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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解释也许是谎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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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站在讲台中央,用力咳了几声,试图压下教室里的嘈杂。“咳咳咳!都安静下来!”他双手虚按,示意大家注意,“我给大家简单介绍下,这是转来我们学校的新同学。新同学,你给大家自我介绍下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魏祁遐身上。
然而,魏祁遐那双深邃的眼睛,从进门起就仿佛黏在了许清夏身上,带着一种复杂到令人心惊的专注,迟迟没有移开。那目光里有太多东西,沉重得不像一个十七岁少年该有的眼神。
“魏同学?”老陈见他没反应,又抬高声音喊了一次。
魏祁遐这才恍然回神,像是从某种深沉的梦境中被强行拉回现实。他敛下眼底翻涌的情绪,拿起半截粉笔,转身在黑板上飞快地写下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魏祁遐。
“大家好,我叫魏祁遐。”他转过身,声音起初有些低沉,但很快,他的语调开始变化,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近乎夸张的激动,“从淮一转来的!大家以后有不会做的题可以问我!或者——”他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再次扫过许清夏,语气变得更加激昂,“有人欺负我们班的人,我帮你打回去!”
这话一出,教室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
同学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这年头,还有这么……“古道热肠”的转学生?这自我介绍也太社会了吧?
老陈站在讲台边,脸上的肌肉似乎抽搐了一下,他沉默了好几秒,才勉强打着哈哈圆场:“呃...原来魏同学是个很爱...替大家打抱不平的人哈,哈哈……大家鼓掌!”
“啪啪啪啪啪......”
顿时,雅雀无声的教室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但这掌声里,多少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意味。
然而,在这片掌声中,只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叉着胳膊,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冷笑,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淮一转来的?有什么了不起的。”许清夏清冷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掌声,带着尖锐的嘲讽,“这么喜欢打抱不平,要不去试试演□□老大啊……”
他的敌意如此明显,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直直刺向魏祁遐。
这并非单纯的厌恶。许清夏在试探。他需要判断,眼前这个魏祁遐,究竟是那个尚未经历一切、只有十七岁的少年,还是那个和他一样,从血泊中重生归来、带着满身罪孽与执念的疯子!
被当众如此嘲讽,魏祁遐的脸上却没有出现预料中的恼怒或尴尬。他反而微微蹙起眉,用一种带着几分茫然、几分无辜,甚至像是受了委屈的眼神望向许清夏,声音也放轻了些:
“同学…我们之前…认识?”
许清夏的心猛地一跳,对上那双眼睛。
这特么眼睛里像有一片星辰大海。
即使心中充满了恨意,许清夏也不得不承认,魏祁遐的这双眼睛生得极好。此刻,那双眼睛里漾着水光,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足以让任何不知情的人心生怜惜。
许清夏几乎是立刻移开了视线,强迫自己看向窗外摇曳的绿荫,借此平复瞬间紊乱的心绪。他想,眼前这个魏祁遐,有可能真的只是十七岁的他。因为这么中二又沙雕的自我介绍,确实是十七岁那个张扬不羁的魏祁遐能说出来的话。
于是,他收敛了些许外露的敌意,换了一种更显疏离、更像是对待陌生挑衅者的态度,淡淡地回答:“不认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嘲弄,“在梦里认识。”
他们之间的对话早已引起了周围同学的窃窃私语。
“咱班许学霸认识他?”
“不会吧?这帅哥从淮一转来咱们这破学校?不可能认识学霸啊……”
“感觉气氛怪怪的……”
其他人都在小声讨论着他们是否相识,各种猜测在空气中弥漫。
但只有魏祁遐自己知道,他不是十七岁的魏祁遐。
在许清夏说出“在梦里认识”这几个字时,魏祁遐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他记得!他一定也记得!但他表面依旧维持着那副略带困惑和无辜的表情,心里却暗流汹涌:
终于……又见到你了,清夏。这一世,我终于有机会靠近你,跟你解释,弥补我犯下的所有错……
这时,老陈再次开口,试图掌控局面:“都别吵吵嚷嚷了!魏同学,既然你和清夏……呃,看起来挺有缘分的,那你干脆就坐他旁边那个空位置吧!”
此言一出,一个人直接懵逼了。
赵费:?
赵费原本坐在许清夏后桌,正竖着耳朵吃瓜,没想到瓜突然砸到了自己头上?新来的转学生凭什么一来就抢了他“前任”同桌的宝座?(虽然他和许清夏只是普通同桌关系)
魏祁遐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微光,但脸上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好的,老师。”
他拎着书包,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步伐稳健地走到许清夏旁边的空位坐下。他将书包塞进课桌,然后侧过身,朝着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许清夏,再次伸出手,语气友好得无可挑剔:
“你好,同桌。正式认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许清夏连眼皮都懒得抬,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许清夏。”
魏祁遐伸出的手依然固执地悬在半空,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老陈在讲台上开始讲新学期的注意事项、鼓励大家努力学习之类的话,那只手依然没有收回。
许清夏根本不理他,自顾自地拿出课本,仿佛旁边的人和那只手都是空气。
过了好一会儿,魏祁遐看着许清夏紧绷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落寞和了然。他想了想,最终还是缓缓地、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没再说话,也学着许清夏的样子,拿出了新发的教材。
七班的教室并不小,容纳着三十几名青春洋溢的学生。许清夏他们几个的位置在教室中间的第三排,算是黄金位置。右排靠窗,能感受到阳光和微风;左排靠墙,略显压抑,但能清晰地观察老师的动向。
魏祁遐的后桌是个女生,叫沈淼,因为名字三个水,加上性格开朗爽快,人缘极好,被大家戏称为“三水姐”。她和许清夏是关系很不错的朋友,和班里的男女生都能打成一片——但只有赵费除外。
这两人从初中认识起就是一对欢喜冤家,死对头。要是让他们做同桌,那绝对是鸡飞狗跳,没有一天安稳日子。除此之外,还有文静内向的姚苒琪、热爱篮球的张晋等人,他们构成了这个小圈子的基本盘。
现在,一切又回来了。要从高一重新开始了。
只是,对于许清夏和魏祁遐而言,这场“重新开始”充满了荒谬与讽刺。他们俩,上辈子一个恨不得对方早点去死,另一个则偏执地希望对方只属于自己,至死方休。重生后,竟又在命运的捉弄下,成为了同桌。
这究竟是上辈子未尽“缘分”的延续,还是新一轮折磨的开始?
开学第一天,通常不会正式上课。各科老师轮流来到教室,走马灯似的讲了许多关于新学期要努力学习、端正态度的话,算是认个脸熟。
到了下午,学校照例安排大扫除。
教室里熙熙攘攘,同学们拿着扫帚、拖把、抹布,各自忙碌着。许清夏被分配的任务是清扫教室后面储物柜旁边那一小片区域的垃圾。那里角落狭窄,积了些灰尘和纸屑。
他正低头专注地扫着,一个身影快速地靠近。
魏祁遐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许清夏,见他一个人在那边,立刻以帮忙为理由,扔下自己手里的抹布,快步走了过去。
“同桌,需要帮忙吗?”他的声音带着刻意放缓的柔和。
许清夏动作不停,连头都没抬,仿佛没听见。
“同桌?”魏祁遐又靠近了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同桌?”
回应他的,只有一个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的字节:
“滚。”
这个字像一把无形的锤子,狠狠砸在魏祁遐心上。他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他真的依言后退了。不是一步,两步,而是整整退了十步远,一直退到了教室后门的墙角边,才停下来。他就那样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许清夏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许清夏强忍着背后那如芒在背的视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迅速将垃圾扫进簸箕,倒进垃圾桶。做完这一切,他松了口气,准备去洗抹布。
一转身,却看见魏祁遐并没有离开,而是蹲在刚才他退后的那个墙角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着什么,背影看上去竟有几分……落寞和可怜。
许清夏的心像是被什么细微的东西刺了一下。
他以为魏祁遐是因为被他那句“滚”伤了自尊,心情不好才蹲在那里。毕竟,如果对方真的是十七岁的魏祁遐,那个骄傲又敏感的年纪,被新同桌如此恶劣地对待,感到难过似乎也……情有可原?
许清夏内心挣扎了片刻。他告诉自己,如果对方只是十七岁的魏祁遐,那么前世的那些罪孽,此刻的他尚未犯下。自己是否应该把对前世那个疯子的恨意,完全投射到这个“无辜”的少年身上?
他终究还是没能完全硬下心肠。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鬼使神差地朝那个蹲着的背影走了过去。
“喂,”他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发什么呆?你没被人骂过?”
听到他的声音,魏祁遐猛地抬起头。
那一刻,他眼中迸发出的不是委屈,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急切。
“不是!”他倏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差点撞到许清夏,“清夏,你能听我给你解释吗?求你了!”
“清夏”?“解释”?“求你”?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如同惊雷,在许清夏耳边炸响!
许清夏瞳孔骤然放大,身体瞬间僵硬如铁,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凝固了!他死死地盯着魏祁遐那双充满了哀求和解脱欲望的眼睛,之前所有的猜测和侥幸心理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眼前这个魏祁遐,根本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尚且“无辜”的少年!他仍然是那个重生回来的他!那个偏执的、疯狂的、直到死都不肯放过他的魏祁遐!
巨大的恐惧和被欺骗的愤怒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
“你解释的还嫌少了吗魏祁遐?!”许清夏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颤抖,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些话,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泣血,“你他妈就一疯子!畜牲!你就不能放过我吗?!重来一次还不够吗?!”
他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生理性的泪水,眼眶通红,但那泪水倔强地没有流下。
因为他已经听够了所谓的“解释”。
在他心里,魏祁遐的那些解释,从来都只是为了掩盖其控制欲和偏执行为的华丽谎言。
解释,不是强迫让别人相信谎言。
而是用事实和行动来证明诚意。而魏祁遐的前世,没有任何行动能匹配上他那些苍白的解释。
魏祁遐被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恨意和绝望钉在了原地,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许清夏猛地转身,像是逃离什么瘟疫一般,决绝地、踉跄地冲出了教室后门,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空旷的角落,只剩下魏祁遐一个人,和他那再次破碎、无处安放的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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