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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天煞贵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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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达二十四小时的阳光普照大地,娵訾基地迎来一周一次的光明日。然而群众游I行,变异蛇闯入,外城噩耗传遍。
内城派出四分之一的军力将五步蛇驱逐与绞杀,终于在光明日结束之时彻底解决。满目疮痍的街道、鬼哭狼嚎的行人,连繁华热闹的主城区也变成满是血腥的刑场。
那日夏安澜回到37A区的家时,B1016果真候着他。B1016即刻给他进行全身扫描,还问哪儿受伤,怎么伤的,随后将S102基地里带来的急救箱进行伤口消毒处理。
要不是夏安澜阻止,B1016真的能将他包成木乃伊。
包扎期间,夏安澜也将二人分离后的事情娓娓道来。
得来的是B1016的附和:“没错,我也觉得翟璟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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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城中蛇毒的病人不可计数,张老板派给夏安澜留在店铺制药的工作,可怜的B1016承担起最忙碌的体力活——送货。
能够一字不漏背出劳动法的B1016自然不会像夏安澜那么傻白甜当免费劳动力,张老板承诺将他的电费当作工钱付款。
草药铺忙得掀天。
“是是是,就这样讲好,不许提价,我们都多少年老往来。”张老板站在角落,大嗓门环绕整家小店,夏安澜自顾自收拾刺儿菜,半会背后传来张老板的召唤:“小伙子,过来这边。”
没有B1016的灯光,昏暗狭窄的室内,夏安澜经过长达一星期的磕碰,目前膝盖和小腿的清淤也快消除,他放下刺儿菜,熟练地避开药罐和铁架,正儿八经地站着等待发落。
张老板背对着夏安澜,从保险柜取出钱包,急匆匆塞进裤兜,轻悄悄地关上柜门,拿开手机朝夏安澜说:“我出去接个原料的单子,你帮我看会店。”
“好的。”夏安澜点头,紧接着继续说:“我还不知道草药的价格,如果等会有客人来……”
“对,禾桥那家店,记得别迟到啊。”没等夏安澜说完,张老板重新接回电话,继续与另一头的买家商量。“哎呀,我怎么会迟到,我现在都到30区,真没骗你。”
夏安澜紧皱眉头,嘴角挂在颧骨下尴尬地一笑。
“啥声音嘛,就是街旁的小孩。”张老板根本看不到夏安澜的神情,习以为常地做出个噤音的手势,旋即火急火燎的往店外赶。
“哎,张老板!”夏安澜疾步向前,走出店门外想要喊住他,可对方还捧着个手机叽叽喳喳地聊天,粗犷的声音比巷口的喧哗声还吵,他浑然听不进外面半点儿声音,随后渐渐消失在夏安澜的视野里。
夏安澜扶着额头,转身看着草药店,无奈地叹气。
老板不在家,“劳动模范”依旧“我行我素”,先是处理完未清洗过的刺儿菜,再是波斯婆婆纳和几种野草药。
原料处理固然简单,难的是炮制储存和制药。
昨日接到新单,内城有位女士隐瞒怀胎之事,不敢在内城医院购买安I胎药,而内城这种只交易不留底的交易方式得到这位担惊受怕的女士同意,便偷偷派人来外城购买草药。相较于中规中矩的颗粒药,使用草药反倒不易被人察觉,也兴许是张老板小店声名远扬,女士专门选择这家店铺。
夏安澜打算盐制砂仁,称量好所需重量,在店门口开锅准备炒干。
十八世纪蒸汽时代还能使用上天然气,夏安澜庆幸无需钻木取火,外城倒退的速度还在可接受范围。
他操起锅铲,洒下原料与盐,不断翻炒。
锅内发出“滋滋”声响,交杂着锅铲碰撞的铁器声,热气缓缓外溢,使永夜的寒冷少了几分。
倏然,巷口传来汽车引擎关闭的声音。
张老板有个行间习惯,谈妥当双方共饮美酒,谈崩那就两人翻脸,拂袖而去。夏安澜循声望去,以为是张老板谈崩提前回来。
远处的尽头,黑色装甲车与周围的暗色混为一体,只见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
夏安澜情不自禁抿着嘴唇,他对军装有了刻板印象,回想起来都是内城那些冷血无情的死鱼脸军官。
尤其是那个进门自带气场,人见人怕的基地指挥官。
感觉他能隔着皮肤把人看穿。
穿着军装的男人往车内说了几句,随即关上车门,副驾驶那边又下来一个军官,持枪站在后座车门旁,警惕四顾,似乎在保护里面某位大角色。
驾驶座的男人径直走到草药铺前,夏安澜关闭天然气,从锅里取出炒的微干的砂仁,摆放在盘上,紧接着鼓起勇气,如同门店销售面带微笑,讪讪地说:“你好,请问你需要什么?”
夏安澜素日里戴着墨镜,佯装娵訾基地里千百个无名的失明者之一。
军官注视着他的暗色的镜片,淡淡地说:“还有解毒蛇的草药吗?”
光明日里受伤的人不计可数,个个在军方彻底驱赶五步蛇后四处搜寻药店的解药。张老板极度精明的商业头脑顿时派上用场,先是摆出品质略差的明摆台面卖,实际上精品全私藏在储物室内,暗中高价卖给老顾客和外城有权有势且多金的新客。
药品极度匮乏的时候,夏安澜束手无策,他只是个打工仔,不可能指使张老板停止这个毫无人情味的决策,抛弃赚钱的途径。
依照张老板的做法,自然不会轻易告知店内还存放着治蛇毒的草药。
夏安澜面不改色说:“抱歉,店内已经卖光了,请到别处寻找吧。”
军官微微皱眉,环顾四周,视线落在巷口的装甲车内,似乎在无声传递消息。
夏安澜也假装不经意地一瞥,想要透过玻璃窗看清车内的人。
车窗是单向的,其实根本看不到半点影子。
“当真没有?”军官回头质问道。
“没有哦。”能在指挥官面前蒙混过关,自然能在他的部下面前撒谎。
军官面无神色地凝视眼前人,不禁暗想:顶着这幅乖巧的模样,很容易骗得人心脚不着地。
似乎是觉得两人谈论的时间过长,装甲车上的大人物耐不住,推开门一步跨下车。
暮色尚存的永夜很难看清周围的环境,尤其是夏安澜戴着副墨镜,而来人穿着黑色的风衣,完全融入周边的暗色,脚步无声,宛如厉鬼。
“还没买到?”身边一阵低沉且带有磁性的男声传来。
夏安澜倒八辈子的霉才会这么频繁的见到翟璟,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
军官正对翟璟,举手敬礼:“报告指挥官,他说这家店的治蛇毒的药已卖完。”
翟璟瞥了眼夏安澜,毫无情感说:“戴个墨镜我就不认得你了?”
夏安澜:“……”他听话地摘下眼镜,一双浅蓝色的眼睛在暮色里像一颗闪烁微光的水晶。
“还真的有正常工作。”三天过去,冷血魔头依旧嘴毒。
夏安澜瞪了一眼翟璟,小声抱怨:“本来就是份体面的工作。”他严重怀疑翟璟老揪着他去末日狂欢这倒霉事不放,每逢见面都要提上一嘴。
翟璟冷脸说:“三天前还有草药,现在就卖完,真一点存货都没?”
“真的。”夏安澜边说边肯定地点头。
“假的。”翟璟手插进风衣口袋,一脸严肃,“我调查过,前日张强生从城外购入一批新货,数量大得很,两天不可能卖完。依照张强生的性格,应该留有一批靓货等人高价收。”
这几日军方受伤的人太多,内城的药物已经无法满足病人的需求,医院只能把目光投放到外城,一家家收购。识相的双手奉出,顽强抵抗的只能军方上场,武力震慑。?鹑首基地刚经历一起群众自发的反抗,向娵訾基地借出一批军士和医生,目前人手不足,就连翟璟也亲自下场。
翟璟向来做事严谨细微,事无巨细,在指挥官眼皮子底下,没有一件事可以瞒住。
夏安澜一时语塞,头脑风暴,难以找补。
翟璟看出夏安澜的窘迫,问:“张强生呢?”
“张老板吗?他出去了。”
“多久回来?”
“不知道。”
“打电话告诉他。”
夏安澜掏掏口袋,只有一张ID卡,“我没有电话。”
翟璟眉头紧锁,头也不转地吩咐身旁的军官:“让他十分钟之内赶过来。”
军官受命后拿出通讯器拨出一通电话。
真的在十分钟之内,张老板涨红着脸拼命赶回来,在拐角处还懵圈地往灰墙磕了个头,一顿狂奔酒醒得差不多,红晕和酒气味证明此人刚刚待过酒馆。
翟璟的嘴又合不上:“办药草店不如办酒馆,节省你们往返时间。”
夏安澜:“……”真是见缝插针。
张老板却不明所以,还以为是翟璟给他提意见,但又想到指挥官不是什么善人,迫于官威,悻悻地搓搓手问:“不知指挥官这么着急找我回来有什么事?”
“店里三十斤白花蛇舌草以及二十一斤半边莲,我全买了。”
“这……目前这态势,不太好办,小店也要做生意的,能不能……”
“就这样办,其他不谈。”张老板还没说完,翟璟就直接回绝。
军队出价往往以平日的市场价销售,不会高于外城私下交易的价格,这一番张老板根本赚不到半点利润。何况翟璟有备而来,详细到具体数目,自然不留给他任何商讨、藏猫腻的余地。
“门店锦鲤”招来一位贵客,可惜是个天煞孤星。
“那机器人还没回来,你帮我一起搬吧。”张老板对夏安澜说。
“好。”夏安澜瞅了眼翟璟,翟璟警惕地回以一个看不出情感的眼神,随后又转移到张老板身上。
张老板宛如送走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孩子,一脸悲惨地计算刚转到账户上的钱。
夏安澜无所事事站在一旁,看着捆绑好的草药全堆在装甲车。
碰巧此刻B1016跑完半个基地回来,时隔几周,如见宿敌般看到翟璟。军官警惕地持枪对着未登记在册的机器人。
夏安澜立刻跑军官旁按下他的手,慌忙说:“别开枪,他是我朋友。”
军官看了眼翟璟,翟璟摇头示意不用。军官收起枪械,注视着B1016。
“你也跟着去。”翟璟对着夏安澜说。
“我?”夏安澜指着自己,不明所以,“为什么?”
张老板闻言而来,本来就对翟璟抢了他的大生意感到气愤,现在还要挖他墙角。“指挥官,这使不得呀。”
B1016誓死护在夏安澜身边,“不可以。”
翟璟坦然说:“我需要有人看货,如果这批药出事,得他担责。”即使翟璟不想带上夏安澜,但基地确确实实有细目规定非专业人士到外城购药,需要店铺人员协同,以防买到劣质品不能及时解决。
这一条目也让许多不怀好意的商家不敢踩雷。
这是一笔不亏的买卖,张老板没再反对,可B1016依旧不愿夏安澜独自前往内城,“他去,我也去!”
翟璟说:“只需要一个人。”原本带一个人就烦,还要再捎上一个危险程度未知的机器人,他可不想忙活。
“我不是人,我是机器人,不算在内。”B1016厉声说。
跟机器人嚼舌根完全是费时间,翟璟漠视B1016,以平日里命令的口吻对夏安澜说:“上车。”
夏安澜踌躇不前,军官用手肘碰了他的手臂提醒,他也不得不跟上车。
等他拉开后座的车门,心都快凉半截。
翟璟就这么水灵灵地坐在后座,与他一起并排?
他恍惚地看向副驾驶座,推他上车的军官碰巧坐到副驾。
夏安澜面如土色,选择面对事实,跨步上车前不忘提醒张老板:“张老板,砂仁我炒干了,可以进行包装。”
B1016走在车门边,也想跟上去。
夏安澜后肩冒出一个漆黑的枪口,翟璟冷漠地警告:“我说了只要一个人。”
夏安澜赶忙安慰机器人:“B1016,我很快回来的。”
只要夏安澜进入内城,B1016就找不到他的踪迹,更何谈保护他的安全?
电缆芯片制成的身躯内,B1016感觉到有了一根绷紧的弦。他轻轻一按,弦就会颤抖;他若大力一摁,弦就会断裂。
夏安澜就是他心底的那根弦,不可逾越的一条鸿沟立在中间,警告着他时刻听从小主人的话,而这潜移默化中成为他本能的习惯。即使不因为这道代码的牵制,他也会义无反顾地保护他。
他妥协了。
望着逐渐远去的装甲车,在黑夜里汇成一个黑点,彻底消失在可观测的范围内。
一切的观测数据悄然停止,数据归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