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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入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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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乔门主。
书上的字一个也入不了方多病的眼,他越坐越焦躁,起身披了衣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们,一个两个,都在瞒着我什么!不行,我要写封信去百川院问问……我娘一定会截了我的信件。怎么办怎么办……只能溜出去打探了……
他握了握拳,使不上劲,内力更是如同流沙。此时只是思虑片刻,太阳穴便开始针扎般疼痛了。
23.
展云飞站在屋顶上比划剑,觉察到有道视线落在他身上,仍不动声色地接着摸索剑招。近来江湖不太平,青天白日还好,黑夜总有苍蝇嗡嗡招人烦,今晚还有个大少爷。一颗石子飞了过来,展云飞回身出剑顺势将石子弹开,又飞来一颗,他侧头闪过,叹了口气,飞了下来,“少庄主有何贵干?”
方多病“嘘”了一声,张望四周,到处都有侍卫,不敢贸然从假山后面出来,招他过来,“展兄,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恕在下无可奉告。”展云飞作了一揖。
“那你能帮我送封信吗?”
“恕难从命。少庄主早些回去,不要着了风寒。”展云飞转身就走。
方多病气哼哼地跺了跺脚,灰溜溜地翻窗回了房间。展云飞就是小姨的狗腿子!不能指望他!
他抱着手臂,坐在桌前,一筹莫展。不知道是不是今日思虑太多,还没到往常入睡的点他就困了,换下衣服爬上床没多久就睡死过去。
24.
“少爷,少爷。”有人轻轻拍着他肩膀。
方多病“唔”了一声,睁开眼睛才看见是离儿,“什么时辰了?”
“午时过一刻了少爷,该洗漱用膳了。”离儿说。
“午时了?”方多病爬起来打了个哈欠。娘给的这个安神香囊真好用,往日他夜里总乱梦一场,昨日一夜黑甜,就是睡太久手脚都软乎了。
方多病没想出新的法子,惊动了他娘就不只是软禁,只好先装乖,该用膳用膳,该睡觉睡觉,前几天怎么过的今天就原样照搬。
“昨晚睡得怎么样?”何晓惠给他盛了一碗粥。方多病近来胃口不佳,见了荤腥都反胃,一家人都随他吃清淡的。何晓凤无肉不欢,吃了几天受不了了,天天去厨房偷肉吃,今天便加了一道荤菜,放在自己跟前。
“睡得可好了。”方多病伸了个懒腰。
“娘就说吧。”
粥太烫了,方多病呼了一脸水蒸气,夹了筷子菜放进嘴里,“娘,下次我睡这么晚你们就不用等我了,菜都凉了。让厨房给我送碗粥过来就好。”
“小宝,小姨我陪你吃了这么多天素了,已经仁至义尽了。”何晓凤一个劲地夹面前的肉。
方多病吃完饭,在庄内消食转悠了一圈才回房间。
尔雅挂在架上已经很久,他摸着上面的花纹,取了下来,找了块软布坐在床上细细擦拭,鬼使神差地瞄到枕头旁边的香囊,装进千机匣,放进了衣柜里。
方多病次日还是晕乎着起来的。用过早膳后,离儿收拾了桌子便走了。
不是香囊的问题。他扫视了一圈,凑上去嗅了嗅花瓶里插着桃花,打开衣柜闻了闻熏香,转到了房间的香炉前,揭开盖子沾了一指尖的香灰放到鼻下。安神香……软骨散……
好哇。方多病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掐灭了还在袅袅冒烟的香,思索了一番后,取了香夹把剩下半截香夹出来,在博古架上寻了成色差不多的香折成相同的长度,点燃了放回去,将取出来的香也锁进了千机匣。
入夜,方多病早早犯困上床,侍女灭了灯关上了房门。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看我不给你抓个正着!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往香炉里加料的混蛋,困意袭来打起盹,眯了一会,发现床前站了个黑影,给他魂都吓飞了,一把甩过枕头贴上了墙。黑影伸手就挡了下来,“啧”了一声,“你何时这么废物了。”
“阿飞?”方多病愣住了,“你怎么在这?”
“不是你写信叫我过来的吗?”
“都过去多久了……所以你在九日后果然没来!”方多病翻了个白眼,“光靠你我已经投胎转世不知道几岁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来?”笛飞声在椅子上大马金刀地坐下,“我的人进不来,我便亲自来看看你死了没。你们这热闹得很,外头一堆小虫子绕着飞。”
“什么小虫子?”
“我怎么知道?”笛飞声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冷水皱了皱眉,“抓了几个还没捏死就自尽了。”
方多病急得想把笛飞声倒过来倒豆子,“这几个月江湖上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可不是来向你述职的,既然你没死,我先走了。”笛飞声起身。
“等等阿飞——你帮我捎封信可以吧?”方多病急急忙忙扑到案前点灯。没有墨,他只好抓过工笔画用的炭笔在宣纸上潦草地写行草。笛飞声仅有的耐心容不得他再找个信封,他折了起来,交给蹲在窗台上的笛飞声,“给苏小慵。”
25.
知晓方多病抱恙后,苏小慵送来了一批话本给他解解闷,他捧着看得滋滋有味。
多方借势李相夷。
百川院归朝廷。
四顾门主易乔,临危。
方多病从中解码出三桩事,桩桩悚然,连在一块更是令人心惊肉跳。借李相夷的名头作乱的势力鱼龙混杂除了各方江湖势力只怕还有地方势力,甚至是煽风点火只欲这把火越演越烈的朝廷势力。朝廷容不下一点李相夷的风吹草动,要斩草除根。阿飞那天杀的,恐怕是朝廷的暗卫。
坏了,这一动只怕已然在暗流涌动中引起轩然大波了。
李莲花,你可千万要藏好啊。方多病烧掉解码的纸,心中忽然宽慰了几分,不回来就不回来吧。
娘肯定不愿意让他以身试险,但眼下危急,他不能再坐以待毙。方多病朝何晓惠的房间飞奔,在他沉重的喘气声中听到外间传来何晓凤的声音,“我可以同小宝一道,护着他。”
“晓凤,此行凶险非常。”何晓惠说。
“娘,小姨。”方多病推门而入,何晓惠和何晓凤相对而立,何晓惠手里还攥着一封信,信封上赫然是他的名字。
“小宝。”何晓惠见他神色便知他已知晓一切,“萧山盗匪挟持了原百川院子弟作为人质,要挟乔婉娩前往萧山。”
什么盗匪,方多病才真正体悟到政治风诡云谲比江湖刀光建议还要险恶万分,下作手段已不多加掩饰。乔婉娩接任四顾门门主,百川院已被朝廷收编。乔姐姐若不去,四顾门不得人心,舆论便倒向百川院;单刀赴会,凶多吉少;倾巢出动则一网打尽
他也知道他娘在为难什么,刚要开口,侍卫匆忙而来,在门口报,“堂主,有钦差大臣来送圣旨,要少庄主前去领旨。”
何晓惠脸色沉下去,何晓凤瞪大了眼睛,方多病倍觉荒唐却又意料之中地笑了。
26.
四顾门早已分崩离析,乔婉娩只是觉得她活着就无法忍受它以面目全非的方式衰落,它可以是壮烈的、短暂的、殉道的,唯独不可以成为朝廷的附庸。于是她夺过门主令,悍然抗旨。
此番前往萧山她乃是视死如归,不忍有更多的人一同深陷危机。
出发这日阴云遍天,乔婉娩进了马厩,一眼望去马少了数匹,她拍了拍一匹白马,给它梳了梳毛,牵了出来。她牵着马下山,门徒十余人果然已带马在山下等候。
“此行恐怕有去无回,诸位愿意同我赴约,婉娩已感激不尽,不必犯险。”乔婉娩眼带泪光颔首,“诸位请回吧。”
“多一个人多一分胜算。”薛小小上前一步,揽住她。
“为天下第一美人赴汤蹈火是我的荣耀。”赵旭半开玩笑。
马蹄嘚嘚,乔婉娩和石水并驰在最前头。
石水:“听说此次剿匪朝廷还指派了方多病协助。”
乔婉娩:“也不知道他身体恢复康健没有。”
乔婉娩众人与在方多病带的一队百川院人马距萧山几十里的驿站会合。远远地,就看见方多病在驿站旗下挥了挥手。众人纷纷勒马,乔婉娩牵着马走过去。
“乔姐姐、石姐姐,好久不见。”方多病走近,声音沉缓,“路途劳顿,先休整一下吧。”
不知道是不是天色的缘故,他的脸色格外苍白,整个人与记忆中的模样大不相同。
“好久不见,你的身体好些了吗?”乔婉娩与他并肩走着。
“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好多了。”方多病说。
“方多病,此事与你无关,你还是不要趟这浑水了。”石水忍不住了,“你就上报说……”
“石姐姐,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方多病打断她,使了个眼色,伸手去拉乔婉娩的马辔,“我来栓马。”
乔婉娩手心被塞入了张纸条,她悄然握住。
众人在驿站休息了小半个时辰,启程前往萧山。乔婉娩手执缰绳翻开掌心,内力灌注其上,字条化为齑粉。
天机山庄已布伏于山间,慎察百川院间者。
27.
欲上萧山,需通过一个山谷,而此隘口最宜设伏,众人勒了马。天气不佳,山谷萦绕薄雾,森然寂静,危机四伏。方多病的马不安地踏了几步,打了个响鼻,他俯下身安抚了一下马匹,怂了下鼻子,好像有股什么味。
山谷深处有人呜呜几声,似乎是被堵住口鼻发出的声音。即便是这样拙劣的陷阱,也不得不踏入。
方多病抬起手示意众人先不要前行,侧耳听着。林间起了金石碰撞之声,峭壁上骤然升起亮起寒光,直勾勾地瞄向他们。果然还配了弓弩,方多病眼神冷了下来,朝廷这回请君入瓮是势必要他们葬身此地不可。
“小心!”乔婉娩斩下第一支箭。
在山谷两侧混乱的的哐啷声,响起铺天盖地的箭矢破空声,几匹马被射中,跪地嘶鸣,倒地抽搐。其余马纷纷受惊撅蹄子,四散而逃。
“不要硬扛,撤!”方多病几乎被马甩下来,拽着缰绳吼道。
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呛味越来越浓。不好,是硫磺!方多病还没来得及出声,耳边震天炸响,忽然寂静到了极点,只剩下嗡鸣声。他脑子嗡嗡着,只感觉到自己后背撞得火辣辣地疼,而后才听到碎石滚落的声音。尘土飞扬,什么也看不见,令人绝望的破空声仍未止歇。
方多病的手已经震麻,剑却还未脱手。一支断箭落在了他手边,他忍着剧痛抬头,只见飞沙走石中剑光凌冽,洒下一片皓月银辉,箭矢化作飒沓流星飞向两侧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