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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神婆、神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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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去永丰坊,找一位神婆。
民间流传,这位神婆有一面镜子,人可以透过这面镜子看到自己未来的某一个片段。
去永丰坊的路途会经过穆荷华的家门口,恰好的四个人就这么碰到了。
路消曦卸下黑衣,换了一身鹅黄衬白的齐腰襦裙。她一改之前的冷酷冰霜,摇身一变,成了温婉淑女的模样。
四人碰头时,路消曦心中有些慌乱。自己带着荷华去绿杨烟把乔松带回来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司阳知道。
于是,抢着先头、第一个开口说话,“好巧啊,荷华!这位,应该就是你心念的乔兄吧?”
荷华竟有些不习惯,这性格一天一个样是什么情况。不过,这个活泼的路消曦才是他认识的那一个。他刚想说,昨天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带我去绿杨烟,乔松和我可就来生才能见了。
昨字一出口,乔松立马打断他,“在下乔松,见过司阳道长、路姑娘。不知二位这么早,是要去哪里吗?”
司阳点头,“我们要去永丰坊那边,见一位神婆。”
“神婆?”荷华终于说上话了,“神婆那人怪得很,常年住在山洞里,你们见她干嘛?”
“实不相瞒,这位神婆乃是我道家先祖的后人,我去见她,是有要事相告。”司阳说。
乔松不好耽搁,拱手拜别,“那就不耽搁二位赶路,若是回来有空,到舍下坐坐。江湖朋友一场,大家还是坐下喝一杯,可好?”
路消曦一听喝酒,眼睛一亮:“好啊!就听乔兄的!”
送走司阳和路消曦,乔松脸上的表情逐渐转为不解。这个路姑娘,怎么看都像个普通姑娘家啊。
正纠结时,走远的姑娘又跑了回来。
她大喘着气,傻笑着挠头,向荷华要回自己的东西:“荷华,我的铃铛。”
“哦!对了,你走得匆忙,都忘记给你了。”荷华从兜里掏出铃铛,交给路消曦。
路消曦将铃铛戴在手腕上,仔细打量一番,挥手又跑走了。
乔松看着她的背影,转头问荷华:“那是什么铃铛?”
荷华回答:“就是那串铃铛,我才能从绿杨烟把你带回来的。对了,你看见路姑娘腰间别的那支箫了吗?还有那个铃铛,没有这两样东西,我们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乔松听得越来越糊涂:“说得具体一点,你是怎么去的绿杨烟,我们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我是握着铃铛、听着萧声去的绿杨烟,我们呢,是听着萧声和路姑娘在闭眼的几步路时间里回来的。”荷华解释道。
“铃铛呢?”
“当时你醒着的,不是看到的吗,飞到天上去了。”
乔松回忆起来,当时他并没有看清楚窜上天的是个什么东西,只是那东西上天之后,不时地有铃铛的声音响彻云霄。
“这个路姑娘,果然不是普通人。”
神婆住在洛阳城边上的一座无名山中。
按理说,作为道家先祖的后人,没理由放弃蒙山如此仙气的地方,跑到这座不知名的山中隐居。
或许是人老了,想安静地度过余生吧。路消曦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见到神婆的第一眼,她只想赶紧收回之前的话,改成“这神婆是因为长得太可怕才被迫离开蒙山的吧”。
神婆杵着一根拐杖,背微微驼着,眼睛小到只能看到半个眼珠子。她的嘴角似乎从出生起就向下弯着,满脸写着“别惹我”。
司阳和路消曦到山洞时,神婆已经站在洞门口。
“恭候多时了,司阳道长。”
司阳作揖行礼,“见过前辈。”
路消曦也跟着行礼,司阳刚想介绍自己身边这位,就被神婆打断。
“我认识,不用你介绍了。”
神婆认识路消曦?莫非是她在蒙山的光荣事迹已经传到神婆的耳朵里了?
司阳话不多说,直接阐述这次来的目的:“家主说,您有一把道家传世法器,命我来取。”
“如果你是下一任道家之主,我自会交给你。但是,你是否真的要成为道家之主,你敢保证吗?”
道家之主的地位确实不是司阳一直所想要的,可面对这个情况,他该如何回答?如果面对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大可避而不答。但这可是道家先祖的后人,手握道家传世法器的神婆。
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才这么问的。
见司阳一时半会答不上来,神婆也不强人所难,“请道长移步寒舍,与我品茶慢谈。”
司阳立马拱手,做一个“请”的手势。
“道长先走,老妪随后就到。”神婆恭恭敬敬说完,转身杵着拐杖慢慢走到路消曦跟前,“姑娘请随我来。”
路消曦有些不知所措,她看一眼司阳,见他给自己一个放心的点头,这才安下心跟随神婆走进山洞。
山洞并不狭窄,一条笔直的下坡路不知通往何处。路的两边山壁上挂有火把,明晃晃地照亮山洞。
这肯定不是普通的山洞,倒有点像祭祀山神的洞穴。
保持着尴尬且安静的状态走了大半的路,神婆突然开口叫她的名字:“路消曦。”
路消曦震惊,她果真认识自己,看来是真的出名了。
“婆婆你说。”
这个称呼瞬间惹怒神婆,“婆婆?你叫我婆婆?”
“你不是叫什么神婆吗?”路消曦有些无奈,心想:因为叫神婆,加上这凶神恶煞的脸,不叫婆婆难不成叫姐姐?
神婆长叹一口气,摇摇头,“我才三十有余,就被称为婆婆……可悲啊。”
等等,三十有余?
路消曦大写的惊愕,拄着拐杖弓着背、满脸皱纹的神婆,才比自己大了十几岁?
她还想开口问什么,却被神婆接下来的话打断,甚至变了脸色。
“路消曦,长歌里的路消曦。”
路消曦定睛看着神婆,听她说下去。
神婆又说:“出生后弃于街边,被歌女收养。只可惜,那位歌女十年前死了。而且,死得十分蹊跷。还有你的青梅竹马,是叫林寻吧?也一起死于十年前的那件事。整个玉树长街,就只有你活了下来。你埋葬了身边的所有人,在那棵叫後霆花的树下。”
路消曦默默地听神婆说着自己的生平,脸上的表情逐渐转为平静。
“更奇妙的是,死在十年前的人,如今却又出现了,对吗?”
路消曦一声冷笑,“神婆连这都知道,不愧是看守神镜的人。”
“只是姑娘并非凡人,这些故事,要想知道并不难。”
路消曦抬起下颌,冷面冰语,“可神婆是怎么认出我的?”
“没有认出,只是直觉罢了。”
路消曦阴沉的脸上挂着几分警惕,霎时脑袋一疼,眼前模糊。她捂住脑袋,使劲摇晃。面部十分狰狞,不是恶病来袭,是脑袋疼得她整张脸都扭曲了。
再次睁开双眼,一面与自己等高的镜子摆在眼前。
“哇——这就是神镜吗?!”路消曦跟见了宝一样合不拢嘴,傻呵呵地对镜子左看右看。
神婆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那一瞬间的变化,按住路消曦的肩膀,让她定脚站在镜子跟前。
“透过这面神镜,可以看到未来的某一个片段。”
“未来?我的吗?”
“此人是你,抑或不是你。看与否,你自己做决定吧。”
说完,神婆留下路消曦一个人走了。
看见未来的神镜……
说到未来,路消曦脑海里顿时闪过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场梦。
一个女人,一身黑衣如夜,乌发如瀑,浑身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恶气。冰冷刺骨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让人不寒而栗。
蓦地,一声冷笑突兀地响起。
“这有什么好看的,未来总会发生,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谁?谁在说话?”
路消曦猛地抬头,四下张望,心中一阵慌乱。这声音……竟然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确认自己并没有开口。难不成自己无形间修炼了什么嘴不动就能出声的神功?可这念头刚起,她便摇了摇头,否定了这荒谬的想法。不对,这声音不是自己发出的。
这山洞里,难道还有别人?
“我就是你啊,路消曦。”
那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寒意,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又仿佛从她心底深处涌出。
“什么你就是我?有两个我?那我怎么看不到你?”
路消曦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原地转了一圈,目光扫过山洞的每一个角落。可这山洞确实只有她一个人,除了那面古老的神镜,再无其他。
“傻,你当然看不到自己,除非有一面镜子。”
“镜子?神镜?莫非你是未来的我?”路消曦越弄越糊涂,脱口而出一句自己都觉得不着边际的话。
“我是你的未来,也是你的过去,更是、现在的你。”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现在的我不就站在这里吗?如果你是我,那我又是谁?”路消曦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在自言自语。她的思绪一片混乱,仿佛被卷入了一个无尽的漩涡。
“人魔共生,道家从未见过听说过的。”一个女人的身影慢慢从镜面中浮现出来,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从深渊中传来,“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是人类的我,而我是魔族的你。”
路消曦瞪大了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确实和她一模一样,可气质却截然不同。镜中的她一头乌黑长发,发间插着司阳送给她的那支发钗,眉目阴沉,眼中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暗黑气息,唇色青黑,仿佛刚从地狱中爬出。
“你长得跟我好像啊……”路消曦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镜中的“自己”。其实她想说的是,你长得跟我一样呢。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样一句无关痛痒的感叹。
神婆并没有走远,她躲在一块山壁突出的岩石后,目光紧紧盯着路消曦的一举一动。看着这个姑娘自言自语、摇头晃脑,神婆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直到镜中的那个“路消曦”出现,她的眼中才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看来,你要觉醒了……”神婆低声喃喃,声音中夹杂着期待与忧虑,仿佛在等待一个注定到来的结局。
我等了你十八年,终于等到今天。
神婆走出山洞时,司阳仍旧在原地等她,身影笔直如松,目光沉静如水。
“司阳道长可是知道了什么?”神婆不打算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道。
司阳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书,书页边缘已经卷曲,封面上斑驳的字迹依稀可辨。他将书递到神婆面前,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试探:“这是阿曦来蒙山时,我找到的书。”
神婆低头看去,封面的书名早已被岁月侵蚀,只剩下断断续续的线条,但勉强能拼凑出四个字——
玉树长街。
“这本书,是您的吧?”司阳的声音很轻。
神婆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笑了两声,笑声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司阳向自己的茅舍走去。神婆的神情告诉司阳,他的猜测没有错——神婆在很多年前,确实见过路消曦,甚至可能与她的命运有着更深的渊源。
另一边,路消曦站在神镜前,内心挣扎不已。她害怕看到未来,害怕那未来会像梦中一样,充满血腥与绝望。
“你说得对,未来总会来,我何必现在就知道呢。”
她低声自语,试图说服自己离开。可刚转过身,内心的不甘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咬了咬牙,猛地转回身,手掌毫不犹豫地贴上了神镜。
镜面如水般柔软,触感冰凉而平静。她的手掌刚一触碰,镜面便荡开一圈圈涟漪,波纹向四周晕开,仿佛打破了某种沉寂已久的平衡。
镜中的自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凉的战场。
没有满地的尸骨,没有弥漫的硝烟,只有无尽的寂静与荒芜。
“绿杨烟……?”路消曦喃喃道,瞳孔微微收缩。
那是司阳的故乡,也是人魔战争的爆发之地——那个曾经差点夺走乔松性命的绿杨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