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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我来找回被偷走的七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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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的手指在喷壶把手上微微发颤,喷口还挂着半滴未坠落的水珠,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虹。
她缓缓直起腰,围裙上沾着的泥点蹭到了淡蓝布衫,那颜色和谢臻母亲实验室窗帘的蓝如出一辙。
“白山茶啊。”她的声音轻得像被风揉碎的花瓣,却带着某种刻进骨髓的郑重。
转身时,木柜台下的铜锁发出“咔嗒”轻响,谢臻听见自己心跳声在耳畔放大——这是他追查半个月来,第一块能攥进手心的拼图。
铁盒被放在两人中间的花架上,暗红漆面褪得发白,边缘的划痕与他素描本里的星芒刻痕重叠。
阿兰掀开盒盖的瞬间,七朵风干的白山茶便撞进视线,每朵花萼都贴着泛黄的便签纸,年份从2008到2014,正是他被顾家接走前的七年。
“每年清明,都会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送来新鲜的。”阿兰的指尖抚过2012年那朵,花瓣脆得像薄纸。
“他把花放进铁盒,抽走旧的,留下空白卡片。我问过他是谁,他只说‘守时的人’。”她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浸着水光,“直到三年前最后一次,他说‘该来的人要到了’。”
铁盒底部的信封被谢臻抽出来时,纸张发出干涩的摩擦声。
周怀瑾三个字在落款处洇开墨痕,像滴未落的泪。
“她知道你会穿过来。”谢臻念到这句时,喉结猛地滚动,“她说,哪怕灵魂换了,心跳的频率也不会骗人。”
“沈清韵的心跳是每分钟七十六下。”阿兰突然插话,声音里带着少女般的清冽,“当年我们在实验室值夜班,她改代码改到凌晨,我摸她手腕数脉搏——后来我才明白,她是在教我怎么分辨‘真实’和‘数据’。”
谢臻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周怀瑾的短信:“老地方见。”
老地方是城郊的旧书摊,周怀瑾蹲在褪色的蓝布篷下,面前摆着《认知心理学导论》和《神经编码基础》,封皮都翻卷了。
谢臻走近时,老人正用放大镜看一本《医学前沿》,听见脚步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突然亮得惊人。
“你比照片里瘦。”周怀瑾的手背上爬满老年斑,却稳当当地把牛皮纸包推过来,“你母亲最后说,‘如果有天我儿子开始怀疑,就把这个交给会用代码说话的孩子’。”
手稿的纸页带着松墨香,谢臻翻到第三页时,钢笔字突然潦草起来:“当情感成为可量化的数据,爱就成了最危险的漏洞。”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这不正是他穿书后,总觉得“剧情爱”荒诞扭曲的根源?
再往下,“意识锚点唤醒机制”几个字刺痛视网膜,母亲用红笔圈了又圈:“高频真实记忆刺激,激活认知免疫反应。”
“她在你五岁时就开始训练。”周怀瑾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每天睡前问你三个问题:今天最开心的事?最疑惑的事?最确定的事?你总说‘和妈妈种的树发芽了’‘顾哥哥为什么总盯着我’‘我喜欢吃妈妈做的糖饼’。”
谢臻的太阳穴突突跳着,记忆突然翻涌——原以为是童年模糊的碎片,此刻却连成清晰的线:母亲总在他说“喜欢顾晟”时皱眉,总问“你确定吗?”,总让他在日记本上按指纹签字。
原来那些“质疑训练”不是她苛刻,是在给他的意识装“防火墙”。
“所以我能破解系统规则……”他攥紧手稿,指节发白,“不是因为我是程序员,是因为她早就在我脑子里种了‘真实探测器’。”
周怀瑾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风掀起篷布一角,吹得手稿哗哗响,谢臻看见最后一页贴着张泛黄的便签,是母亲的字迹:“臻儿,真正的爱不需要被植入,它会从你心里自己长出来。”
傍晚的夕阳把顾宅的琉璃瓦染成蜜色时,季叔的敲门声惊飞了檐下的鸽子。
老人手里的檀木匣还带着体温,打开时,卷轴展开的瞬间,谢臻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来。
画里是春天的后院,小树苗刚抽出新芽,穿碎花裙的女人蹲着和扎羊角辫的小男孩比高。
题字是行草,笔锋里带着傲气:“愿吾儿生于自由之土,长于真实之光。”
“这是夫人走前一天画的。”季叔掏出手帕擦眼角,“她说,‘别让任何人告诉你该怎么爱’。”他又摸出把铜钥匙,钥匙齿上刻着星芒纹,“佛龛下的地窖,只有你能打开。她说,那里藏着‘属于你自己的童年’。”
地窖的木门在谢臻手下发出沉郁的吱呀声,霉味混着松木香涌出来时,他的呼吸几乎停滞——整面墙的照片,从幼儿园运动会到科技展获奖,全是他记忆里“消失”的七年。
没有顾晟的影子,只有母亲举着相机的手,在每张照片边缘露出半截花布袖口。
角落的老摄像机蒙着薄灰,旁边的纸条是他七岁时的歪扭字迹:“拍下你想记住的,而不是别人想让你记住的。”
回放键按下的刹那,雪花点里跳出模糊的画面,七岁的谢臻举着玩具摄像机,鼻尖沾着泥巴:“今天我和妈做了个决定——以后我说喜欢谁,必须我自己签字才算数!”
屏幕里的小孩咯咯笑着,举着歪歪扭扭的“签名表”晃镜头,谢臻的手指抚过屏幕上的重影,眼泪砸在摄像机外壳上,溅起细小的尘埃。
他终于明白,母亲从未要他成为复仇者,她只是想把被偷走的“选择爱谁”的权利,还给他。
“妈,我回来了。”他对着空气轻声说,喉间发紧,“这次,我不逃了——我要把被偷走的七年,一笔一笔讨回来。”
摄像机的存储卡弹出时,他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顾晟的未接来电有十七个,最后一条消息是半小时前的:“老宅地窖的监控坏了。”谢臻盯着屏幕上的名字看了两秒,把存储卡塞进随身带的加密优盘。
月光透过地窖小窗照在优盘上,金属表面泛着冷白的光,像把即将出鞘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