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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祈愿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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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琛。”文知祐站在墓前,发丝随着风吹缓缓而动,额前的碎发半遮着双眼,看不清眼神里的情绪。
他把几块桂花糕放在墓前,轻轻笑着说:“这个是我新做的,特别好吃,给你吃。”
他轻轻的擦拭上面的灰尘,像是一种抚摸。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只觉得你真好看,我想和你玩,妈妈告诉我,我追着你喊‘哥哥,可以跟你一起玩吗’那时我6岁,你7岁,我们在沙滩上堆城堡,你当时就比我高很多,我明明天天都有喝牛奶,即便后来,我总是去你家蹭饭,你还是长的比我高,我当时就想,我一定要超过你。”
他眼眶有些湿润,接着说,“现在我比你高了,今年我25岁,你18岁,我多想回到从前,你教育我的日子,你和妈妈,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他心里默默想着,原来曾经习以为常的幸福时光,如今再次谈起,都是奢望。
“我们年龄相仿,你却处处照顾我,本应该我承受的痛苦,你那么傻...”一滴眼泪悄悄流过脸颊,无数次的情绪的潮汐,又一次汹涌澎湃,“你再对我笑一笑,好不好。”
“妈妈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所以我只能陪你一会,我留不住太多东西了,留不住季节,留不住时间,留不住我爱的人,我总在想,我如果能够回到过去,我想留住这些,留住你们。”
“等我走了你再吃桂花糕,还有,多来梦里看看我。”他话语间有些别扭,然后浅浅地笑了一下。
他静静地凝视着墓前的照片,太多的回忆涌入脑海里,一阵秋风徐来,也吹不散那些堆积依旧的心里的雾霭,他只想多陪他一会。
风从墓前吹来,环绕在他身边,这是无言但有声的拥抱,哪怕只有一个人知道。
“我走了,琛哥。”
回到医院以后,文知祐看着妈妈瘦削的脸庞,他咬着唇,擦干泪痕,继而和医生沟通情况,医院里冰冷的温度,在秋天的加持下,让他整个心都是冰凉的。
他坐在妈妈旁边,轻轻握着妈妈的手,文理理半梦半醒着睁开眼,笑着摸他头,看见桌子上的保温桶,有些费劲地起来,“又给我做什么好吃的了,我这辈子真是命好,有这么疼我的儿子。”
文知祐打开保温桶,盛了一碗,轻轻吹着,舀了一勺递给她嘴边,“今天做了鱼汤,很鲜的,妈你尝尝。”看着文理理幸福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文知祐内心的沟壑被填平了。
“是妈妈喝过最好喝的鱼汤。”文理理眼眶有些湿润,她稳住声音,边喝边说。
他没有离开病房半步,雨夜的一天,他一夜无眠,雨水从窗前滑落,淅淅沥沥。他忙碌了好几天,处理妈妈的丧事,时间好像真的停止了,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喘不上气,那段时间他彻夜未眠,顶着乌黑发青的眼圈,如果细细看去,曾染黑的些许头发,旁边又生出几根夺目的白。
文理理回到了故乡,文知祐失去了妈妈。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安顿好了许多事情,李芩芩建议他出国旅游,好好放松放松心情,文知祐采纳了,他漫无目的的走着,想着,想到小时候,想到曾经憧憬的未来。
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长大的,换句话说,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真正理解了成长的含义,理解生离死别,理解爱与恨,理解无尽的泪流。
他趁着落日余晖,走在沙滩上,耳畔传来的拍岸声,清晰明朗,突然,他好像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满身的疲惫,似乎是出现了幻觉,他往里走,往里追,大声的呼喊,但没有人能听到,没有人回头。
他坠入了海里,冰冷的海水将他紧紧包裹住,他水性差,分不清是海水还是眼泪,只觉得,喉咙被紧紧扼住,他在心里默念,或许,一切都是命运造弄。
他闭着眼,脑海如影片一样播放着曾经二十五年的光景,第一次牙牙学语,第一次喊妈妈,第一次和付琛的相遇,第一次一起散步在余晖之下,第一次俩家一起聚会,在夜半时分的追逐星星,在海边的呐喊,付琛的离开,coco的离开,妈妈的离开……
好像,一切的一切,都是幻觉。
突然,一股强劲的力量将他拉了上来,酸涩的双眼突然重见光明,耳边嗡嗡声作响,浑身没有力气,他欲睁眼,耳边的声音渐渐明晰,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属于那个人的声音,“祐祐,还好吗?”
被海水弄湿的头发紧紧贴在脸颊,海风吹拂在脸上,带着丝丝凉意,他以为自己幻听了,身体突然僵硬,愣神了几秒,直到下一句声音响起,语气温柔,带着些慌乱:“都说了让你不要往里去,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文知祐的嗓子好像比刚刚还要疼,他说不出话,看到眼前人的那一刻,眼泪开始止不住的流,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付琛?”
付琛看见他一脸懵的样子,眉头微皱:“怎么哭了?海水进脑子了?不认识我了?”
文知祐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地跳跃,他一句话也说不出,下一秒,他紧紧抱着付琛,将头抵在付琛的肩膀上,眼泪打湿了衣襟。
付琛也不说话,轻轻拍着文知祐的背,帮他顺气。两个人坐了许久,等到余晖落尽,旁边两三点人都渐渐散去,只剩下海浪汹涌的声音,和两个人的心跳共振。
文知祐不敢睁眼,不敢说话,他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如果是梦的话,请在做久一点吧。
直到他后知后觉睁开眼,发现付琛还在抱着他,他抬头看付琛,双眼有些发红,对视的那一刻,他看见对方瞳孔里倒映着自己,他掐自己胳膊,嘶了一声,又拍拍自己脸蛋,他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梦了。
文知祐低头看着自己穿着米白色的一套休闲衣,他思索着:这件衣服,好眼熟。
看着眼前人一会摸摸这,一会看看那,付琛觉得他脑袋真的坏了,有些无奈地捧着他脸:“文知祐,哪里不舒服?”
文知祐摇摇头,他在内心复盘这一切,如果说,这真的不是梦呢?如果说,真的如他所愿了呢?
他细细地盯着付琛,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他跑去海边,付琛一把拉住他:“还去?小命不要了?”文知祐转身拽住付琛,开口说道::“我就看看,你陪着我。”
他静静地看着这片海,是他和付琛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徐徐微风,像曾经许多次那样,只是这次,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眼神里有些炽热,转身看他,声音仍有些颤抖:“现在是哪一年?”
付琛不明所以:“2022年8月17日,怎么了?”
付琛细细回想着,那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是升高二的那个暑假,有些回忆隐隐约约涌现出来,好像在九年前,他和付琛来到这,他想游泳,没想到突然抽筋了,差点呼吸不上来,付琛把他拉了起来,从那以后,他就不怎么碰水了。
“文知祐,你有点奇怪。”付琛半眯着眼睛,用手在文知祐脸颊上轻轻地揉了揉,“你不会是文知左吧?”带着戏谑的笑,“好啦不逗你了,应该是累着了,不是说今天去你家?回去歇一歇。”
文知祐点点头,拽着付琛的衣袖,随便找了个借口:“我有点站不稳,拽着你走。”
付琛挣脱开来,蹲在他前面,向后看了一眼,示意他上来,“我背你。”文知祐没有拒绝,他太太太怀恋,属于付琛的温度。
他有些迷恋,又有些害怕,害怕第二天醒来,又回归冰冷的卧室,孤零零一个人。记忆里的他,在妈妈和朋友爱的灌溉下,是明媚向阳的,后来的一切变故,渐渐抹去了那部分的自己。现在的他,多了一份平静,和执着。
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人,竟然是曾经的我,他想了想:原来这么些年,我都忘了,我原来有多么幸福,我也在成为大人的道路上,不断的失去,不断的学会分别。
他不能让别人发现异常,他要努力追寻被遗忘的自己。
思绪之间,付琛将他放下来,他打量着眼前的家,思绪回到了那年夏天。
高考完的那个夏天以后,文知祐和妈妈就搬了家。搬家前,付琛和文知祐是邻居,天天互相去对方家蹭饭,两家特别熟络,不分彼此。
文知祐站在门前,深深地呼吸,他将手指放在门前,打开门锁的那一刻,浑身竟然有些颤抖,他往里慢慢地走,文理理从厨房探头出来:“宝贝回来啦?快跟琛琛坐那,饭马上好。”
付琛提了袖子:“阿姨我来帮你。”说着往厨房去,文知祐沉默着,凭借着那些蜂拥而至的记忆,找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悄悄地反锁住门,然后立马坐在门后,咬着唇,不敢发出声音,眼泪从右眼落下一滴,然后是两滴三滴。
“谢谢。”他轻声说。
谢谢,让我再看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