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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言默乌云,乌云言默 ...

  •   柳泛走了之后,那老师倒好茶,坐回自己的工位。

      “沈老师,那几个学生家长到底找你有什么事啊?”他把茶一放,斜着眼朝沈宁城看过来。

      “没什么,一些私人的事情。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实话实说啊,说你请假了,进市区了。”

      那老师说着,把脚翘在桌子上,晃着,几分轻慢地说,“你说你,进市区干嘛了?什么私人的事啊——”

      “找几个朋友叙叙旧而已。”

      “什么朋友?”那老师嘴角勾起来。

      “没必要一五一十和你汇报了吧。王老师。”沈宁城语气冰冷下来,他把柳泛写给他的A4纸折好,放进抽屉里。

      “那没必要!”王老师迅速很夸张地提高了音量,“我们沈老师做事情,我们别的人都不敢置喙!就是那几个人总是起来找你,你总是不在,我们也深受其扰。”

      “没要你们帮我说谎,次次都是实话实说,有什么难办的。”

      沈宁城站起来,准备去把保温杯里沉淀的一些脏东西倒掉。

      这时,恰巧门口又来了一个老师进来了。

      王老师见状大声说:“许老师你听听看!老沈竟然说我们没什么难办的!帮他给学生家长答复还不算难办啊?早上下课我刚要休息一下,一睁眼三个大汉往我面前一站,杀气腾腾的,魂都吓没了半条!”

      新进来的那个姓许的和稀泥一般地笑了笑,拍拍沈宁城的肩膀:“哎呀……那是自然啊,也只有我们沈老师可以和家长好好坐下来聊天,我们别人没有这本事。我们老沈的看家本领就是和学生家长关系好——关心学生热爱学生,爱屋及乌,都已经爱到家长身上去了。”

      沈宁城站在那里,像一座雕像。

      开水从饮水机口流出,斜着流进保温杯里,又满了出来,一小股一小股从杯口沿着杯壁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流,他却浑然不觉。

      过了一会儿,他如梦初醒,把盖子盖好,转过身去。

      “怎么?沈老师,要去哪里?”

      “私人的事。”

      说完,他就离开了。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仓皇地逃离。

      办公室的门一自动关上,里面顷刻间充满了快乐的空气。

      “私人的事!”姓王的和姓许的一起笑了出来。

      “他一天到晚就是有这么多'私事'要处理,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人了。”王老师把自己桌上烟灰缸里的烟往垃圾桶里“咔咔咔”地敲干净。

      “高材生就这样。就算虎落平阳那也是趾高气昂的,跟我们都没话说的。”许老师拉开自己的椅子也坐了下来。

      “哼。高材生?他趾高气昂靠的是高材生吗?我看靠的是'势'!狗仗人势!”

      烟灰倒干净了,烟灰缸被放回桌上,王老师又朝着垃圾桶吐了一口唾沫。势头之猛,好像吐在他仇人身上。

      “世界上谁不借势?不借势不靠贵人就得一辈子在地上趴着呗。”许老师笑了笑,往王老师这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可不要紧,一下子就把王老师看火了。

      “在地上趴着!!说得对!!在地上趴着!”他伸手狠狠地扣了扣桌面,咚咚响,“我们这种豁不出去的人就混不好啊,没办法步步高!!豁得出去就是了不起!”

      “可不止豁得出去。言家谁都能攀上?”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谁知道?三十岁了,竟然还能去当小白脸!这种事情,你要我年轻个几岁我绝对干不出来!那是有夫之妇!”王老师越说越激动,好像他是那个被戴了绿帽的言总长。

      “亏言总长不知道!要是言总长知道了,非弄死他不可!”他说得咬牙切齿。

      “你怎么知道言总长就一定不知道?”许老师轻描淡写地说。

      “第一个老婆都跟人跑了,第二个老婆还把他绿了,这要是知道了,不一枪先把沈宁城崩了,留到现在,我说他是王八!”

      这一句话说出来,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

      不仅许老师不再接腔,甚至连时针都好像不走了。

      王老师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说错话了,他很快冷静下来,啧了一声。

      这一场酣畅淋漓的批判就以此告终。

      接下去两人又欲盖弥彰地聊了聊学校的事务,都心不在焉,假装没听见那几句话。

      这几天按理说柳泛过得不错。

      他第一次知道那种拱火的人是什么心理,还有发战争财的感觉。

      但最近一早醒来,越想越不安心,越想越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

      沈老师,还了。佼佼,给了。柳志鹏,给了。

      照理说,他的日子应该已经彻底明朗起来了。无债一身轻啊!前途真光明!走在去上课的路上,太阳都明媚了起来。

      “太阳公公早上好啊!”他甚至想打个招呼。

      可是他总隐隐约约感觉,在这片晴朗的天空之下有着一片令人不安的乌云。

      这节课是一个姓王的老师的课,没什么意思,他坐在后排。

      一坐下去,他就感觉不对。

      不对不对。

      不对。

      果然,乌云就坐在他的身边。

      “好巧啊。”言默抬眼开口。

      “呵呵。好巧啊。会长。你也坐这?我路过。替朋友过来放个东西。”

      当然没有什么“朋友”。柳泛把手里一本书往桌上一放,像壁虎舍弃尾巴一样决定溜之大吉。

      言默一把把他的手按住。

      很有攻击性的一个举动,柳泛吓了一跳。

      但是低头一看,这手竟然比他略小一点,还比他嫩得多。

      这倒没什么,比柳泛手嫩的人多了去了,只要远离化学,谁都能轻而易举拥有比柳泛还嫩的手。但如果是言默的手,他就是莫名感觉怪怪的。赶紧把手抽回来,塞进口袋里。

      “坐。”会长命令。

      柳泛只好咽了口口水,再次用屁股把翘起来的椅面压平,坐下来。

      “东西呢。”

      “什么?”

      “还要我提醒你?”

      言默的手并没有收走,而是在桌上以某种固定的节奏没什么声音地弹着,他在等他的回应。

      柳泛没办法了。

      躲也躲不过。普天之下,只有这片乌云要在他头上精准地下雨。

      “行。我给。”他无奈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张皱皱巴巴的钱递给了言默。

      言默不接,他就扔在桌上。

      言默看着桌上这两团钱,皱着眉头,十分嫌弃。

      这有什么办法?他们给他的时候就是皱的,又不是他自己没事揉的。

      再说了有就得了。他还不想给呢。

      “你不要?不要我收起来了。”柳泛说。

      “你打发谁呢?”言默说。

      “他们给我的时候就是皱的。不是我自己揉的。”柳泛解释。

      “两千。少一分都不行。”言默的脑子一如既往,不接受任何转移话题。

      柳泛稍微抬眼看了看言默。

      他的表情还是很嫌弃,微微愠怒,眼尾上挑,眼神却清亮。第一次这么近看他,近得能看见浓密的睫毛在他眼睑投下一片薄薄的阴影,显出着一点淡淡的疏离。

      还挺少年气。跟个偶像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柳泛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感谢言默能亲自来催债,而不是随便使唤一个人来。

      他手底下每个人都比他狰狞多了。

      “傻了?”言默讽刺他。

      “没傻没傻。”他赶紧从他脸上醒过来。

      柳泛稍微回忆了一下,言默上次说如果他还不上就要他和老爹老师说再见。

      老爹倒无所谓,老师可不行。

      “你上次让我还钱,我没忘,一直记着呢。”

      “那钱呢?”

      “这不是。”他伸手指了指桌上。

      “会长。你别对我要求太高行不行?我真的没钱给你了。我这个月已经弹尽粮绝了。”

      “我人生可不容易了,你看我,我有个爹你也知道,还有个妹妹,这么点大,还要还沈老师,我真的是个骆驼祥子不堪重负了。”

      “就这两百块你还嫌弃,这是我一周的饭钱啊。”

      “你要是实在不行那你把我的命拿去吧,来吧,要杀要剐随便你好了。”柳泛把自己的脖子伸了过去。

      言默一躲,睫毛闪了一下。柳泛很满意。

      某种意义上说,言默是很通人性的。

      下一秒,他说。

      “把沈宁城的钱要回来。还我。”

      。。

      “哪有还出去的钱又要回来的?”柳泛努力沉住气,跟他解释,“这样吧。我跟你保证。我会还你的。再给我些时间。”

      “一定一定一定。”柳泛诚恳地说,“要不这样,你先把我这周的饭钱拿去,当做利息。”

      他伸手压住那两百块,把两团钞票压扁,推过去,手却没有放开。

      你但凡有良心……

      言默看着柳泛,站了起来,撇了台上一眼,姓王的还在滔滔不绝地唱独角戏,无聊透顶,懒得听了。

      他单肩挎上包,从柳泛身边走过去,柳泛松一口气之际,他转过头来,把钱从他指缝中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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