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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喜添丁,增辛劳 ...

  •   还没踏进主屋,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一阵大笑声,“哈哈哈,看这小子,多秀气,像他阿娘多呢。”
      “我瞧着眉眼也是,不过男娃子,还是像大哥好一点,毕竟是老姚家的香火,将来可做不了细活。”
      “你这妮子瞎说什么呢,孩子还小,哪能看出个名目来,快抱过来一点,再给我瞧瞧!”
      姚清听得出,这是阿爹、小姑和祖母的声音。阿娘生了个弟弟,祖母阿爹应该都高兴坏了吧,姚清心中也甚是欢喜。
      姚清推开里屋的木门,探进一颗小小的脑袋,“阿爹,我能进来吗?”
      “哎哟,清儿啊,快进来,快来看看你阿弟,你可当阿姐了,以后这阿弟啊,你可得仔细帮着照看,听见没?”
      姚清点点头,小心窜进来,扒着阿爹的胳膊,垫着脚去看阿爹怀里的小小的人儿。这小娃娃可真小,像个小猪崽儿一样,红几几皱巴巴的,哪有他们说的什么秀气,这帮大人看人可真奇怪。
      “清儿,赶紧去给你阿娘炖个蛋羹,再煮点红薯粟米粥,你阿爹祖母都要饿了。”小姑笑着对姚清道,姚清还想再看看弟弟,可阿爹抱着弟弟递到祖母面前,小姑也站在一边,几乎插不进她的位置。
      姚清转身来到床边,阿娘玉梅的额头上系着蓝底青花的麻布巾,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嘴唇干枯,闭着眼睛,看似睡着了一般。
      “阿娘~~~”姚清轻轻叫了一声,床上单薄且无比虚弱的妇人微微睁开眼睛,嘴角略略扯了一丝笑意,妇人想张口,又似乎很累,又闭上眼睛,姚清看着阿娘这幅模样,不敢打扰,便把妇人胸口的被子往上拽了拽,两侧再塞紧,轻轻地退出了房间。
      灶间,一个刚高过灶台一个头的小人,正蹲在火塘口往里塞着木柴,灶台上白色的雾气从锅盖上不断冒出来,铁锅里不断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旁边的大锅里,放着一个蒸笼,蒸笼里的陶碗里正蒸着两颗鸡蛋。
      灶间不大,这一方小小的地界,姚清已经待了三四年,生活做饭这些家务事,她早已驾轻就熟,除了担水,这灶间的蒸煮洒扫都是姚清拾掇。灶台对面的碗橱上挂着土色麻布帘,里面是不多的几副粗瓷碗筷,碗橱旁边的米瓮里是几斤粟米,米瓮上面的土墙上,挂着一个竹篓,里面是晒的干干的咸菜,这咸菜洗净了,切碎,只要少少的一点油炒制一下,就是配粥的小菜,咸香咸香,就着小菜,清汤寡水的粥都能多喝几碗。
      灶膛里柴火烧的正旺,火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姚清两只沾满灶灰的小手不自觉轻抚着隐隐作痛的膝盖,那里的伤行动间碰擦的生疼,只不动时才略微好受些。
      姚清想着有了阿弟,这往后,她除了做饭、清扫、浣衣、给祖母按摩腿,还多了照看阿弟的活。可这阿弟这般小,她该怎么照顾呢,潘大叔家的小猪仔她倒是看过,小猪仔整天就是钻进猪妈妈肚子里吃奶,这阿弟不知道是不是只吃奶,要是还吃其他的,她可得又多做一些饭食了,想了想,似乎也想不出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天已经大亮,街道上叫卖声、脚步声、货郎吆喝声渐起,姚清家虽然住在蒋王街最西边,虽临近庙村,却是最接近街道繁华街市的地方,每天庙村里的菜农天不亮就挑着两担菜送进街头早市里,卖贴饼的扬大娘天不亮就烧起灶炉,贴饼的香气老远就飘进自家院里。
      苏宝珠家就在对面街口再往东过三家店铺,穿过店铺侧面的巷口,最里面就是苏宝珠家的小院,苏宝珠日常不时来找姚清去街巷里尽头的淮水河边玩耍,虽然姚清自由的时间不多,却也总能抽出些许时刻陪伴她这打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这也是姚清为数不多的开心时刻。
      姚清虽然还是个孩子,却早早承担起家里的大部分活计,每每看到苏宝珠,姚清才觉得属于她的乐趣回来了。两人可以在淮水河边打水漂,可以摘河边小树林里的野果子,还可以爬到树上,看淮水河里渔民撒网捕鱼,运气好了,还能从渔民网里捡几条小鱼,用荷叶裹起来带回家,养在缸子里,这也是姚清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如今阿弟已经出生,这样的时刻也不知道能不能拥有了,姚清想起这些,不由得耷拉着小小的脑袋。

      灶膛里的火苗已经渐渐变成微弱的金光,灶台上仍冒出汩汩浓白的水气,姚清站在一张小杌子上,小小的手紧紧握着大大的水瓢,正往大锅里添加清水,落到锅灶里的水瞬间升腾起一阵雾气,瞬间笼罩了灶边的小人,远远望去,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探在一口大大的灶台边,整个脑袋笼罩在雾气里,姚清捋了捋额间被水气打湿的碎发,灶台上雾气经渐渐散开。
      不多时,她把饭食端到阿娘房间,看阿娘还没有醒来,姚清悄悄走过去摸了一下阿娘的额头,入手是一片冰凉与湿滑,脸颊两边的头发也粘腻透湿,她以为阿娘太热,顺手便把被子往下拉一拉,想着让阿娘清爽一点。阿娘脸色暗淡,也不知道是饿了,还是疲乏,姚清轻轻唤了几声,始终没有回应,姚清本想喂阿娘喝点粟米粥,可看到阿娘紧闭的唇角,想着还是等阿娘醒来再吃吧。
      在阿娘房间耽误了一点时间,回到灶间,这才发现灶膛里柴火又燃烧起来,锅里的水已烧干,铁锅底部已经看出烧的发红,姚清一看不好,这铁锅怕是要烧裂了,于是赶紧用大水瓢舀水倒入锅里,清水滴入锅里的瞬间,浓稠的水汽便兹啦一声升腾而起,等到消了热气,锅里才平静下来,姚清也轻轻呼了口气,要是回来晚一点,这大锅给烧裂了,她恐怕要挨板子了,一口铁锅可值十多文,这钱可够买好几斤粟米呢,自从姚清操持这饭食,才知道这日子过得紧,凡事都要俭省着点。如今又有了阿弟,全家的口粮只靠阿爹那一点点收入,这日子怕是越加难了,想到这,姚清寻思着,这粟米还剩小半缸子,估摸着还能吃上三五天,番薯还有几个,这个阿娘喜欢吃,得留给阿娘,茄瓜还有几个,这是祖母的吃食,他每日和阿爹吃的最多的就是粟米粥,喝多了粥水,肚子看似是饱饱的,其实上了几次茅厕,肚皮就开始打鼓,即便如此,姚清还是忍住不去看阿娘吃的番薯和祖母的茄瓜,阿娘身子弱,需要多些营养,祖母肠胃不好,吃不得太多粟米粥。有时候饿的难受了,姚清就喝水,要么就去街尾尽头的小林子里寻些野果子,长期如此的日子,便令这不满十岁的姑娘瘦瘦小小,看起来跟个七八岁的小娃娃一样,跟苏宝珠玩在一起,简直就像个小跟班。苏宝珠经常也带些馍馍给姚清,即便硬的跟石头一样,姚清也能吃的满嘴生香,跟饿肚子比起来,这馍简直算是人间美味呢。

      起早贪黑地熬过了几日,这早姚清喝完粟米粥,肚里直泛酸,不禁想吃馍馍,她也这才想起来,苏宝珠已经好几日不曾来找她玩耍了,她这会子也不得空去找她。家里有了阿弟,阿娘需要卧床休养,阿爹这个住坐匠每日卯时就得到铁匠营点卯,除了一早一晚,根本见不得人。这祖母年纪大了,除了给祖母送三餐吃食,午休后还得给她捶背捏脚。整个家里,只看见姚清一人来来回回,不是忙着饭食,就是洗刷一家人的衣物,还不时去给阿弟换洗尿布,每到晚间还得给阿娘、祖母、阿弟擦洗,短短几日光景,姚清似乎又瘦了一大圈,小胳膊拎干衣物都觉着更加吃力了。
      不管怎么说,家里添了弟弟,阿爹和祖母每日都是喜气洋洋,脸上似乎渡了一层红光,姚清虽然懂得不多,但是也知道,男丁是家里的香火,是阿爹的希望和姚家延续的血脉,只是阿娘生产后太过虚弱,虽然每日给阿娘额外蒸了两个鸡蛋羹,偶尔还有阿爹带回来的肉糜,可吃的也不多,这会子,阿弟每日要喝好多次的奶水,阿娘看起来更加疲累瘦弱,姚清看在眼里,忧心不已,她心里不停盘算着,得抽空去找下吕大夫,看看怎么样才能把阿娘身体将养起来,这么下去,姚清还没倒下,阿娘估计也要撑不住了。

      “清儿...清儿......”灶间正打盹的姚清,忽地听见有人叫她,迷糊着睁开眼,四周扫视一圈,灶房外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来,只有灶膛里的火苗上下窜动,照亮她的脸颊和小小的身影。姚清一个激灵,赶紧站起来,她甚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赶紧打开锅盖,还好还好,粥没有煮干,番薯也蒸好了,姚清刚准备起锅,又听到叫唤自己的声音,这下听清了,这是阿娘的声音,微弱而飘忽,姚清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三步并两步地冲向阿娘房间。
      刚到阿娘门口,发现门开了一道缝,这个天,外面寒凉,这门这么开着,怕是要冻着阿娘和阿弟了,姚清进屋后轻轻将门掩上,赶紧冲到阿娘面前,阿娘已经半坐在床榻上,肩上披着暗红色薄棉夹袄,两手紧紧拉着夹袄两侧,里侧躺着的小小人儿正睡得香甜。
      听到声音,玉梅睁开微眯的眼睛,瞅了一眼正走进来的小人。
      “阿娘,你叫我么?”
      “清儿......”玉梅轻轻唤了一声,生产后的这几日,她昏沉疲乏,都不曾好好看过女儿一眼,刚一阵风把门吹开,一阵凉意瞬间让她清醒不少,勉强自己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身来。躺了几日,始终迷迷糊糊,几乎忘了白天黑夜,这会子趁着清醒,便想着做起来舒展一下酸疼的身子。
      玉梅的这间卧房不大,里侧是这张床榻,床榻边上是阿弟的摇篮,床位是一扇三门衣橱,衣橱边紧挨着两只大红色木箱,木箱边上是一架木施,木施上挂了两件阿弟的包被和阿爹的常服,下方一顶竹篓,里面放满了阿弟的尿布,门口右侧放了一张方几,方几上一盏油灯和一套粗瓷茶盏,除此之外,便是衣橱后面一块布帘隔起来的一块空间,那里面是恭桶。玉梅扫视了一圈屋子,虽是简陋,却干净整洁,甚至恭桶处都不曾有一丝异味,桌面和木箱上泛着淡淡的红光,可见桌面是一尘不染,这一切不用说,也知道都是姚清的操持,玉梅细细看了一眼站在床前一脸担忧的姚清,这孩子愈加清瘦,拉着自己胳膊的小手像个鸡爪一样干枯,脸上倒是红扑扑的,瞧着像是刚忙活完的样子。
      玉梅拉过姚清,姚清顺势坐在了床沿上,“清儿,这些日子,累坏了吧?”
      “阿娘,清儿不累!”姚清看阿娘这么盯着自己,有一瞬间恍惚起来,似乎不记得有多久,她没有这么盯着自己看了,这般相视既觉得陌生,又心头一暖。姚清眼眶一红,低下头,眼泪不争气的啪嗒一声落下,玉梅看了,心里微酸,她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哪都好,就是太懂事,小小年纪就承受了不该承受的苦累,她这个当娘的却不能为她遮风挡雨。
      玉梅轻轻揽过姚清,抱在怀里更觉得这孩子瘦弱的不成样子,眼泪也簌簌而下,太多的话如鲠在喉,一句也说不出口。姚清难得被阿娘这般抱着,靠在阿娘胸口,顿觉得这几天的疲累一扫而空,她真想就这么在阿娘怀里睡一觉,如此简单,却也如此幸福。
      不消片刻,屋外又传来祖母的叫唤,姚清不舍地从阿娘怀里爬起来,将门窗一一关好,抬脚朝着祖母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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