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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纳克索斯 ...

  •   李无涯藏好武器放下衣摆,发现这几个小孩还在发愣,没有一点危机意识,气不打一处来,正要训斥他们,一位老修女径直向几人走来,他只来得及一人塞了几张黄符。

      “待会儿都跟紧我。”李无涯压低声音,捏捏章燕的肩膀,从几人中穿过,主动迎向老修女。

      老修女皮肤干瘪,脸型尖尖的,像是一颗枣核,带着老花镜,皱眉看着屈膝行礼的李无涯,问道:“你们几个干什么去了?”

      不等人开口,又推推李无涯,催促到:“晚课已经开始了,快去,今天是威廉姆先生指挥。"

      像是没注意到几人怪异的行为和怀里的白骨,老修女只是低头看表,看几人面面相觑,动都不动,又催道:“再逃课,我就罚你们扫厕所。"

      逃课?我们连晚课在哪上都不知道,怎么逃课啊?季白欲哭无泪,下意识看向李无涯。

      “玛丽妈妈,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李无涯弯着腰,低眉顺眼道,向几人招招手,等人都挤在身边,最后向老修女一行礼,带着人步履匆匆的往楼梯上走去。

      章燕的修女服长了点,她需要提着裙摆行走,不然时不时就要绊倒,季白有样学样,猥琐的冲章燕挤眉弄眼:“嘿嘿,叫你刚才笑那么大声!”

      章燕一跺脚,伸手狠狠拧季白的耳朵,听着季白诶呦诶呦叫惨,问李无涯:“哥,你知道晚课教室在哪吗?”

      李无涯没有先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指指修女服,让所有人都像章燕一样提着裙摆走路。

      不等季白反抗,李无涯就冷脸道:"看见别人都是怎么走的吗?入乡随俗,学着点。"脚下步子不停,边抬脚边解释章燕的问题:“我不知道房间在哪,只要顺着唱诗的声音找就行。”

      几人上到二楼,一队修女神色匆匆的从面前经过,都低头垂面,提着裙摆小步快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是千足虫一样一个跟着一个。

      悠扬空灵的歌声从某扇门内传来,“哈利路亚……”,李无涯目光抓住走廊尽头的一扇雕花红木门,松开裙边,抬手做个跟着的指令动作。

      季白还在喋喋不休,缠着李无涯问东问西:“哥,刚刚那个老太太谁啊,你怎么知道她叫玛丽的?”

      李无涯脚步一顿,回头深深的看傻子一眼,什么都没说。

      章燕捣捣季白,无语小声道:“你没看见她身上的铭牌吗?上面写了啊,玛丽,宝拉。”

      “不过,哥你为什么要喊她妈妈啊?难道我们在这里的身份是被她收养的小孩吗?”章燕好奇道。

      "可能是吧,不过妈妈这个称呼是因为她是院长,修道院里,往往叫院长为母亲。"顾湫安解释道,李无涯没反驳,算是认同。

      "玛丽宝拉也不是她的真名,而是圣名。圣名是修女在加入修道院时为自己取的名字,象征着新生与转变。"

      ''称呼上,修女间最普遍的称呼就是sister+圣名,最特别最崇敬的称呼则是mother,往往称呼地位高,资历老的修女,这是修道院的规矩。"李无涯补充解释道。

      "这样吗?哥你真厉害,懂这么多!"章燕眼睛亮晶晶的,季白头捣蒜似的跟着点头拍马屁。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晚课教室前,烛火在石墙上跳跃抖动,蜂蜜和花粉的味道甜而暖,圣油与树脂的烟熏味缠绕,一丝辛辣感藏匿其中,暖黄的光从门缝处降临,投射在李无涯脸上,一半光明,一半盖在阴影里。

      一个穿着神父袍子的小胡子外国男人站在小舞台下,握着指挥棒,闭着眼一脸陶醉。

      小舞台上,年轻的姑娘们穿着及地长裙,长裙外披着绣有基督十字架的披巾,低低的吟唱。人群里既有西方面孔,也有东方面孔,以东方面孔为主。

      小教室里人人都沉醉在美妙的音乐里,只有外国男人,在李无涯几人推门进去的一瞬间就回身,眨了眨碧蓝色的眼睛,微笑着用指挥棒给他们点了最前排的空位。

      烛火被掐灭,和圣诗班一起离开,外国男人从箱子里拿出一只煤油灯点燃摆在舞台中央。小教室里一片黑暗,只有煤油灯的光持续稳定的照耀着。

      外国男人弯腰鞠躬,俏皮的把神父帽子抛到观众席位,吹了个口哨,拍手喊道:"嘿,姑娘们,我的小羊羔,开始准备为我们的主献上最动人的演出吧!"

      修道院里繁琐的规矩和清修并没有扼杀孩子们爱玩爱热闹的天性,随着男人话音落下,欢呼声,小小的尖叫声,嘈杂的讨论声在一瞬间炸开。

      "都注意听。"李无涯叮嘱道。章燕点头,握住了刘婷的手。

      “……我们的纳克索斯来了吗?”

      "昨晚就回来了!上次错过的演出今天终于能看了!"两个姑娘激动地窃窃私语。

      "哦,天哪,威廉姆先生真有才,这首歌简直太棒了!主一定会喜欢的!"

      叮——铜铃敲响,舞台的幕布不知道什么时候降下来,一只手慢慢从里面掀开幕布,人群安静下来,激动的情绪却愈演愈烈。

      蓝眼睛的威廉姆退到一边,笑着鼓掌喊道:"欢迎主最爱的小水仙!"

      掌声雷动中,幕布后的姑娘终于露面。露肩的白色吊带长裙托在地上,清瘦的身体包裹在亚麻布里,散开的裙摆堆叠在地板上,乌黑的长发散开遮住人脸,头顶上还有一只编织花环。

      她先是跪坐在地上,摆出虔诚的祷告姿势,然后一边唱歌一边慢慢起身,赤脚围着煤油灯跳起舞,张开手臂旋转着,长裙在空中飞旋,随着她向左转向右转,打开又合上,像是一朵开放又闭合的水仙花。

      雪白的裙边掠过李无涯的眼前,像一只白鸟。这无疑是一场出色的演出,歌声清脆婉转如同百灵鸟,舞步灵动活跃如小麋鹿。所有人都入戏了,章燕只顾搂着刘婷的胳膊摇晃,季白撑着头,一会儿比一会儿坐得直。

      最快活的要数这个叫威廉姆的外国男人,他面带笑容,眼里闪烁着疯狂的火光,手拿相机半跪在地上,膝行围着舞台转,纳克索斯倩丽的身影一帧一帧的定格在相机里。

      钢琴伴奏声减弱,舞台上的纳克索斯熄灭煤油灯,小步退回幕布之后。

      潮水般的掌声席卷而来,章燕兴奋的满脸通红,目光情不自禁的追寻李无涯,这一眼,却愣住了。

      一片欢欣鼓舞的热闹里,李无涯像是被隔离在外,视线不在舞台上,而是看着隐在角落里的圣母像出神。脸抬起,眼帘微微下垂,高挺的鼻梁在细腻的皮肤上画出分割线,投射的黑影遮住一只眼睛,薄唇抿起,明明看上去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却无端叫人看出难过。

      哥……章燕在心里喊了一声,想要安慰他却被再次拉起的幕布打断。

      纳克索斯换了身红裙子,手里抱着羊羔。跳着和刚才一样的舞蹈,只是方向不同,一个在舞台的左边,一个在舞台的右边。

      章燕已经没有了看表演的心情,掐了把依旧如痴如醉的季白,小声呼唤道:"醒醒,别做白日梦了!''

      季白被温柔的歌声哄得要睡着了,疼的哆嗦一下,推开章燕的手又继续心无旁骛的看表演。

      男人果然都不行!章燕在心里呐喊,哦,除了哥和顾老师。

      摸摸藏在袖子里的黄符,章燕暗自决定承担起保护团队的责任,想叫刘婷来商量对策,却发现刘婷也陷入温柔乡的泥潭里,随着音乐的节奏拍着手,对自己的呼唤充耳不闻。再回头看,顾湫安似乎也被蛊惑住了,丝毫没注意到这里逐渐升起的诡异气氛。

      空灵的歌声越来越高昂,血液在血管里奔腾的速度越来越迅疾,耳膜在巨大的感官刺激下喘息着,世界乘在煤油灯里,旋转融化,化作梵高星月夜里卷曲的繁星。

      歌声和舞蹈停止,煤油灯再次熄灭,一只白色蜡烛的幽幽火光亮起。红裙子的纳克索斯亲亲小羊蓬松的卷毛,接过威廉姆递来的用来施洗礼的圣水盆摆在小羊下方。

      章燕的心猛地一跳。

      劝说下崽母羊哺乳的劝奶歌唱起,“你的孩子多么可爱,它正在挨饿……”。魔鬼站在台下,饥肠辘辘的渴望鲜美的□□。

      一柄小刀出现在纳克索斯手中,魔鬼的牙齿闪着寒光,磨刀声卡嚓卡嚓。小羊趴在施洗台上,黑色的湿眼睛安静的注视着台下的教徒,短尾巴欢快的甩着。

      一块黑纱披上纳克索斯的面庞,“主啊……请宽恕我。”刀柄动了动,和魔鬼的目光一起抵在小羊幼嫩的脖颈上。

      “乳汁在你的身体里流淌,请喂饱你的孩子吧……”纳克索斯轻轻哼唱着,小羊的后腿痉挛着,冒着热气的红血随着胳膊摆弄摇篮的动作撒到地板上,蜿蜒到舞台下,弄脏了小羊白色微黄的毛。

      章燕想要大声呼救,嗓子像被棉花堵住,拼命扭动身体,四肢像被灌满了铅。

      混乱的笑声闹声在小教室里游走,修女们胡乱的舞蹈着,脱下一层又一层繁琐束缚的修女服,彼此亲吻,抚摸,躺在圣母像上享受着性的欢愉。口水声,喘息声不绝于耳,上帝闭上眼消失了。

      冷静,冷静,我必须冷静下来,章燕的手不自主的抽动起来,全身肌肉紧绷,我得想办法叫醒大家……幻象!对,这只是个幻象!我们都被这该死的幻象困住了!

      白裙的纳克索斯出现在章燕的视网膜上,她睁着一双忧愁的黑色眼睛,静静看着身体僵直,瞳孔失焦的章燕,嘴唇动了动。章燕下巴一痛,一只死人手塞进口中,抵着她的舌头,冰冷坚硬。

      “唔,唔,滚出去!魔鬼!”死尸的腥臭顺着喉管直达胃部,章燕拼命甩头,恶心的要吐出来,过去被刻意遗忘的回忆挣脱牢笼,在她耳边呼啸。

      "哈哈哈,小僵尸,活死人!"

      “大家都不要理她!我爸爸说了,她和她妈一样,有传染病!”

      “她妈不是老喊她爸畜生吗?你们说,畜生的传染病是什么?”

      "哈哈,禽流感!"

      "哦哦哦,章燕有禽流感!哦哦,章燕是小畜生!"

      年幼的章燕哭着,大喊“我没有传染病,我不是小畜生!”羊角辫被人抓住,小章燕摔倒在地上,磕破了膝盖,满身灰尘,无助的看着孩子们走远,唱着章燕是小畜生……

      小燕的泪水顺着时间通道从章燕的眼眶中流出来,无论年龄大小或是能力强弱,她们的痛苦是一样的,一样的不被看见,不敢坦露。

      怒火在章燕的心中积攒,岩浆从火山口喷涌而出,身体松动的一瞬间,章燕破口大骂“我不是小畜生!你们才是!”,并挥手一掌打碎噩梦。

      梦醒了,天光大亮。

      李无涯捂着脸的手转个方向,轻轻握住章燕的手,放回她的身侧,神色晦暗不明。

      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又发病了,还打了哥,章燕苍白的脸转瞬间充血变红,结结巴巴的想开口,感觉自己嘴里有东西,下意识的咬了一口,诶,有点软又有点硬?

      李无涯闭上眼,长出一口气,再睁开,眼里满是无奈和好笑,空着的手给章燕盖好毯子,问道:“你不打算还我了吗?”

      章燕脑子慢半拍,还在想:“还,还什么?哥我没拿你东西呀。”两人就这么大眼对小眼。

      还是刘婷看不下去,尴尬的微笑着对李无涯打招呼道:“那个……哥,我来照顾燕子吧……”,刘婷面上笑着,心里嚎哭,伸手掰章燕的嘴几次掰不开,越发绝望,“师妹啊,你咬这么紧干什么?要害死你师姐吗?”

      使了几次劲儿终于成功了,等章燕闻到刘婷身上熟悉的香气,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是躺在谁身上。立马就想死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在你最喜欢最崇拜的长辈面前犯了个脑残错误一样,你知道他她不会介意,说不定很快就忘记了,但自己是绝对忘不掉的,这些尴尬降智的画面会不断在脑中刷新,直至你躺到坟墓中。说不定还能让你死前诈尸一次。

      浑身刺挠的乱动,恰好看见李无涯对着光在研究自己咬的牙印,似乎是在深思。章燕羞愧的用毯子蒙住头,闷声闷气对刘婷道:"师姐,我以后没脸见哥和顾老师了……"

      刘婷在心里冷笑,师妹,你话说早了,这样的机会估计以后还多呢。

      章燕以为李无涯肯定是嫌弃自己了,殊不知李无涯发呆的时候只是想——扯平了吧?上次我踩你的脚,这次你还我一口……

      顾湫安笑咪咪的,主动拿了帕子沾水给李无涯擦手。

      我不明白。李无涯想,就一只手指用得着这么擦吗?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打着圈儿的擦,用帕子不够,还要用酒精面巾……最恶心的是,你擦就擦,还想闻一闻是怎么回事?大脑恢复出厂设置了吗?

      鄙夷的撇撇嘴,李无涯抽回手,顺便给了某个神经病一拳头,吩咐原地休息,自己也找了个墙根靠着,思索起来:“纳克索斯,希腊神话中自恋的水仙之神,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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