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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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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很快被热情地端上桌——小巧玲珑、皮薄馅足、冒着诱人热气的小笼包,炸得金黄酥脆、散发着浓郁麦香和油香的油条,醇厚浓白的豆浆,外加几碟翠绿的拌黄瓜和爽口的酱萝卜小菜。
沈知时习惯性地将那罐红亮亮的辣椒油推到林叙面前,然后又极其自然地将装着陈醋的小瓷瓶拿到自己手边。
这个细微至极、几乎难以察觉的动作,却没有逃过林叙的眼睛——沈知时清晰地记得他偏好的口味,甚至是一种下意识的照顾。
“说起来,”沈知时夹起一根油条,咬了一口,发出清脆的声响,语气装作随意地问道,“下周在杭州那个古建筑保护与数字化应用的高峰论坛,孙老师刚发消息说,希望我们俩一起代表项目组去做个主题分享。你……那边时间上方便吗?”他问得轻描淡写,但目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落在林叙脸上。
林叙搅拌着碗里豆浆的手微微一顿。他当然知道这个论坛,在业内极具分量,能被邀请做主题分享的,无一不是领域内声名显赫的专家学者或顶尖团队的负责人。
沈知时这个看似随口的邀请,背后蕴含的,绝不仅仅是专业能力上的认可,更是一种明确无疑的姿态——向整个行业宣告他们之间牢固的、深度绑定的合作伙伴关系,将他林叙正式推向那个他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舞台中央。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林叙听到自己用平稳而肯定的声音回答:“当然方便。我很期待这次的分享。”
心中那股新生的底气,让他回答得没有丝毫迟疑。
沈知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明亮而真切,仿佛有星光落入了他的眼底:“太好了!那么接下来几天,我们可能得抽时间一起准备一下演讲的內容和PPT了,需要好好磨合一下。”
早餐在轻松融洽的氛围中继续。
两人一边享用着食物,一边聊着项目后续的可能方向,偶尔也会跳跃到一些工作之外的、生活化的话题,比如某本新出版的建筑史学著作,或是某个城市即将举办的艺术展览。
林叙发现,当彼此都卸下心防后,这种纯粹而自然的交流竟是如此令人愉悦,仿佛在他封闭已久的世界里,悄然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让外面温暖而新鲜的阳光和空气,毫无阻碍地照进了某个久未开启、落满尘埃的房间。
结账时,沈知时坚持履行了“请客”的诺言,利落地付了钱。
走出早餐店,外面的阳光已经变得有些强烈,带着夏末初秋的灼热温度,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也明显多了起来,城市的脉搏变得强劲而喧闹,完全苏醒了。
“接下来有什么具体计划?”沈知时间,抬起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眯着眼看向远处被阳光照得有些刺眼的、高耸的玻璃幕墙大楼。
林叙也跟着他的目光望去,天空是难得的、水洗过般的湛蓝,几片洁白的云絮悠然地飘过,慢得仿佛定格。
他深吸了一口混合着阳光和城市气息的空气,感觉胸腔中被一种崭新的、充满希望的充实感所填满。
“暂时没有特别安排,”他如实说道,语气松弛,“或许回去继续完善一下那个数据模型的迭代版本?”
沈知时转过头来看他,眼中闪着狡黠而灵动的光,像只发现了什么有趣事物的猫:“孙老师的叮嘱言犹在耳,让我们好好休息几天。工作的事,暂且放一放,如何?”
他卖了个关子,才接着说,“我知道有个地方,离这不远,感觉……你可能会感兴趣。”
林叙微微挑眉,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哦?什么地方?”
“是一个小型的、关于‘废墟与重生’主题的古建筑摄影展,今天正好是展期的最后一天。”
沈知时的语气轻松,带着邀请的意味,“我粗略看了下介绍,觉得展出的某些作品,无论是构图还是对建筑生命力的捕捉,或许能给我们接下来的项目带来一些视觉上的、感性的启发。
当然,”他笑了笑,补充道,“主要还是我自己想去看看,一个人看展有点无聊。”
林叙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暖意伴随着微小的悸动荡漾开来。沈知时总是这样,连邀请都显得如此体贴周到,不着痕迹地照顾着他的感受。他点点头,声音温和:“好,一起去看看。”
去往摄影展所在地——一个由老厂房改造的安静艺术区——的路上,两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沈知时知识面广博得令人惊叹,无论话题跳到冷门的建筑流派,还是某段生僻的历史典故,他都能信手拈来,说得生动有趣而又不乏深度。
林叙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完全放松地、不需要任何伪装地与人交谈了,不需要刻意掩饰自己某些“不合时宜”的执着,也不需要担心会被评判或误解。
摄影展的入口并不起眼,展厅内参观者寥寥,灯光被刻意调得很暗,柔和地聚焦在一幅幅装裱精美的黑白或彩色照片上。
每一张照片都像一扇沉默的窗,通往一段被时光凝固的历史。
两人放轻脚步,慢慢地走着,偶尔在某一幅特别打动他们的作品前驻足,低声交换一两句看法,或是仅仅只是并肩站着,安静地感受画面传递出的情绪。
在一张拍摄某个深山破败古庙檐角细节的特写照片前,林叙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照片采用了高对比度的黑白处理,精准地捕捉到了一处繁复雕花檐角在岁月和风雨侵蚀下,局部坍塌断裂的瞬间。
残破的木质构件与背后苍茫的山景形成强烈对比,残破之中,却透出一股倔强而悲怆的、惊心动魄的美感。
“脆弱与坚韧的奇异并存,”沈知时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侧,声音放得很轻,如同耳语,仿佛怕惊扰了照片中的魂灵,“就像这些历经数百上千年风雨的古建筑,承受了无数天灾人祸、岁月剥蚀,遍体鳞伤,却依然以一种沉默而骄傲的姿态,屹立不倒,诉说着过往。”
林叙沉默地凝视着那片残破的檐角,目光深邃,仿佛透过相纸,看到了更深远的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也像人一样。有些伤痕,看似摧毁了一切,但内核里,总还有点什么东西……是毁不掉的。”
沈知时倏然转头看他,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深邃,像是要透过他的眼睛,看清他话语背后那些未曾言明的过往。
他轻轻颔首,语气肯定:“是啊,也像人一样。伤痕本身,有时反而成了标识,证明我们曾经真实地活过、抗争过。”
他们的视线在昏昧的、弥漫着艺术气息的灯光下再次交汇,某种超越言语的、深刻的理解在静谧的空气中无声地流淌、共振。
林叙感到自己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节奏,但这一次,不再是清晨醒来时那种带着恐慌的悸动,而是一种明确的、带着温热期待的雀跃。
观展结束后,两人在艺术区内一家格调雅致的咖啡馆小坐休息。
沈知时似乎对这里很熟悉,熟练地向店员点了两杯不同产地的单品手冲咖啡,然后回头对林叙解释道:“这家的豆子都是老板亲自烘焙的,品质很稳定,尤其是你喝的这款耶加雪菲,水洗处理,酸质明亮,花香果香都很清晰,你应该会喜欢。”
窗外的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一道道平行的光带,斜斜地投射在原木桌面上,形成明明暗暗的条纹。
咖啡馆里流淌着低回舒缓的冷爵士钢琴曲,氛围宁静而慵懒,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林叙小口品尝着店员端上来的咖啡,果然如沈知时所说,入口是活泼的柑橘酸质,随之而来的是茉莉花般的清香和红茶般的余韵,层次丰富。
“很好喝,”他放下白色的骨瓷杯,看向沈知时,认真地补充道,“我很喜欢。”
沈知时脸上的笑容因他这句肯定的反馈而变得格外明亮,带着一种分享被认可的满足感。
他搅拌着自己那杯深烘的曼特宁,忽然抬起眼,目光带着些许探究,看向林叙,语气温和地问道:“说起来,一直有点好奇,你是怎么最终决定走上古建筑保护与数字化这个交叉领域的?是因为家庭影响吗?”
林叙握着杯柄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
这个问题,他过去通常选择避而不答,或用一些程式化的学术兴趣理由搪塞过去。
但此刻,置身于咖啡浓郁的香气、温暖的阳光以及沈知时那双充满真诚和理解的眼睛的包围中,他感到内心深处某种坚硬的外壳正在软化,一种前所未有的、倾诉的欲望悄然萌生。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杯中微微晃动的深褐色液体上,仿佛能从那里看到过去的倒影。
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一些:“不完全是家庭。我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在祖父母身边长大的,他们住在南方一个老城,家里有一个很有年头的四合院。”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陷入了回忆,“那时候没什么玩具,我就一个人待在院子里,看天上的云,看院子里的树,看那些老房子……
观察屋檐下每一处斑驳的彩绘雕花,门廊上每一个榫卯结合的斗拱,甚至地上每一块被磨得光滑的青砖的排列方式。
那时候觉得,那不仅仅是个院子,它是一个活着的、有呼吸的生命体,每一处痕迹都在讲故事。”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才继续道,“后来,我上中学那年,那个老城区整体拆迁改造,那个院子……没能保住。推土机来的那天,我站在外面,看着那些雕花的木梁、青瓦一片片塌下来,变成一堆废墟。那时候我就想,或许有一天,我能用我学到的知识,用某种方式,哪怕只是数字化的方式,留住那些注定要消失的、独特的美,让后来的人,至少还能知道它们曾经的样子。”
这段往事,他埋藏得很深,从未对任何人如此完整地提起过。说完后,他竟感到一种奇异的轻松,仿佛卸下了一个背负许久的隐形重担。
沈知时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目光始终温柔地落在他脸上,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或怜悯,只有深深的共情和理解。
待林叙话音落下,他才轻声开口,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某种意义上,我们都在试图用各自的方式,与时间抗衡,留住那些不该被遗忘的印记。”
他微微笑了一下,带着点自嘲,“我是因为老家的祠堂,你是因为童年的四合院。看来,我们都被‘古老的记忆’给诅咒了,或者说……祝福了。”
“被古老的记忆祝福……”林叙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只觉得它轻轻敲打在自己的心坎上,引发悠长的回响。
他抬起头,发现沈知时正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是一种找到同类的、温暖而欣慰的光芒。
下午的阳光逐渐西斜,颜色变得愈发浓郁,如同融化的蜂蜜,透过百叶窗,将整个咖啡馆染成一片暖橙色。
两人走出咖啡馆时,天空已被晚霞渲染成一片绚丽的橘红色与紫灰色交织的画卷。
漫步回公寓的路上,他们都很沉默,却不再是最初那种带着试探和尴尬的沉默,而是一种舒适的、无需言语填满的、共同享受这份宁静的默契。
回到公寓,沈知时率先打开空调,清凉的微风很快驱散了从外面带回来的、黏着的闷热暑气。
他脱下薄外套,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里面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棉质T恤,更显得身形清瘦挺拔。
他走向厨房,一边打开橱柜寻找,一边回头对林叙说:“我想起来还有点茶叶,一个朋友前段时间从武夷山带回来的正山小种,说是品质很好,要不要尝尝看?”
林叙在沙发上坐下,位置几乎是清晨他醒来时的那个位置。
他看着沈知时在厨房里烧水、烫洗茶具、取出茶叶的忙碌背影,心中涌动着一股奇异的、如同傍晚光线般柔和安宁的暖流。
这一刻充满日常烟火气的氛围,自然得仿佛他们已经这样相处了很长很长的岁月,早已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沈知时泡茶的动作带着一种不经意的、行云流水般的美感,每一个步骤都从容不迫,透着一股对待生活的认真态度。
当他将一杯橙红透亮、香气浓郁的茶汤放在林叙面前的茶几上时,一股甜醇的、带着松烟香和蜜薯香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
“尝尝看。”沈知时期待地看着他,自己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也端起了自己的那一杯。
林叙小心地端起那杯温热的茶,小啜一口,醇厚的茶汤滑过舌尖,浓郁的桂圆干香和蜜甜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回甘悠长而持久。
“很好喝,”他放下茶杯,看向沈知时,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因为他的肯定而亮起的光彩,他补充道,语气肯定,“我很喜欢。”
沈知时的笑容彻底舒展开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两人静静地品着茶,看着窗外的夕阳一点点沉入远方高低错落的城市天际线之下,天空的颜色从橘红变为深紫,最后归于沉静的墨蓝。
夜幕如同柔软的绒布,悄然降临,覆盖了整个城市。公寓楼下的街道上,路灯次第亮起,连成一条条温暖的光带,更远处,商业区的霓虹灯也开始闪烁,编织着都市夜晚的迷离梦境。
沈知时没有去开灯,任由窗外漫射进来的、微弱的光线勾勒出房间内家具模糊的轮廓,任由浓郁的夜色慢慢渗透进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将他们温柔地包裹。
在这样昏暗而私密的光线中,他的轮廓变得更加柔和,声音也像是被夜色浸润过,带着一种低沉的磁性。
“今天……”他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但他似乎一时没有找到最恰当的词语,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轻松的慨叹,“感觉……很充实,也很开心。”
林叙转过头,在渐浓的夜色中,借着窗外漫射进来的微光,看向沈知时。那双总是盛着光亮的眼睛,此刻在昏暗中,如同两汪幽深的、映着星光的潭水,格外明亮,也格外专注地回望着他。
“我也是。”林叙轻声回应,这三个字简单,却承载了他一天下来所有细微的感受——从清晨的悸动慌乱,到阳光下的安宁,再到观展时的共鸣,以及此刻的平静与满足。
这一刻,他清晰地感到,某种横亘在他与世界之间、也横亘在他与自己内心之间的、无形的边界正在悄然消失、融化。
某种全新的、充满生命力的可能,正在这片温暖的废墟上悄然萌发、生长。他不再仅仅是那个孤独的、永远在观察和记录的研究者,不再永远是那个需要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的“外人”。
他正在被看见,被眼前这个人清晰地、完整地看见;他正在被理解,被深刻地、感同身受地理解;他正在被接纳,被无条件地、仅仅因为他本身就是林叙而接纳。
沈知时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白色的陶瓷杯底与玻璃茶几接触,发出一声清脆而细微的“叩”声。
他转向林叙,身体在沙发上调整成一个更正式的姿势,表情在昏暗中显得严肃而无比真诚。
“关于昨晚……我说的那些话,”他轻声开口,每个字都说得清晰而缓慢,仿佛要确保它们能准确地抵达林叙的心里,“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甚至可以说是杰出的研究者,林叙。你的专业素养,你的敏锐洞察,你的执着坚守,这些价值本身,不需要任何外部权威的认可来证明,包括孙院士,当然……也包括我。”
林叙感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猝然堵住,一阵酸涩的热意涌上眼眶,他慌忙低下头,盯着自己杯中那片荡漾着的、仅剩的深琥珀色茶汤,仿佛那里面藏着答案。
许久,他才重新抬起头,目光穿过昏暗,迎上沈知时那双沉静而坚定的眼睛。
“谢谢你,”他说,声音因情绪的涌动而显得有些沙哑,但他努力维持着平稳,“不只是为说这些话,还为……所有的一切。”
这“所有的一切”,包含了太多——昨夜那个崩溃时刻的收容与拥抱,今日清晨那份心照不宣的默契,早餐时自然的照顾,观展时深刻的共鸣,以及此刻这毫无保留的肯定与看见。
沈知时微微笑了起来,那笑容在朦胧的夜色中,温柔得令人心尖发颤,也无比真实。“不客气,”他轻声回应,目光如同温暖的涓流,“这些都是我一直想告诉你的,只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时机。”
窗外,城市的夜生活正渐入高潮,霓虹闪烁,车灯汇成流动的银河。
但在这一方被夜色笼罩的安静空间里,时间仿佛再次仁慈地放慢了脚步。
两人各自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谁也没有起身去打破这片昏暗的意思,任由越来越深的夜色将他们温柔地包裹、覆盖,仿佛整个喧嚣的世界都悄然远去,最终只剩下彼此清晰的呼吸和存在感,在寂静中无声地交织。
最终,还是林叙先站起身,柔软的沙发发出一阵轻微的摩擦声。“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他说,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明天实验室还有些数据要处理。”
沈知时也随即站了起来,动作流畅:“我送你到门口。”
走到玄关,林叙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站在他身后的沈知时。
走廊感应灯自动亮起,洒下一片清晰的白光,让他能毫无阻碍地看清沈知时脸上的每一丝表情,也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子——那个影子,似乎比平日里他熟悉的那个,要更放松,更柔和,也更……真实。
“明天……”林叙开口,却发现话语卡在了喉咙里,一时不知该如何自然地延续。是说明天见?还是明天联系?似乎都显得有些刻意。
“明天如果你方便的话,”沈知时适时地接话,眼中闪着善解人意的、柔和的光,“我们可以约个时间,开始初步构思一下论坛演讲的内容框架?不着急,看你时间。”
林叙的心安定下来,点了点头:“好。我上午处理完数据,下午应该都可以。”
他伸出手,动作间有片刻的犹豫,然后,轻轻地、带着点试探性地拍了拍沈知时的上臂靠近肩膀的位置——一个介于同事的熟稔与朋友的亲密之间,带着些许克制,却又分明超越了普通合作关系的动作。
“晚安,知时。”他叫了他的名字。
沈知时的眼眸在灯光下微微弯起,漾开清晰的笑意:“晚安,林叙。”
门在身后被轻轻关上,发出沉稳的“咔哒”声。
林叙独自站在骤然安静的走廊上,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深深地、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感到一种久违的、如同暴风雨过后海面般的平静与澄澈,一种崭新的、如同初生嫩芽般的希望与力量,在心底悄然滋生、蔓延。
仿佛在茫茫人海中漂泊了许久,终于找到了某种失落已久的、关于归属的坐标。
走在回家的路上,夜风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凉意,拂过脸颊,清爽宜人。
他抬头望向夜空,由于城市光污染,星星并不多,只有几颗最明亮的,固执地在墨蓝色的天幕上闪烁,如同钻石的碎屑。
林叙仰头看着那稀疏却坚定的星光,感觉胸腔中充满了那种清冽的空气,和某种同样崭新的、明亮而温暖的东西。
他知道,有些冻结的坚冰已经悄然消融,有些沉重的枷锁已经无声脱落,有些他一度以为永远不会开始的旅程,在晨光熹微中,已经悄然踏出了第一步。
而在这个城市的另一处,那间刚刚告别了来客的公寓里,沈知时并没有立刻离开玄关。
他静静地站在窗前,目光穿透玻璃,追随着楼下那个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街道拐角的清瘦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嘴角,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而悠长的微笑。
他的手中,仍然无意识地握着那个已经空了的、却仍残留着一丝余温与茶香的白色瓷杯,仿佛握着这个不同寻常的、充满了意外转折与温暖共鸣的日子,所留下的、最珍贵的余韵。
夜,更深了,万籁俱寂。但明天的太阳,将会一如既往地、准时地从东方升起,毫无偏见地将光芒与温暖赐予这座巨大的城市,带来新的希望和无限的可能。
而对于这两个曾经孤独前行、如今命运轨迹已然交汇的灵魂来说,一段真正意义上的、共同的旅程,才刚刚,拉开它温暖而动人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