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江自知的疑问 ...

  •   病房里的安静像一块浸了水的棉花,压得人喘不过气。已经是后半夜了,老周的鼾声从对面床传来,时轻时重,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拽,混着窗外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成了这屋子里唯一的动静。江自知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天花板上那块发黑的霉斑——那霉斑像只张牙舞爪的蜘蛛,随着月光的移动,在墙上慢慢爬。

      他没睡着。白天见的陈教授和小陆,像两块石头投进他心里,搅得他脑子里全是念头。陈教授说的鼎盛灰色产业,小陆算的药物过量剂量,还有江氏那块被盯上的地,这些碎片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拼出一张越来越清晰的网——这根本不是巧合,是有人故意把他关在这里,不让他查清江氏垮台的真相。

      床板很硬,硌得他后背发疼。他伸手摸了摸身下的床板缝,指尖碰到粗糙的木屑,想起藏在里面的半张IP画纸,心里又紧了紧。之前他还抱着一丝希望,觉得父亲可能是被鼎盛威胁,可现在想来,父亲或许早就和鼎盛站在了一起,不然怎么会这么狠心,把亲儿子送进这种地方。

      “吱呀——”

      一声极轻的推门声打破了安静。江自知赶紧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假装睡着。他能感觉到一道微弱的光线从门口透进来,在地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影子,然后影子慢慢移动,停在了他的床边。

      脚步很轻,是谢平安。江自知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一点院子里落叶的土腥味,和其他护工身上的酒气、汗味完全不同。

      “别装睡了,我知道你没睡。”

      谢平安的声音压得很低,像一阵凉风吹过耳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江自知睁开眼睛,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谢平安手里拿着一个东西,用一块深蓝色的粗布包着,看不清是什么。

      “你怎么来了?护工不查寝了吗?”江自知坐起来,后背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墙壁上的白漆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水泥,硌得他肩膀有点疼。

      谢平安走到床边,轻轻坐在床沿,床板发出一声轻微的“ creak ”响。他把手里的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封面是棕色的硬壳,边角已经磨损,看起来用了很久。“老赵喝醉了,刚才路过护士站,听见他在跟小李嚷嚷‘今天高兴,多喝了两杯’,小李在玩手游,手机屏幕亮得很,没心思管别的。”

      谢平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小本子的封面,眼神很柔和:“这是陈教授给你的。他知道你需要鼎盛的具体资料,昨天晚上熬了半宿,整理出来的。里面有鼎盛的注册信息、海外关联公司的名单,还有江氏那块城郊用地的政府规划图——陈教授说,这块地的地铁规划下个月就要公示,鼎盛赶在这之前收购江氏,就是想抢在公示前把地攥在手里。”

      江自知接过小本子,指尖碰到硬壳封面,有点凉。他翻开第一页,里面的字迹很工整,是用蓝色钢笔写的,笔画有力,不像一个“认知紊乱”的病人能写出来的。第一页记的是鼎盛投资的注册信息:注册地在海外的离岸群岛,法定代表人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下面有陈教授的批注:“此人为傀儡,实际控制人疑为境外资本,与本地某官员有利益往来”。

      再往后翻,有几张手绘的图表,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红色是鼎盛每个月的资金流向,蓝色是医院的收款日期,两条线在很多日期上重合。陈教授在旁边写着:“鼎盛‘慈善款’到账日,医院必出现‘病人转院’记录,疑为清除知情者”。

      江自知的手指微微发抖,这些密密麻麻的字和图表,像一把把钥匙,打开了他心里的很多疑问。他抬头看向谢平安,声音有点沙哑:“谢谢您,也谢谢陈教授。”

      “不用谢,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谢平安靠在墙上,目光落在窗外的月光上。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在他脸上投出一道淡淡的光影,让他平时冷硬的轮廓柔和了些。“你现在还怀疑我吗?”

      江自知愣了一下,心里突然有点发慌。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谢平安时,谢平安推着清洁车进来,袖口沾着灰尘,却依旧规整;想起谢平安发现床板缝里的东西,却没揭穿,反而提醒他藏得再深也会被查;想起谢平安帮他藏安神汤样本,带他见陈教授和小陆……这些画面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怀疑很可笑。

      “以前怀疑,现在不怀疑了。”江自知诚恳地说,把小本子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块救命的石头,“你帮我这么多,还带我见陈教授和小陆,要是想害我,没必要这么麻烦。”

      谢平安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点牙齿。这是江自知第二次见他笑,第一次是在病房里,他说“你没疯”的时候,这次的笑更轻松些,像卸下了一点防备。“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比如我为什么不直接报警,为什么要慢慢攒证据,而不是找机会逃出去。”

      江自知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他心里最困惑的地方。有陈教授的资料,有小陆的药物证据,还有他自己的经历,这些难道不够报警吗?就算逃不出去,报警至少能让外面的人知道这里的情况。

      谢平安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眼神沉了下来,像被乌云遮住的月光。“没用的。”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鼎盛的后台很硬,和当地的公安、卫生部门都有勾结。我来这里之前,试过匿名举报——我在公共电话亭给市警局打了电话,把医院关‘正常人’、用过量药物的事说了,还留了我偷偷拍的照片。”

      他顿了顿,抬起左手,把袖子往上卷了卷,露出手腕上那道浅粉色的疤痕。“结果没过三天,我下班路上被两个陌生人跟踪。他们没说话,上来就打,用钢管敲我的后背,还说‘再多管闲事,就把你扔到江里’。我手腕上的疤,就是那时候被他们用刀划的,幸好我躲得快,不然伤得更重。”

      江自知看着那道疤痕,心里一阵后怕。疤痕不长,却很细,像一条小虫子趴在手腕上,能想象到当时有多疼。“那你……怎么逃掉的?”

      “我钻进了一个便利店,他们不敢进来,就在外面等着。便利店老板帮我报了警,可警察来了之后,问了几句就走了,说‘可能是认错人了’。”谢平安放下袖子,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从那以后我就知道,本地的部门靠不住,报警只会把自己搭进去,还会连累这里的人——比如陈教授,比如小陆。”

      江自知沉默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他以前在公司处理事务时,也听说过有些企业和官员勾结,可没想到会这么猖狂,连报警都没用。

      “那我们攒够证据后,该怎么办?”江自知问,心里有点着急。如果报警没用,那攒再多证据又有什么用?

      “找媒体,找外地的媒体。”谢平安的眼神重新亮了起来,像乌云散开后露出的星光,“鼎盛再厉害,也管不到外地的媒体。我通过我姐姐以前的同学,联系上了一家省报的记者——我姐姐以前是学新闻的,那个同学现在在省报做深度报道,专门查黑幕。”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江自知。是一张信纸,上面是手写的字,字迹很潦草:“证据需详实,包括资金往来、受害者证词、药物样本,可安排线人接应,需确保安全”。“这是他给我的回信,我不敢用手机联系,怕被监控,就写了纸质信寄过去,等了半个月才收到回复。”

      江自知看着信上的字,心里又燃起了一点希望。外地媒体,或许真的是唯一的出路。

      “那贝尔呢?我们能把他一起救出来吗?”江自知突然想起被关在顶楼的贝尔。贝尔知道医院的很多秘密,他的证词很重要,而且如果把他留下,不知道院长会不会对他做什么。

      “能。”谢平安肯定地说,语气很坚定,“顶楼的钥匙,我正在想办法弄。上次整理院长办公室时,我趁他出去接电话,偷偷拿了钥匙,用橡皮泥印了个模子。昨天放风时,我假装去外面买东西,找了街角修鞋的师傅,让他帮我配一把。师傅一开始不愿意,说‘这钥匙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家的’,我给了他双倍的钱,他才答应,让我明天去拿。”

      江自知的心里一阵激动,差点叫出声来。他赶紧捂住嘴,看了一眼对面床的老周,老周还在打鼾,没被吵醒。“真的?那拿到钥匙后,我们就能去救贝尔了?”

      “嗯。”谢平安点了点头,“等拿到院长办公室的资金记录,我就去顶楼找贝尔,让他录一段证词——我带了一个迷你录音笔,藏在护工服的夹层里。到时候把录音、资金记录、陈教授的资料、小陆的药物分析,还有你的经历,一起交给媒体,只要媒体一曝光,鼎盛和医院就没办法一手遮天了。”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只有老周的鼾声和窗外的风声。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光斑,像一条通往外面的小路。江自知看着手里的小本子,手指轻轻拂过陈教授的字迹,心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希望。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读苏轼的诗:“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那时候他不懂“自知”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诗句好听。现在他终于明白,“自知”不仅是认清自己没疯,还要认清真相,哪怕真相残酷,哪怕前路难走,也要坚持下去。

      “谢谢你,谢平安。”江自知抬起头,看着谢平安的眼睛,月光照在他的眼睛里,像有星星在闪。

      谢平安转过头,看向他,嘴角又露出一点笑容,这次的笑很暖,像冬天里的一点阳光。“不用谢,我们是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江自知心里的死水,泛起了层层涟漪。自从江氏出事,他身边的人要么像躲避瘟疫一样远离他,要么像父亲那样背叛他,很久没人跟他说“我们是朋友”了。他看着谢平安的眼睛,里面没有算计,没有冷漠,只有真诚和坚定,心里突然暖暖的,鼻子有点发酸。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谢平安站起来,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明天开始,我们尽量少见面,避免被护工发现。陈教授和小陆会帮我们传消息——比如我拿到钥匙了,或者需要你再攒点安神汤样本,他们会找机会告诉你。”

      江自知点了点头,把小本子小心地放进枕头下,然后送谢平安到门口。谢平安轻轻推开门,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声说:“别担心,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说完,他轻轻关上门,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江自知回到床上,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手里紧紧攥着枕头下的小本子。月光依旧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出树枝的影子,可他觉得没那么压抑了。他想起陈教授读《资本论》的样子,想起小陆写公式时的认真,想起谢平安手腕上的疤痕,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攒够证据,一定要救出贝尔,一定要离开这里,查清所有真相,还自己和陈教授、小陆、贝尔一个清白!

      窗外的风声渐渐小了,老周的鼾声也轻了些。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