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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为人知的旧疤 ...
十九岁,我在A大物理系的选课表上,看见“陆屿”这个名字时,指尖在屏幕上顿了三秒。
窗外的香樟树影晃进宿舍,碎成星星点点的光斑,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那上面抄着半页模糊的手术记录,“S-0719”的编号被我用红笔圈了无数次,墨水晕开的边缘,像极了七岁那年溅在裤腿上的墨绿色孢子。十七岁翻到铁皮盒的那个下午,母亲发白的脸、阁楼里晃荡的灰布窗帘,还有手腕上淡粉色的疤,突然像受潮的墨,在记忆里漫开,染得整个胸腔都发闷。
我对七岁那年的记忆,是从一股消毒水味开始的。
那天是周末,父亲开着黑色的轿车带我们回郊区老宅。母亲坐在副驾,怀里抱着我的蓝色玩具熊,反复叮嘱“别乱跑,别碰爷爷书房里的东西”,可我满脑子都是上周在电视里看见的萤火虫,总想着能在老宅的院子里抓几只装在玻璃罐里。
老宅的走廊很长,墙皮有些剥落,挂着祖父遗留的动物标本——鹿头的角泛着陈旧的黄,狐狸皮的尾巴耷拉着,还有个玻璃罩里的蓝闪蝶,翅膀像被冻住的月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我跑在前面,听见母亲在后面喊我的名字,声音被走廊的回声拉得很长,可我的脚步没停,直到后腰撞翻了走廊尽头的木架。
“哗啦——”玻璃罐摔在地上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墨绿色的液体溅了我一裤腿,冰凉的触感顺着脚踝往上爬,像有无数只细小的虫子在腿上爬。我蹲下来,看见碎玻璃片间,透明的孢子像活过来似的,蜷成一团团,有的已经粘在我的牛仔裤上,在阳光下微微发亮。
“沈翊丞!”父亲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冲过来把我抱起来,动作急得让我的额头撞在他的肩膀上,生疼。我回头看,母亲正用纸巾慌乱地擦地上的液体,脸色白得像张纸,手还在不停发抖,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地上的液体里,晕开小小的圈。
那天晚上,我开始发烧。躺在床上,总觉得身体里有东西在爬,从脚踝到膝盖,再到胸口,像无数根细针在扎骨头。我想喊母亲,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那灯晃得厉害,像老宅走廊里被风吹得摇晃的鹿头标本,影子落在墙上,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再后来,我被抱进了一辆黑色的车里。车窗贴着深色的膜,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闻到父亲身上的烟味,还有一种陌生的、带着雪松味的消毒水味。车开了很久,停在一栋白色的房子前,门口站着个穿白大褂的人,个子很高,背影在路灯下显得很薄,白大褂的下摆被风吹得轻轻晃。
“陈医生,麻烦您了。”父亲的声音很轻,带着我从没听过的慌张,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那个被叫做“陈医生”的人没说话,只是弯腰把我抱起来。他的白大褂上有股淡淡的雪松味,和消毒水味混在一起,意外地让人安心。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看见他胸前的口袋上绣着个小小的标志——像朵展开的花,又像个扭曲的“S”。
我在白色的房间里待了三天。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仪器的“滴滴”声。每天都有护士来给我打针,手腕内侧被扎了好几次,留下了几个小小的针孔,每次针尖扎进去,都有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往身体里流,冻得我打哆嗦。有天晚上,我醒过来,看见那个穿白大褂的人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个笔记本,正在写什么。他的侧脸在台灯下很清晰,鼻梁很高,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睫毛很长,落在眼睑上,投下小小的阴影,眼神落在笔记本上,专注得像在研究什么稀有的宝贝。
“疼吗?”他突然问,声音很轻,像落在雪上的羽毛,轻轻拂过我的耳朵。
我喉间发紧,只轻轻点了点头,指尖有些发颤地抬起,指了指手腕上还泛着淡红的针孔——那里残留着刚拔针的刺痛感,胶布边缘还粘了根细小的绒毛。
他垂眸时,额前碎发扫过眉骨,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他没立刻说话,先朝我弯了弯眼尾,目光软下来像含着温水,随即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覆在我的手腕上,只敢用指腹蹭了蹭针孔周围的皮肤,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很快就好了。”他声音放得很柔,视线从我的手腕移到我脸上,还特意眨了下眼,像在传递某种小约定。说着,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蓝色玩具车,车身上的漆还闪着细弱的光,车轮旁沾着点细碎的银色贴纸,他把小车稳稳放进我掌心,指腹轻轻蹭了蹭我攥紧的指节:“送给你,等你好了,就能拿着它回家玩……”
这么想着,我攥着它,又睡着了。再次醒过来时,我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手腕上缠着白色的纱布,纱布边缘还渗着淡淡的血印。母亲坐在床边,眼睛红红的,看见我醒了,立刻把我抱起来,声音发颤:“小丞,你终于醒了,吓死妈妈了。”
“那个穿白大褂的叔叔呢?”我问,手里还攥着那个蓝色玩具车。
母亲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摸了摸我的头,“什么白大褂叔叔?你发烧烧糊涂了,那是医院的医生,现在已经走了。”她顿了顿,又说,“以后不许再去老宅的走廊了,知道吗?”
我点点头,没再问。我看见母亲床头柜上放着个白色的药瓶,标签上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小小的“陈”字。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那个穿白大褂的人。手腕上的针孔慢慢长好,留下了个淡粉色的疤,像片小小的月牙,藏在手腕内侧,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母亲说那是我发烧时不小心蹭到的,父亲也从不提那栋白色的房子。只有我知道,那个疤的位置,曾有冰凉的液体流进身体里,还有个声音说“很快就好了”。
我十二岁那年,父亲带我去参加一个商业宴会。
宴会厅大得像吞了片星空,巨型水晶灯悬在头顶,千万道光束砸下来,晃得人眼仁发疼。光线落在墨色大理石地面上,碎成满地流动的碎钻,连人影都被映得虚浮。穿笔挺西装的男人、曳着珠光礼服的女人端着高脚杯在人群里穿梭,笑声裹着香槟气泡的甜腻,碰杯声叮叮当当撞在一起,像无数只蜜蜂钻进耳朵里嗡嗡乱转。
我蜷在角落的丝绒沙发里,手里攥着块巧克力蛋糕,深褐色的奶油早沾了满手,连指缝里都蹭着甜腻。可我没心思尝,满脑子都是早上没看完的漫画书——最后一页夹着的那颗玻璃弹珠,阳光照上去会泛出淡紫色的光,是我偷偷从老宅花园里捡的。
“小朋友,一个人在这里?”
清冽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裹着淡淡的雪松味,像突然吹进闷热宴会厅的一阵凉风。我猛地抬头,撞进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面前,外面套着件熨得平整的黑色风衣,领口敞开着,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衬衫。他头发有些乱,额前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峰,笑的时候嘴角会轻轻上扬,右边嘴角还露出颗小小的虎牙,瞬间冲淡了白大褂的严肃。
“我在等我爸爸。”我小声说,慌忙把蛋糕搁在旁边的银盘里,用纸巾反复擦着手心的奶油,指尖蹭得发红。
他低笑了声,在我旁边的沙发坐下,软垫陷下去一小块,带着他身上的雪松味更浓了些。“你叫沈翊丞,对吗?”
我猛地愣住,指尖停在半空,下意识点头。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从没见过他——他的眼睛太亮了,像把星星揉碎了装在里面,看过一次就不会忘。
他没解释,目光却轻轻落在我的手腕上。我心脏一紧,飞快地把校服袖子往下扯了扯,盖住那道淡粉色的疤。母亲昨天还在叮嘱,不许跟别人提这个疤,不许提老宅的爬山虎,更不许提那栋藏在树林里的白色房子。
“你手腕上的疤,是小时候留下的?”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飞落在我袖口的蝴蝶,目光里带着我看不懂的温柔。
我抿紧嘴唇没说话,只低头盯着脚上的黑皮鞋。鞋子是母亲特意买的,崭新的漆皮闪着光,可挤得我脚趾发麻,每动一下都疼。
他没再追问,只是从风衣口袋里摸出张白色名片,指尖夹着递到我面前。上面“陆屿”两个字是手写的,笔锋利落,下面一串电话号码,角落还有个小小的银杏叶标志——和我七岁那年,在“陈医生”白大褂口袋上看见的,一模一样。
“如果以后觉得不舒服,比如发烧、身上疼,或者做了奇怪的梦,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他说,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凉意顺着指尖传过来,却一点都不冷。
我攥紧名片,硬挺的边缘硌得指尖发麻,刚想抬头问他是不是认识陈医生,是不是知道我手腕上的疤,父亲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小丞!你在这里干什么?”
父亲快步走过来,一把将我拉到身后,他的手劲很大,攥得我胳膊生疼。他警惕地盯着陆屿,眼神像在看什么危险的猎物,连声音都冷得发硬。
“这位是?”陆屿站起身,修长的手指自然垂在身侧,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握着个空酒杯,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杯脚慢慢往下滑。
“我是沈翊丞的父亲。”父亲没去握手,语气里的疏离像隔了层冰,“多谢先生照顾犬子,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他拽着我往外走,我忍不住回头看——陆屿还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我身上,嘴唇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最后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风从宴会厅的窗户吹进来,掀动他风衣的衣角,像振翅欲飞的蝶。
.
回到家,父亲把我手里的名片拿过去,看都没看,就扔进了客厅的垃圾桶。“以后不许跟不认识的人说话,尤其是穿白大褂的。”他的语气很严肃,眉头皱得很紧,我从没见过他那样生气的样子。
“可是他知道我的名字,还知道我手腕上的疤。”我说,声音有点委屈。
父亲的脸色沉了下来,“别再提那个疤!也别再想今天的事!忘了他,听见没有?”
那天夜里,我趴在门板上听着父母房间的呼吸声沉下来,才蹑手蹑脚溜到客厅。垃圾桶里还留着晚餐的残渣,那张白色名片被揉得皱巴巴的,边角沾着点灰屑,像被丢弃的小纸片。我用指尖小心捏起它,蹲在阳台的月光下,用湿纸巾一点一点擦着边缘,连褶皱里的灰都没放过,直到名片重新露出平整的白色,“陆屿”两个字在月光下显出淡淡的笔痕。
我把它夹进那本没看完的漫画里,塞进书柜最顶层——那里堆着旧玩具,母亲从不碰。之后的每个晚上,等家里彻底静下来,我都会搬来小板凳,偷偷把漫画抽出来,指尖反复摩挲着名片上的字迹。闭着眼就能想起他的眼睛,亮得像盛着星光;想起他说话时的语气,软得能裹住人心;连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好像都跟着名片上的字迹,悄悄飘进了夜里。
那个号码我始终没敢拨出去。母亲总在睡前坐在床边,指尖轻轻摩挲着我的头发,声音软得像裹了层棉花,却字字扎在我心里:“穿白大褂的都是骗子,会把你抓去打针,疼得你哭都哭不出来。”
可每次我把那张名片从漫画书里抽出来,指尖抚过“陆屿”两个字,总忍不住想起他——他碰我手腕时,指尖轻得像怕碰碎一片羽毛;他蹲下来递我蓝色小车时,眼睛亮得盛着星光;连他说“很快就好了”时,语气里的温柔都像能把人裹住。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骗子呢?
我十七岁那年,祖父去世了。
我们回老宅整理东西,母亲在楼下收拾祖父的衣服,我抱着祖父的旧书,一步步走上阁楼。阁楼里积了很多灰,阳光从天窗照进来,能看见空气中飘着的灰尘,像无数只小小的萤火虫。
我把书放在地上,看见角落里有个樟木箱。箱子是深棕色的,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锁已经生锈了,我用手轻轻一掰,锁就开了,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里面没有祖父遗留的古董怀表,只有一个贴着“禁止开启”的铁皮盒。铁皮盒是银色的,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我打开盒子,看见一管干涸的玻璃针剂、半张泛黄的手术记录,还有张边角卷翘的照片。照片上,七岁的我躺在陌生的白色床上,手腕上缠着渗血的纱布,眼睛闭着,脸色苍白得像纸。旁边站着个穿白大褂的人,脸被照片的折痕切得模糊不清,可我一眼就认出,他的白大褂上,有那个熟悉的、像花又像“S”的标志。
手术记录上,“沈翊丞,7岁,异常孢子寄生”几个字印得极浅,却像烧红的针,扎得我指尖发麻。下面还有几行字:“施行异常孢子清除术,术后孢子残留未清,需长期观察,建议定期复查。”落款处,是一个潦草的“陈”字,旁边还有个更小的签名——“陆屿”。
我的心脏突然跳得很快,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我拿着照片,手指在那个模糊的人影上反复摩挲,指尖的温度让照片的边缘微微发烫。我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宴会上的陆屿——他的身高,他的侧脸,他白大褂上的标志,好像和照片里的人,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小丞,你在干什么?”母亲的声音突然从楼梯口传来,带着明显的慌张。
我赶紧把铁皮盒合上,抱在怀里,退到了阁楼的窗沿边。窗外的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我的头发乱飘。母亲上来时,看见我手里的盒子,脸色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伸手就要抢:“小丞,那是...那是老毛病的复诊记录,没什么好看的,快给妈妈。”
“老毛病?”我看着她,指腹按在铁皮盒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是异常孢子寄生吗?是那个清除术吗?照片里的人是谁?是陈医生吗?还是陆屿?”
母亲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她摇着头,双手在胸前比划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阁楼的风把窗帘吹得飘起来,像个白色的幽灵,铁皮盒上的“禁止开启”标签哗啦作响,像在嘲笑我的后知后觉。我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的梦:潮湿的老宅走廊,墙上挂着的鹿头标本在晃,我追着一只飞虫跑,撞翻了祖父的标本架。玻璃罐摔在地上,墨绿色的液体溅了我一裤腿,里面蜷着的透明孢子像活过来似的,顺着我的脚踝往上爬。再后来就是无边的黑,我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却像被塞进了灌满水的玻璃罐,怎么也回应不了。
“妈,”我把盒子抱得更紧了,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我七岁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从来都不告诉我?为什么陆屿十二岁那年给我名片,你和爸爸不让我联系他?”
母亲哭了很久,才慢慢开口。她说,祖父年轻时曾和一个研究“异常生物”的团队合作,那个铁皮盒里的孢子,就是团队研究的样本。我七岁那年撞翻的玻璃罐,装的就是那些孢子。后来,父亲联系了团队里的医生,给我做了手术,可手术没能完全清除孢子,只能暂时压制。
“那个医生,是陈砚医生,对吗?”我问,声音有些沙哑。
母亲点点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还有个年轻的助手,叫...叫陆屿。他是陈医生带的学生,当时也在手术室里。”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果然是他。原来七岁那年,在我身边说“很快就好了”的人,是他;十二岁那年,在宴会上给我名片的人,也是他;现在,他的名字,还留在我的手术记录上。
“那为什么后来不复查了?为什么陆屿十二岁那年给我名片,你和爸爸不让我联系他?”我追问,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铁皮盒上,留下小小的湿痕。
“因为...因为那个团队后来出了点事,陈医生走了,陆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母亲的声音很轻,像随时会被风吹走,“我们怕那些孢子会再发作,怕你再受疼,怕别人知道你的事...所以...所以才没告诉你。”
那天,我把铁皮盒带回了家。夜里,我把手术记录摊在书桌上,对着台灯看。“陆屿”两个字的签名很小,却很清晰,笔尖划过的痕迹里,好像藏着无数个没说出口的秘密。我想起十二岁那年他递名片时的眼神,想起他说“不舒服可以找我”的语气,突然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打湿了手术记录的边角,让“陆屿”两个字变得模糊。
我从书柜最上面翻出那本漫画书,找到那张皱巴巴的名片。电话号码还在,我犹豫了很久,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按着数字,却还是没敢打。母亲说,陆屿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
可我总觉得,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
我十九岁那年,考上了A大。
填志愿时,我毫不犹豫地选了物理系。母亲问我为什么,我说喜欢物理,其实我心里知道,我是想找那个和“异常生物”有关的团队,想找陆屿,想知道我身体里的孢子,到底还在不在,想知道他当年为什么会在手术记录上签名,为什么会给我名片,又为什么突然消失。
开学那天,我在物理系的选课表上,看见了“陆屿”的名字。
他的课叫“普通物理学(B)”,备注里写着“代课讲师”。我盯着那个名字,手指在屏幕上反复摩挲,屏幕的光映在我脸上,让我想起十七岁那年在铁皮盒里看见的签名,想起十二岁那年宴会上的白衬衫,想起七岁那年白色房间里的雪松味。我的心脏跳得很快,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手指颤抖着,点下了“选课”的按钮。
第一次上课,我提前半小时到了教室。教室里人不多,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课桌上,形成长长的光斑。我选了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把笔记本摊开,在扉页上用黑色的笔写了“陆屿”两个字,字体模仿着手术记录上的签名,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
上课铃响的时候,教室的门被推开了。
门被轻轻推开时,一阵清冽的雪松气息先飘了进来,混着浅淡的粉笔灰味,驱散了教室里的闷热。穿白衬衫的男人走了进来,怀里抱着本深棕色教案,边角磨得发毛,缝线处还粘着点旧粉笔末,封面被摩挲得泛出温润的光泽,一看就陪了他好些年头。
他身形挺拔得像棵白杨树,肩线绷得笔直,白衬衫领口系得一丝不苟,领口扣子扣到最上端,衬得脖颈线条干净利落;袖口却随意挽到小臂,露出腕骨清晰的手——指节修长,虎口处有道浅淡的疤痕,像被细瓷碎片轻轻划过后留下的印子,在阳光下泛着极淡的白,指尖还沾着点未擦净的蓝黑墨水。额前碎发不超过三厘米,阳光斜斜落在他发顶,泛出层柔和的棕金色,连耳尖都染了点暖光,雪松气息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浮动,冲淡了几分冷感,是个很成熟的男人……
他走到讲台前,教案被轻轻放在木质桌面上,只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像颗石子落进静水,原本窃窃私语的教室瞬间静了下来。他垂眸时,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指尖先在教案封面上顿了顿,才慢慢翻开第一页——指腹蹭过泛黄的纸页,动作轻得像在触碰什么珍贵的东西。随后他抬眼扫过全场,目光淡得像秋日清晨结了层薄霜的湖面,没半点波澜,直到掠过我座位时,那道视线才极快地顿了半秒——快得像我眨眼时的错觉,只看见他瞳孔里映着的一小片窗景,没等我看清情绪,他就已经移开目光,指尖在教案上轻轻点了点:
“你们好,我是陆屿,这学期的《普通物理学(B)》,由我带。”他的声音比记忆里更低沉些,像浸了凉水的玉石,清冽又带着点冷硬,和七岁那年在白色房间里听见的、温柔得像羽毛的声音,判若两人。
我的指尖猛地攥紧了笔,笔杆硌得指腹发麻,真的是他……我盯着他的侧脸,台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线条,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连说话时喉结滚动的弧度,都和十二岁宴会上那个穿风衣的男人重合。手腕内侧的疤突然隐隐发烫,像有细小的电流在皮肤下游走,提醒我那些被隐瞒的过去。
他开始讲课,声音平稳得没有起伏,手里的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留下清晰的公式。“我们先复习上学期学过的质点运动定律,”他转过身,指尖点在黑板上的“F=ma”上,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有没有同学能说一下,这个公式在非惯性系中的局限性?”
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粉笔灰落地的声响,没人举手,我却突然撑着桌子站了起来。金属椅腿在水泥地上狠狠划过,刺耳的吱呀声像道裂缝,瞬间撕开了课堂的平静,所有目光齐刷刷砸在我身上,带着惊愕与好奇。
陆屿也回头看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平日里淡如薄霜的眼底浮出一丝疑惑——那眼神很轻,像在奇怪我为什么突然打破沉默,又像在等着我说出下文。
“陆教授,”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声音比平时高了些,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发颤,“如果研究对象不是普通质点呢?比如……带有异常能量的‘特殊存在’,经典物理公式是不是根本解释不了?”
他握着粉笔的指尖猛地顿在黑板上,白色粉末簌簌往下掉,在阳光里划出细弱的光。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涌进来,给白衬衫的轮廓镀上层金边,却没让他的眼神软半分。“沈翊丞同学,”他准确叫出我的名字,语气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这是基础物理课,只讨论可观测、可验证的客观存在。‘异常能量’不在课程范围内,下课自行查资料,不要耽误课堂时间。”
我攥着笔的手更用力了,指节泛出青白,连笔杆都被捏得发烫。他果然在回避。深吸一口气时,胸腔里像堵着团冷雾,我接着问:“可我听说,陆教授以前研究过类似的‘特殊存在’?甚至还……拿活人做过观测样本?”
这句话像颗石子砸进静水,教室里立刻响起嗡嗡的窃窃私语,有人悄悄转头看我,眼神里满是探究。陆屿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放下粉笔,转过身走到讲台边缘,目光直直地锁着我——那眼神里没了刚才的平淡,多了些我读不懂的复杂,像结了冰的湖面被石子砸出裂痕,刚要融化,又被更快地冻了回去。
“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他的声音低了些,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像根绷到极致的弦,“课堂上不允许传播未经证实的信息,坐下。”
“是谣言吗?”我咬着牙,没动,故意把话茬停在这,心里清楚,真正的对峙要留到办公室。
下课铃响时,他没像往常一样留在教室答疑,抱着教案转身就往门外走,步伐比平时快了些,白衬衫的下摆被风掀起个角,又很快垂落。我跟在他身后,手插在书包里攥着那份旧档案复印件,指尖因为用力而发僵,连纸张的边缘都被捏得卷了边。
走廊里的窗户开着,香樟树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啦响,阳光透过叶缝落在地上,像撒了一地碎金子,却暖不了我心里的冷。雪松气息从他身上飘过来,混着走廊里的粉笔灰味,熟悉得让人心头发紧——七岁那年在白色房子里,他身上也是这个味道,只是那时的温柔,如今全变成了冰冷的距离。
他的办公室在教学楼三楼角落,深棕色的木门上贴着张泛黄的“临时讲师办公室”牌子。推开门时,他没开灯,房间里有些暗,只有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靠墙的书架摆满了物理书,书脊上的字迹有些褪色,最上层放着个黑色背包,拉链拉得严丝合缝,像藏着什么不能见光的东西。
“你从哪里找到的关于‘样本’的说法?”他背对着我,声音比在课堂上更冷,手还攥着教案边缘,指节泛出和我一样的青白,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紧绷。
“这重要吗?”我靠在门板上,把书包里的复印件抽出来,指尖捏着纸角轻轻展开,故意让纸张的哗啦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重要的是,陆教授您当年把我当‘样本’研究,用完了就归档,现在又来A大当讲师——是觉得我这个‘样本’还没彻底‘稳定’,想继续观测?还是说,您在找下一个像我这样的‘样本’?”
他猛地转过身,瞳孔骤然缩了下,像是完全没想到我会真的找到证据。目光落在我手里的复印件上时,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抿紧唇,冷声道:“这份记录你从哪里拿的,就还回哪里去。以后不要再提这些事,对你没好处。”
“对我没好处?”我往前走了两步,离他只有一米远,能清晰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情绪,眼泪差点没绷住,“那是哪样?是我七岁那年哭着求你别把我绑在手术台上取样本?还是我十二岁那年攥着你给的名片,盼着你能来‘监测’我,盼着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和别人不一样?陆屿,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不承认,我就永远不知道自己只是个随时可以被丢弃的实验品?”
他的脸色更白了,嘴唇抿成条直线,眼底的情绪越来越复杂——有无奈,有疼惜,还有些我看不懂的挣扎,像被困在笼子里的兽。可他最终只是闭上眼,再睁开时,那点情绪又被冰冷的外壳裹住:“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别瞎猜。”
“不是我想的那样?”我笑了笑,眼泪却顺着眼角滑下来,砸在复印件上,晕开一小片墨迹,“那你告诉我是哪样?你解释啊!”
他没说话,只是转过身走到书架前,背对着我,肩膀绷得很紧,连白衬衫的线条都透着僵硬。窗外的风吹进来,吹动他的衣角,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很失望——我以为他至少会解释,会道歉,哪怕是编个谎言,可他什么都没说,沉默得像默认了我的所有猜测。
从那天起,我们的关系彻底变成了水火不容。
每次上课,我都会提前准备好各种刁钻的问题,专挑他可能涉及“异常研究”的地方问。他讲热力学第二定律时,我会举手:“陆教授,‘熵增’是不是也适用于‘意识寄生体’?毕竟它们也是一种能量形态。”;他讲波动光学时,我会追问:“如果用特定频率的光照射异常孢子,能不能让它们彻底失活?您有没有做过相关实验?”
他每次都能精准地避开核心问题,用专业知识把话题拉回课堂,语气冷淡又刻薄,像在对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学生。“沈翊丞同学,你的问题超出了课程范围,建议课后查阅相关文献,不要在课堂上浪费时间。”“科学需要严谨的证据,不是靠空想和猜测,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有次下课后,我故意把笔记本落在桌上,等他收拾东西时,才慢悠悠地回去拿。他正弯腰捡我的笔记本,指尖刚碰到封面,我就伸手抢了过来,冷笑一声:“陆教授,我的东西就不劳您费心了,万一被您当成‘样本数据’收走,我可担不起。”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神里闪过一丝受伤,可很快又被冷意覆盖。“你想多了。”他直起身,拿起自己的教案,绕过我就往门外走,擦肩而过时,我听见他极轻地叹了口气,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同学都看出了我们之间的剑拔弩张。课间总有人凑过来,压低声音问我:“沈翊丞,你是不是跟陆老师有过节啊?每次上课都故意跟他对着干。”我每次都只是扯着嘴角笑一笑,没接话——我没法跟他们说,我和陆屿的纠葛,早在七岁那年那间飘着消毒水味的白色房间里,就已经埋下了带刺的种子,连根系都缠着解不开的过往。
我那时笃定自己找到了所有真相,认定自己不过是他实验记录里冰冷的“样本”,是他众多研究对象里不起眼的一个。却不知道,每当课堂上他避开我的问题、冷着脸让我坐下时,深夜的办公室里,他会独自拉开书架最上层的黑色背包——里面整整齐齐叠着我七岁时的手术记录,纸页边缘都被翻得发毛;十二岁那年他递我的那张名片,也被小心塑封起来,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还有一本摊开的笔记本,每一页都写满了我的名字,字迹从工整到潦草,像藏着说不出的急。而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有一行被反复划掉又重写的话,墨水晕开了好几层:“小丞,再等等,等我找到剥离剂,就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这些我当时全不知道。我只看得见他课堂上的冷淡,感受得到他办公室里的疏离,满心都是“他把我当实验品”的恨意。可矛盾又像藤蔓一样在心里疯长——恨他时,只要在课堂上瞥见他挺拔的背影,只要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味,七岁那年他蹲下来轻声说“很快就好了”的温柔,十二岁那年他递名片时眼里藏着的星光,就会突然冒出来,扎得心口一阵发疼。
我以为自己是在报复,是在拆穿他伪善的面具,却没发现,每一次和他针锋相对,每一次故意提起过去刺痛他,其实都是在把自己往更深的执念里推,连呼吸都裹着解不开的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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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腹黑毒舌执念攻×高冷炸毛潜力受 主角:沈翊丞、陆屿. 配角:配角们…… 作者有话要说: 写陆屿和沈翊丞时,总忍不住心疼他们QAQ,这对的感情里藏了太多“身不由己”;其实“意识共振”不只是科幻设定,更是他们心意相通的证明——哪怕嘴上说着讨厌,潜意识里早就认定了彼此。很高兴最终能让他们解开心结,也希望大家都能在遗憾里找到圆满~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