程静延顿了顿,忽而意识到话里的不合适,改口改得生硬,“……你的观众,给你压一注大的。”
      何明深斜睨他一眼,程静延心领神会:“我们五五分成。”
      “老远就看见你们俩嘀嘀咕咕的,也跟我说说呗。”来人潇洒地抽了张椅子坐在程静延旁边,探出头对何明深打了个招呼,“何先生好,我是程静延的发小,林昊。”
      这个人一来,似乎把整桌人都串联起来,不再三三两两各自闲聊,彼此都能搭上几句话。何明深在人多的场合向来很难加入谈话,看见有人动筷子了,他才开始夹面前的菜,也不挑,转到什么吃什么,其他人才结束寒暄,话题转到生意上没多久,何明深就把例汤和一碗米饭都装进了肚子里。
      程静延正跟别人聊着关税的事,居然腾出手来帮何明深新盛了一碗冒尖的米饭,说完话后,他低头问:“够吗?”
      何明深莫名尴尬:“太多了……”
      程静延戏谑:“我还以为你想把礼金吃回本呢,明明上次吃得这么少。”
      “你连这个都注意到了?”何明深讶然。
      他模模糊糊地想,这是被关心了吗?在何明深二十八年的人生里,从没有被人注意到,类似吃饭太少这样的小事。他的存在原本就是透明般,所以说的话、做的事……与他有关的一切也随之透明。
      “也不难看出来啊。”程静延平常道。从小被父亲带去参加各种饭局,观察人是唯一有意思的事,到如今,察言观色成了一种本能。他知道何明深吃得慢但饭量未必小,或许是那家粤菜不和胃口;也知道何明深更喜欢对面那道鲍鱼鸭掌……但他只是放下了碗,当做没看见何明深感激的目光。
      生意或人际交往的帮忙是利益,参考礼品和盛饭是顺手。再做更多就会过界。程静延恪守着自己的准则。
      “何先生,明深——”林昊正跟程静延聊着天,忽而探出头来,把话题转向他,“我也能这么叫你吗?”
      有些异样,但何明深点点头:“可以的。”
      “听阿星说你是他的拳击教练,不知道我能不能也报个名?”
      “你嫌不够忙?”程静延说,“不是刚签了笔大订单?”
      “我又不上生产线,又不用天天盯着,厂子再忙,总不至于一两个小时都抽不出来。”林昊笑眯眯答。
      林昊是那种说话总带三分笑,姿态放得很平易近人的人。何明深回了一个笑,可是并没有放松。林昊的善意并不如程静延给的那么清晰和直接,何明深难以判断笑意之下的目的性,于是便竖起了一道防御线。
      何明深:“我有主业,不太方便。”
      “是做什么的?”林昊似乎更感兴趣了。
      “智能清洁设备的销售。”
      林昊掏出手机,越过程静延,举到何明深面前:“那加个微信吧,最近厂里刚好要采购这些东西。”
      何明深都快半年没开单了,被这块送上门的大饼砸得晕乎乎,拿出手机正要扫,忽然看了看程静延。
      林昊笑他:“加微信还要看程静延脸色啊?”
      “呃……”何明深像做错事,却不知道错在哪里的孩子。
      程静延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谁知道你是不是开空头支票。”嘴上这么说,但他却往后让了让。
      加上好友,林昊斜睨程静延一眼:“是不是空头支票你还不清楚?”
      程静延重新坐直,抿了口汤:“谁知道。”
      何明深听着他们说话,心想果然是发小,说起话来毫不客气,又难掩亲近。他默默吃饭,不过速度慢下来,留心听着其他人说话。
      和初次见面预想的不错,程静延果然年少有为,相识的人不是李荣星这种官二代,就是林昊这种和他一样的厂二代。说来,要是真的开单,还是借了程静延的人脉……
      “明深,下午我们组了个钓鱼局,你去不去?”
      何明深摇摇头:“下午我还要回去上班。”
      林昊眉心一皱,但还是挂着笑说:“什么公司啊,销售还坐班?”
      何明深不知道怎么答,沉默的笑笑算是回应。
      程静延时不时和别人说话,看起来不咸不淡,可每当要冷场,他又能把话接上去,虽然不在话题中心,谈论事情时也不会落下他。
      趁着说话的空隙,程静延吃了碗饭垫垫肚子,放下筷子后他对林昊说:“下午的局我也不去了。约了人。”
      “别是你俩有什么节目吧?”
      “我哥让我帮忙送点东西。”程静延看了眼时间,扭头对何明深说,“你下午几点回公司?我送你。”
      “2点。”何明深立即扒掉碗底的饭菜,“我好了。”
      程静延笑了笑,跟其他人说了一声自己要先走,接着拍了拍林昊,一个眼神,林昊便努着嘴做了个“赶紧滚”的动作,看得何明深有些羡慕。
      何明深跟着程静延站起来,以为这就要走,结果程静延带着他走到李荣星那桌,弯腰说了什么,李荣星有些可惜,劝了几句,程静延解释之后,顺势约了以后的局,李荣星满意地将视线移到程静延背后的何明深。
      何明深不太熟练地说:“不好意思小李先生,我们……呃……下次见。”
      程静延看他一眼,淡淡的,何明深脸一下红了,有种学人被发现不说,还学得很拙劣的不好意思。
      又以为可以走人时,李荣星把程静延和何明深带到了主桌,和他父亲,今天这场寿宴的主角说了几句话。
      这张桌子坐的人,除了李副行长的妻子,就是他的领导和老友。李荣星说话时,只有他父母放下筷子听他说话,等到程静延上前后,满桌的长辈都分了个眼神过来。
      有人要劝酒,程静延说自己要开车,拿了杯茶轮番敬了寿星公和其他人,这才算是把礼数做了个周全。
      最后李荣星把他们俩送到门口,分别时李荣星对程静延说:“老爷子他们都挺看好你的,你就等着收到好消息吧。”对于这个好消息,李荣星比程静延还要高兴似的。
      何明深看向别处,示意自己没有在听。
      “我想建一个新厂,正在和银行谈贷款。”接上何明深,程静延对他说,“宁可做得周全些,免得让人不舒服。”
      特意的说明让何明深有些意外:“你不用、不用跟我说……我没关系的!”
      程静延弯了弯嘴角。
      “真的没关系。”何明深摸了摸耳垂,诚实地说,“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要跟小李先生说一声。今天你又帮了我很多,我该谢谢你。”
      一时半会大概很难改变何明深常常冒出来的客气,程静延也只好笑纳。
      “不过下次见面,你最好不要叫他‘小李先生’了。”程静延解释,“你看见主桌上有个年纪不大的青年人吗?”
      何明深想了想:“迎宾处见过。”
      程静延:“他是李副行长和前妻的大儿子,两边不太对付。不熟的人在他称呼前面加个‘小’字是为了区分,他其实不喜欢别人这么叫。”
      “那你……”何明深疑惑地收了音,这个称呼还是初次见面时,程静延介绍的。
      程静延无奈:“吃饭的时候林昊跟我说的。”顿了顿,他揶揄道:“你不是在听吗?”
      “我没偷听!”何明深匪夷所思,“而且我也不止在听你说话啊。”
      刚开到路口就变绿灯,程静延张嘴又闭上,开过去了才平心静气地说:“就是想让你多听才聊的。”
      何明深不明所以。
      “你想开单,广撒网也得往鱼多的地方撒。”程静延在自家厂子里进的第一个部门就是业务部,跟着张梦怡四处应酬,第一个月就谈下了三百万的单子。
      他并不以此为傲,因为这个单子大部分有赖于他的身份,或者说得更直白一些,因为他的父亲。
      “卖东西要找对客户群。能谈下学校之类的事业单位固然好,但利润点低、回款周期长,如果不能维持好客户关系,达成长期合作,反而得不偿失。”午后车流如织,程静延分出余光,何明深拿出手机,很认真的做着记录。
      程静延继续分析:“超市或便利店如果能谈成也不错,不过对清洁设备的需求未必强烈。单一商户体量小,而连锁店的问题更复杂,涉及到供应商交付、门店特殊需求匹配以及隐形运维成本……你们公司真的有谈下来过大型商超或者连锁店的订单吗?”
      沉默许久后,程静延听见一声“有吧”,何明深眼神游移、语气迟疑,这个答案的真实性,程静延善解人意地不去追问。
      “客户是工厂的话……”何明深听到这里有些理解了,却难以组织成语言说出来。程静延没有催促,安静地等他厘清思绪。
      “……需求高、利润高,更容易长期合作?”何明深思来想去,憋出了这几个优点。
      程静延赞许地点头:“差不多。虽然工厂对设备定制化要求和售后要求高,但是订单规模大……”他稍稍偏过头看何明深,“你作为销售的提成不就更多?”
      “我以前没想过这些……”何明深摸了下鼻尖,有些难为情。
      程静延笑笑。车流、绿化和建筑组合成的街景在他眼里拉长、后退,成为无法回忆起细节的虚影。
      何明深坐得端正,安全带系得规规矩矩,双手交叠放在并拢的腿上,不乱动任何东西,也不会东张西望。程静延没有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就看向自己那侧的窗外,似乎只有那一边的人或东西更有意思。
      程静延的食指点着方向盘,仿佛全神贯注在路况上。事实上,他并未多给何明深几分关注,那些所谓的分析,比起帮助,更像是为了显示自我的卖弄。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其实这些也不太重要。”程静延说。
      “那是什么?”
      “人脉。”程静延在红灯前停下,对何明深露出一个苦笑,“第一笔订单,我以为是因为做足了客户分析和用了厉害的销售技巧,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我爸和对方负责人吃了一顿饭。”
      “你确实能力很强。”何明深说。
      程静延确信自己没有表露任何失意或落寞,但何明深并非恭维而是真心的评价,仍让程静延有所触动。
      他仔细品尝着其中的各种滋味,才对何明深说:“今天这场宴席,你来了,至少这一桌的人认识了你,以后如果需要采购清洁设备,说不定就会想到你。只有说得上话以后,那些分析、技巧才派得上用场,对吗?”
      何明深眉头舒展又很快皱在一起:“欠了小……李先生这么大人情,我要怎么报答?”
      程静延没料到何明深这么敏锐,迅速想到了之后大概率会出现的利益交换,哪怕他看出来何明深的迟钝仅仅是因为“不知道”,而不是“笨”,仍有些惊讶了。
      再过一个路口就到了何明深的公司,路程的缩短似乎也缩短了程静延的思考时间。
      踩下刹车前,程静延说:“如果李荣星要你做什么不想做的事,可以跟我说一说,或许能够帮上你。”
      “太麻烦你了……”何明深抓着安全带,摇了摇头。
      “不会麻烦。”程静延说,“我们是朋友。”
      他按下解锁键,目送何明深下车时,那抹淡淡的笑意里有种不容置喙。
      朋友?
      多新鲜!
      何明深在发痒的心口处轻轻挠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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