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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晦暗的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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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便在这样一种诡异而脆弱的平衡中悄然滑过数日。
太子殿依旧残破清冷，却不再积灰。谢怜每日都会仔细打扫，仿佛在等待一位或许永不会临门的客。他不再持续不断地释放神力，那消耗太大，且过犹不及。他只在每日夜深人静时，才会再次结印，将那份温和纯净的力量如同夜露般，悄然浸润这片天地，持续一两个时辰便收回，耐心而克制。
这成了他无声的晚课，也是一种固执的守望。
而每当他结束调息，总会发现，在殿门门槛上，或是那尊被他擦拭干净的神像脚边，总会多出一点东西。
有时是一枚依旧鲜红的果子。有时是一壶清冽却并非产自凡间的泉水。有时，甚至是一小束生长在极阴之地、散发着幽蓝微光的无名小花。
东西总是悄无声息地出现，放下它们的存在也从未被窥见踪影。每一次，谢怜都能捕捉到那一缕极快消散于阴影中的、熟悉的视线。
他每次都沉默地收下，认真地使用或品尝，然后将容器小心收好，将果核埋入院中荒废的花坛，将那小花养在清水里，直至它凋零。
他们之间没有对话，没有见面。只有这默剧般的给予与接受，在这荒山野岭的破殿中无声上演。
谢怜的心，在这沉默的拉锯中，一日日变得更加酸软，也更加沉重。花城的态度明显缓和了些许，那冰封的恨意之下，确有裂痕显现。但这并未让谢怜感到轻松，反而愈发清晰地看到那裂痕之下未曾愈合的惨烈伤口。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慎，便将这得来不易的、脆弱的缓和彻底打碎。
这日黄昏，谢怜正将一盏用那泉水煮开的清茶置于供桌上，忽听得殿外远处传来一阵极不寻常的骚动，夹杂着惊恐的尖叫与邪戾的咆哮，妖气与鬼气混乱地交织冲撞，正朝着太子殿的方向迅速逼近！
有邪物作祟！而且力量不弱！
谢怜神色一凛，瞬间闪至殿门处。只见山林间妖风大作，鸟雀惊飞，一只体型庞大、形似豺狼却生着三只血红邪眼的妖兽，正追逐着几个惊慌失措的山民和小精怪，利齿森然，涎水滴落处草木瞬间焦黑枯萎！
那妖兽显然已开了灵智，煞气极重，绝非寻常山野精怪！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谢怜并指如剑，周身灵力流转，便要掠出殿外阻拦。保护生灵，是他刻入骨血的本能。
然而，就在他身形将动未动的刹那——
一股极其阴冷、暴戾、充满毁灭气息的强大力量，如同凭空出现的深渊巨口，猛地自那妖兽前方的地面裂开！
那力量出现得毫无征兆，快得超出了常理！
只听那妖兽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极致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像是被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猛地扭曲压缩！骨骼碎裂的“咔嚓”声令人牙酸作响！
下一瞬，根本不容任何反应或看清，那煞气腾腾的妖兽竟在眨眼之间，被硬生生捏爆成了一团浓郁的血雾与破碎的妖力残渣！
连魂魄都没能逃出！
血雾弥漫，腥臭扑鼻。那几个逃命的山民和小精怪吓得瘫软在地，目瞪口呆，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兀，太……残忍。
谢怜的身形僵在殿门口，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指尖凝聚的灵力尚未散去。他瞳孔微缩，看着那团尚未散尽的猩红血雾，一股寒意自脊椎骨窜起。
他感知得清清楚楚。
那股力量……霸道，酷烈，充斥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掌控与碾压力。并且，带着一丝他绝不可能认错的、属于绝境鬼王的、冰冷刺骨的鬼气！
是花城！
他根本没有现身，甚至可能远在鬼市宫殿之中，只是隔空遥遥一瞥，便以如此酷烈的手段，瞬间将那妖兽抹杀得干干净净！
这并非单纯的救助，更像是一种……宣示主权般的毁灭。
仿佛在警告所有踏入此地方圆的存在：此地，归我所有。惊扰此地清静者，死。
那瘫软在地的山民和小精怪们，虽捡回性命，却被这远超妖兽带来的恐怖景象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尖叫着逃远了，再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山林迅速恢复了死寂。只余下那一片狼藉的血污和空气中浓重的腥气，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谢怜缓缓收回手，指尖冰凉。他站在殿门口，望着那片血污，久久无言。
他理解花城此举或许有相护之意。但这种方式……如此极端，如此暴戾，与他记忆中那个即便杀人也会做得干脆利落甚至带着几分优雅的鬼王，截然不同。
这更像是一种情绪失控下的宣泄。
是因为感知到外界威胁靠近此地，从而触怒了他吗？还是那深植于他魂魄中的不稳定与痛苦，轻易便能被任何风吹草动引燃，化作如此毁灭性的力量？
谢怜的心沉沉下坠。那几日来因沉默馈赠而生出的一丝微弱希望，被眼前这残酷景象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缓和，或许只是假象。那冰层之下，依旧是汹涌澎湃、随时可能吞噬一切的黑暗狂潮。
他沉默地走回殿内，再也无心茶饮。
夜色渐浓，他没有如往常般释放神力。只是独自坐在黑暗的殿中，望着门外惨淡的星光，心中一片冰凉沉重的忧虑。
鬼市宫殿内。
花城漠然地“看”着那些生灵惊惶逃窜，消失在山林深处。殿内水镜中映出的景象缓缓消散，重归平静。
他缓缓摊开手掌，指尖萦绕着一丝尚未散尽的、暴戾的鬼气残痕。
方才那一瞬间，感知到那不开眼的畜生竟敢带着污秽煞气冲撞那方地界，一股毫无来由的、极致暴怒与毁灭欲瞬间冲垮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
杀意快过思考。
等他回过神，那妖兽已成了齑粉。
他看着自己修长苍白的手指，这双手，曾为那人挽过剑，拂过衣，此刻却只余浓重的血腥与无法控制的狂暴。
他闭上眼，试图压下心头那股因失控而翻涌的烦躁与自我厌弃。
他知道自己方才的反应过激了。那会吓到谁吗？
不。
他随即又在心底冷笑。
吓到了又如何？
他本就该是令人恐惧的存在。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
那个念头尚未成形，便被强行掐断。
只是殿内弥漫的、属于他自身的冰冷死寂，以及指尖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久久不散。
今夜，鬼市最深处的宫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寂阴冷。
而荒山太子殿的门槛上，直至天明，也未能等来往日的馈赠。
唯有那未曾散尽的血腥气，萦绕在晨风里，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真实。
那刚破冰一角的微妙平衡，似乎又悄然凝滞，退回了更深的晦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