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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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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雪落时，简历已寄出
十一月的东北，雪是不讲道理的。
艾诗站在北方大学体育馆门口时，睫毛上已经结了层白霜。风卷着雪沫子往衣领里钻，她把围巾又紧了紧，露出的半张脸冻得发麻，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儿似的疼。大四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早，招聘会也跟着这场大雪，挤在了毕业季最紧张的节点上。
“快点快点！再磨蹭好位置都被占完了！”舍友林薇从后面推了她一把，红色羽绒服像团跳动的火，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格外显眼。林薇手里攥着一沓简历，边角被她捏得发皱，却依旧迈着大步往场馆里冲，“听说今天东三省好多教育局都来了，咱们师范类的，就得盯紧这些铁饭碗！”
艾诗被她拽着往前跑，黑色羽绒服下摆扫过积雪，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她怀里也抱着简历，不多，只有五份——上周打印时犹豫了很久，想着“投最有把握的”，结果到了招聘会现场，才发现这点数量连塞牙缝都不够。体育馆里早挤满了人，攒动的人头像一锅沸腾的粥，说话声、打印机的嗡鸣、偶尔响起的争吵声混在一起，热气腾腾地往上冒，和外面的严寒俨然两个世界。
“你先去那边排队登记，我去前面探探路！”林薇把艾诗往签到处一推，自己像条泥鳅似的钻进人群。艾诗看着她消失在攒动的人影里，叹了口气，慢吞吞地挪到队伍末尾。前面的男生正对着手机屏幕念叨：“听说今年东三省教师编缩招了，光咱们学校就有三百多师范生……”后面的女生接话：“可不是嘛，我同学昨天去长春那场，投了十份简历，到现在一个电话都没接到。”
艾诗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简历。五份，她连十份都凑不齐。倒不是缺钱打印，只是想来探探路，如果有合适的，就试试；没有特别喜欢的地方、喜欢的岗位，不如不投。一向有的放矢的她，并不赞同辅导员说的“广撒网”，她也向来不喜欢打无准备之仗，所以她并没有盯着“省重点中学”“市教育局直属”的招聘启事，总感觉有些名头如挂在天上的月亮，好看，却够不着。而是精准搜寻着沿海城市或天府之国的相关信息。
“艾诗！艾诗！快过来！”
林薇的声音穿透人群，带着点兴奋的尖锐。艾诗踮脚望去，只见林薇站在场馆东侧的一张长桌旁，正朝她使劲挥手。她挤过人群跑过去，才发现那是个蓝色背景板的招聘点，桌前立着块牌子：海洲市教育局——2024年应届毕业生专项招聘。
“海洲！”林薇眼睛亮晶晶的，指着桌上的招聘简章，“东南沿海城市啊！你看这上面写的，气候温暖，经济发达，还给解决住宿！咱们东北人谁不想往南边跑啊？”艾诗心里暖暖的，虽然这是自己来东北的第四年，但热情似火的东北人早已将自己这个西北的小姑娘当做了实打实的东北人。
艾诗的目光落在“东南沿海”四个字上，心里轻轻“咯噔”一下。从小生长在黄土高原，出门见山的经历，令她无比向往海边的生活。她想起高三那年，同桌的父母在南方打工，说冬天不用穿羽绒服，路边的树常绿，海鲜便宜又新鲜。那时她只觉得遥远，可现在，“海洲”两个字像带着温度似的，让她冻僵的手指都暖了暖。她凑近看简章，招聘岗位是“中小学语文教师”，要求不高：师范类专业，普通话二级甲等，应届生。条件她都符合。
可桌前已经排起了长队。排队的学生大多穿着精致的西装，手里的简历厚得像本书，有人还拿着获奖证书复印件在低声背诵自我介绍。艾诗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指捏紧了怀里的简历——她的简历只有薄薄几页，有没有机会实现奔赴海滨城市的希望呢？
“怎么样？投不投？”林薇撞了撞她的胳膊，“这可是海洲啊！东南沿海，比咱这冰天雪地的地方好多了！”
艾诗还正在思索着：“要不要先转一圈，看看都有哪些地区的招聘，再……”话音未落，林薇已经伸手从她怀里抽走了一份简历。简历被抽走的瞬间，艾诗心里一空，像突然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你好，我们投两份简历！”林薇把艾诗的简历和自己的一起递到招聘桌前，笑容灿烂，“我同学艾诗，普通话二甲，实习的时候带过初二语文，讲课特别好！”
招聘老师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接过简历翻了翻，目光在艾诗的名字上停了两秒，又扫过她的实习经历，没说话，只在表格上画了个勾，把简历收进了桌下的文件盒里。
整个过程快得像做梦。
艾诗站在原地，看着文件盒里露出的、属于自己的那份简历的边角，心脏“怦怦”地跳，震得耳膜都疼。雪还在外面下，场馆里依旧人声鼎沸，可她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那份被塞进去的简历，一起飘向了遥远的东南沿海——那个她只在想象中见过的、温暖的、有常绿树木的地方。
“你看你，”林薇拍了拍她的背，语气带着点嗔怪，“早让你投了吧？就算没中，至少试过了，总比在这儿后悔强。”
艾诗吸了吸鼻子，突然笑了。不是开心，也不是难过，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雪地里突然冒出了一点绿芽，脆弱，却又带着点说不清的希望。她低头看了看怀里剩下的四份简历，又抬头望向招聘桌前依旧长长的队伍，轻声说：“嗯，试过了。”
雪还在下，可她好像不那么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