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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从那天起,沈知白变了。

      他依旧沉默寡言,但不再是之前那种惊弓之鸟般的躲避,而是一种沉静的、观察者的姿态。

      他的目光依旧会追随顾衍,但里面不再是痛苦和眷恋,而是冷静的评估和计划。

      他开始有意识地收集信息。

      利用课间、放学后的一切碎片时间,看似无意地倾听班上那些家世不错的同学的闲聊。

      "我爸昨天又和顾氏那边应酬到很晚,听说他们内部斗得厉害……"

      "顾衍他大伯可不是省油的灯,盯着他外公留下的那笔财产呢……"

      他记住了每一个偶尔出现在校园附近、看似普通却行迹可疑的车辆和面孔——那是前世他后来才意识到的,顾衍大伯派来监视顾衍的人。

      他甚至开始偷偷关注金融新闻和经济板块,凭借前世模糊的记忆,梳理着顾家商业版图下的暗流涌动。

      沈远的只言片语被他反复咀嚼,试图拼凑出更完整的阴谋时间线。

      这一切他都做得极其小心,像一个在暗处织网的蜘蛛。

      而面对顾衍,他始终维持着一种礼貌而疏离的态度。

      不再躲闪,但也不再亲近。

      顾衍递过来的笔记,他会收下并低声道谢;顾衍讨论问题时看过来,他会言简意赅地回答,绝不延伸半句。

      这种变化显然让顾衍更加困惑。

      他几次想找沈知白深谈,都被沈知白用“快考试了,想专心复习”之类的借口挡了回去。

      连刘耀都察觉出不对,偷偷问沈知白:“喂,你跟顾衍怎么回事?闹别扭了?感觉他最近看你眼神都不太对劲?昨天还问我你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沈知白笔下不停,淡淡回道:“没有的事,别瞎猜。高三了,谁还有空闹别扭。我只是想专心学习。”

      刘耀撇撇嘴,显然不信,但看沈知白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也只能嘀咕两句"奇奇怪怪的"走开了。

      沈知白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深处的一丝波动。

      顾衍的困惑和关注,他并非毫无感觉,那像细小的针,轻轻扎在他心口,提醒着他曾经拥有和如今必须远离的一切。

      但他必须硬起心肠。

      他开始利用周末回家的有限时间留意起沈伟的书房。

      沈伟习惯将一些不太重要的往来文件放在客厅的报刊架下层,等待助理处理。

      沈知白会趁佣人不注意,快速用手机拍下任何涉及“顾氏”、“城西项目”字样的文件碎片。

      “城西项目”是他前世记忆里一个早期争端的焦点,只是字信息很零散,大多是些边角料,但他像一个最耐心的拼图玩家,将碎片一点点归拢、分析。

      他甚至注册了一个匿名的网络邮箱,用公共图书馆的电脑,凭借记忆,向几个后来会被顾衍大伯收买、但现在可能还只是小角色的“关键人物”的工作邮箱,发送了经过精心伪装的、关于金融市场风险或职业道德守则的“鸡汤文”或“行业警示案例”——他不能做得太明显,只能像播撒种子一样,期望其中一两颗能在未来某些时刻,微妙地影响他们的选择。

      这个过程孤独而漫长,像是在黑暗的隧道里独自摸索,不知尽头在何方。

      他不敢有任何大的动作,生怕一丝微风就惊动暗处的毒蛇,导致全局崩盘。

      这天放学,沈知白照例留在教室多学一会儿。

      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和值日生。

      值日生打扫完也离开了,教室彻底安静下来。

      沈知白正对着一道物理难题蹙眉,忽然,一道阴影笼罩了他的课桌。

      他抬头,心猛地一沉。

      顾衍去而复返,就站在他桌旁,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手里拿着两瓶冰镇矿泉水,将其中一瓶轻轻放在沈知白摊开的练习册旁边。

      “我们谈谈。”顾衍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沈知白握笔的手指收紧,指甲掐进指腹。

      他强迫自己维持冷静:“谈什么?题目的话,我还没做出来。”

      “不是题目。”

      顾衍拉开他前面的椅子,反向坐下,手臂搭在椅背上,目光直视着沈知白,仿佛要看进他心底,“沈知白,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和担忧:“别再用‘没事’或者‘快考试了’这种借口搪塞我。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像是在身上筑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墙,把所有人都隔在外面,尤其是我。”

      “你在躲我?”

      沈知白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手狠狠攥住了,呼吸困难。

      顾衍的敏锐和直接,让他无所适从。

      他垂下眼睛,盯着练习册上复杂的电路图,不敢看顾衍:“你想多了。我只是……压力有点大。”

      “看着我说。”顾衍的声音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沈知白僵硬地抬起头,对上顾衍的视线。

      那双眼眸清澈依旧,却带着探究和不容闪避的力度。

      阳光在他身后,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却照不进沈知白此刻冰冷沉重的内心。

      “如果是因为我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让你不舒服,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顾衍的语气放缓了些,带着真诚,“如果是学习上的压力,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或者……是家里的事?”

      当“家里”两个字从顾衍口中说出时,沈知白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虽然极极快恢复,但一直紧盯着他的顾衍似乎捕捉到了这一闪而过的异常。

      顾衍的眉头蹙得更紧:"真的和家里有关?是你爸又……"

      沈知白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顾衍的敏锐远超他的预期。

      “没有的事!”他的声音有些发硬,带着一丝仓促的慌乱,“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走吧。”

      他快速地将桌面上的书本扫进书包,拉链都来不及完全拉好,抓起书包和水瓶,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从顾衍身边擦肩而过,快步冲出了教室。

      顾衍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沈知白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看着他几乎是逃离的背影,顾衍眉头紧锁,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起身追了出去。

      “沈知白!你站住!”

      走廊空旷,脚步声回荡。

      沈知白走得飞快,但顾衍腿长步阔,几步就在楼梯拐角处追上了他。

      顾衍一把抓住沈知白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坚决。

      “放开!”沈知白像是被火烫到一样,猛地甩手,声音里带着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衍没有放,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他能感觉到沈知白手腕的纤细和冰凉,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下微微突起的骨骼和急促的脉搏。

      “把话说清楚!”

      顾衍将他拉得转过身来,逼他面对自己,“你到底怎么了?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连好好说句话都不行?”

      沈知白的心脏狂跳,呼吸困难。

      “我说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沈知白试图挣脱,语气焦躁,“你听不懂吗顾衍?你能不能别总是这样?”

      “别总是怎样?”

      顾衍也被他这种拒人千里的态度激起了火气,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沈知白,我们是不是朋友?你最近这副样子,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不对劲!我问你怎么了,有错吗?”

      “没错!你当然没错!你顾大学神怎么会错!”

      沈知白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压抑许久的情绪混合着前世今生的痛苦,让他口不择言,话语变得尖锐起来,“是我错了行了吧?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该围着你转,都得按照你的节奏来?我累了,不想再这样了,我想自己待着,不行吗?!”

      这话像一把刀子,不仅扎向顾衍,也割伤了他自己。

      他看到顾衍脸上闪过错愕、难以置信,以及被误解的愤怒。

      “我管得太宽?我让你围着我转?”

      顾衍气笑了,抓着他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眼底染上薄怒,“沈知白,你摸摸良心说!从高一到现在,哪次你遇到难题不是我主动给你讲?哪次你被隔壁班那几个家伙找茬不是我去帮你挡的?现在你说我让你围着我转?我只是把你当最好的朋友,我……”

      “我不需要!”

      沈知白猛地打断他,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却强行忍住,“我不需要你这样!我不需要你这种……这种高高在上的帮助和同情!是!你厉害!你什么都行!”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把更伤人的话推出口,试图彻底斩断联系:“听说你家里最近……出了些事?没了那些支持,你还能像以前一样吗?我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所以,顾衍,我们就保持点距离,对彼此都好,行吗?”

      他顿了顿,心脏抽痛着,却依旧把更伤人的话推出口,仿佛这样就能更快地斩断一切。

      顾衍的手攥得紧紧的,指节泛白,微微颤抖。

      他脸上血色尽褪,那双总是清澈温和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种被彻底刺伤的痛苦。

      那痛苦如此鲜明,几乎灼伤了沈知白的眼睛。

      顾衍极快地眨了下眼,像是要把什么情绪压回去,下颌线绷得极紧。

      沈知白只觉得胸口闷痛得快要炸开,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带着一种残忍的漠然:“就这样吧。”
      ……

      顾衍听着那些完全偏离他本意、甚至扭曲他善意的指控,一股巨大的委屈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他慢慢松开了手,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顾衍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失望,之前的怒气仿佛被一下子抽空了,“我帮你,在你看来是高高在上?是同情?沈知白,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

      沈知白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痛得他几乎说不出话。

      他知道自己说的都是混账话,是在故意曲解、伤害对方,但他没有退路了。

      他偏过头,避开顾衍那双受伤的眼睛,硬起心肠,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是。"

      走廊里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顾衍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疏离的冰冷:"好。我知道了。"

      他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不再看沈知白,而是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如你所愿。"

      说完这三个字,顾衍没有再停留,转身,一步步走下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清晰而决绝,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沈知白的心上。

      沈知白僵在原地,直到顾衍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缓缓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冰冷的绝望和巨大的孤独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这条路,他才刚起步,就已经感到如此的艰难和痛苦。

      但他没有后悔的余地。

      他只能一个人,沿着这条黑暗的赎罪之路,走下去。

      那一晚,沈知白在床上睁着眼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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