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信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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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枫，不必太过慌张，或许污染和规则，乃至于这世界一切诡谲的变化都源于某种谬误，但事实如此。”
建筑师难得语调正经严肃了些，它似乎在安慰陈枫，但多少有点不说人话。
“那位无名之神的力量如此神奇，将你我的命运联系起来，它是箴言亦是谎言，是赐福亦是诅咒。”
说到后面，它语调扬起，向天空高高举起细长的双臂，一副要引吭高歌的模样。
下一秒，这人就原地消失了。
陈枫来不及纳闷，因为那百耳怪物已经再次袭来了。
默克长臂揽着他半边身子，堪堪转移到了远处。
“陈枫，你还好吗？”他满目关切地问道，自从陈枫重新回到他身边后，默克情绪就稳定了下来，一直牢牢盯着他。
陈枫原来是很习惯这种关注的，甚至不自觉地依赖着，可现在他发现默克真的只是关注他一个人后，这份关注就有些令他不大自在了。
究其原因，大抵是他觉得自己承受不住一个人倾其所有的关注，且还是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
只是现在他尚来不及细细考虑这件事，全部心思都放在破解眼前困局上了。
“默克……”陈枫眼神望向正在调整方向的怪物，试图找出一点点霍华德的影子，但很快失败了，它身上的伤不算愈合，倒像是有源源不断新的血肉从伤口处长了出来，因此越发的畸形可怖。
眼看着怪物受伤后体型反而越来越大，陈枫不免有了更多危机感，这样下去他们可能会被耗尽力量，再拦不住这怪物去侵害下面的无音城。
“默克，你觉得，如果一个人相信他不会死，他就真的不会死了，这可能吗？”
陈枫一向自认为是个理智的人，说这话时十分艰难，这几乎在挑战他最牢不可破的那部分理智。
默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见怪物活动，他提前转移到了其他方位，才道：
“陈枫，这里早已不是你所熟悉的那个世界了。”
陈枫神色微怔，旋即心底掀起无尽波澜来。
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世界？他怎么知道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默克撑着他的腰，望向远处，只留给他一张轮廓分明的侧脸，“自从那一天以后，这世界的规则全都在向另一个方向转变，能以常理来认知的事物会越来越少。”
陈枫这才意识到刚刚那句话是有歧义的，默克大概是指他生活过的旧世界已经不可挽回的在异变中消失了。
“所以，霍华德真的是因为‘信念’才获得了这么强大的生命力？”
空间石提取液的效果正在消退，会带来短暂的副作用，他感到双腿麻痹，只能依靠在默克身上。
默克感受到怀中人克制的接触，垂下眼睫瞥过去，陈枫保持着双腿略微弯曲的姿势，比平常更矮下去些，因此他能看到对方的头顶，细碎柔软的头发，被高处的风吹起一缕缕绒毛一般，叫人很有欲望去放在手指间捏搓一下。
他薄唇抿了抿，才答道：“那个叫建筑师的家伙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不过，应该还有其他的因素，使他的信念无比的坚定，无论受到多么深刻的痛苦，都不会想到‘死亡’。”
他是实实在在对霍华德抱有杀心，并且多次付诸行动的，多少能从对方的表现中看出来些什么。
陈枫点点头，他推测霍华德是知道领主有着不死之身，却并不明白其中的奥秘，因此在夺得领主之力后误以为自己获得了不死之身。
但这件事实在疑点重重，他为何产生如此强大的信念？而且，凭他是如何杀死前任领主并夺走力量的呢？
陈枫越想越觉得思绪混乱，建筑师只说他是个“窃城者”，却没有说明他是如何窃城的，领主既然是不死之身，又为什么会轻易被他杀死呢？
除非是有人帮助他……陈枫顿时想到了哈文，哈文显然是黑日教派狂信徒的领导者，手段诡异，说不定真有能强行夺走领主之力的法子。
“默克，”他身体恢复，微微站正了，“我有个想法，不知能不能成……”
“有危险吗？”默克侧着脸看他。
“有，不过应该不大。”陈枫伸手指向那已与希瑟融为一体的奇观，“我想试试能不能潜入那里，借助希瑟的力量应该能摧毁霍华德的信念。”
默克沉默了一会儿，似在考量，末了，他轻点了下头，“我会尽量为你争取时间。”
陈枫也不多犹豫，他们不能一直跟霍华德这么耗下去，希瑟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苏醒，他不想坐以待毙。
他准备使用的是在长期研究和制作圣物中发现的衍生技术，在深入了解到组成圣物的两部分——“核”与“茧”的关系后，陈枫突发奇想，如果将两者结合的过程逆转一下会怎么样呢？
实验过程并不算顺利，将成型的圣物拆解开亦十分困难，陈枫很快发现，其重点还是在于认知。
圣物往往是由不同材料组合而成的崭新事物，基本都是这世上前所未有的，而他若想将这崭新的事物完美拆解开，需要耗费许多心神去深入了解它才行。
陈枫不由地想到，这世界的许多玄乎其神的东西似乎都需要去理解甚至去相信，仿佛这是个极其唯心的世界。
总之，他通过反复练习基本掌握了拆解圣物的技术，并产生出了令人意外的延展应用——
他自己。
陈枫自以为是了解自己的，也因为这份“自以为是”，他对拆解自己颇为上手。
灵感凝练成一双无形大手，抽丝剥茧般在自己体内上下翻腾，这感觉很是奇妙，倒像是自己在给自己做全身按摩。
很快，他体内的“核”被剥离了出来，那是类似于灵魂的东西，是他全部灵感的集合，而作为“茧”的身体则暂时失去意识，被默克抱在怀里。
他浮在虚空中，像是漫延无际的时空中并不存在的一个幽灵，明明近在眼前，却像是从无穷远处回望了默克一眼。
那人抬起头，像是与他对视，但陈枫并不确定对方能否看到他这个状态的模样。
此前默克消耗应该不小，陈枫估摸着时间应该所剩不多，立即朝前方奇观处飞去。
他就像是一粒微光，甫尔跃入一片光辉灿烂的海洋中，几乎一瞬间就被淹没吞噬，险些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灵性在躁动，这是远比个体强大无数倍的灵性集群，像是已经生长了无数年，攒聚了无数人。
陈枫有些愕然，他不知道这是希瑟长年浸泡在梦境之海中的缘故，还是因为这奇观本就是某种集体意识的产物。
眼前的一切是远比现实世界丰富绮丽无数倍的新世界，所有可能存在的事物都在肆意存在着，诞生、发展和凋亡，往往只是在一刹那。
如果是肉体凡胎踏入这样的世界，很可能会立即崩溃失志，所幸他现在的灵性体质已经超出了人脑的限制，因此只要保护好自身的意识不被同化就能渐渐适应。
当务之急是找到希瑟，陈枫暗暗叫苦，这无异于要在海底寻一粒沙。
不过，他很习惯于逆向思维，既然对方难以找寻，那不如让自己更容易被对方看见。
于是他跃入一片广袤的树海，植物的灵性充足但却缺乏引导的智慧，是最易掌控利用的灵性群，他以自身作为引导，眨眼间将自己的想法散播到树海各个角落，那些或高大或渺小的植物们将他当做了最充沛喜人的阳光雨露，于是蜂拥而至。
这在现实中无疑是桩怪象，但在精神的世界中却极其正常，陈枫借助树海的力量壮大身躯，但仍不足为这里的主人所侧目。
他还不够引人夺目。
这初次的尝试成功之后，他似乎找到了某种关窍，更加放开了手脚，借着树木的喜好踏入湖泊，将周围的水源都占为己有。
他像是被植物影响了，愈发地渴水，索性直接跳进了汪洋大海里，连接连天际的深远碧蓝也挡不住他的欲望，不多时便干涸了，只余下析出的雪白盐晶和密密麻麻的原住民们铺满整片海床。
陈枫已然成为了这世界的一方巨物，奇观内的奇观，但他渐渐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只一味地作为一株庞大的植物，索取水分与养分，仰慕日光与温度。
他伸展枝条，直直地向天穹悬挂的烈阳而去，因生的本能而忘却了死的恐惧，直至烈火将他点燃。
无尽的火焰烧灼他绿意盎然的身躯，所过之处顷刻间化为灰烬，连汲取了整个海洋的水分都挽救不了这灾难。
陈枫意识清醒了过来，但已经完全来不及了，他像是遭了神罚的亵渎者，火势蔓延极快，眼看着要将他燃尽了。
霎时间，一切归于平静，梦幻般的世界，噩梦般的奇景，全部消散又聚合为一片安宁纯净的空旷处。
陈枫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影，明白自己是赌对了。
他开口笑道：“希瑟，要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