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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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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润节的烟花终于有了散去的时候，然乌的人家在狂欢一夜后也终于睡去，明天的太阳就要升起来了，他们期望神能听到他们虔诚的祈祷，能真的赐予他们丰硕的一年。
然而，对留在德久丝的众人来说，现在只剩惊险和扫兴，他们和戏班的人一起退场，已经没有了庆祝和献媚的心思，他们心有余悸，只想快点结束在北漠的行程，这个大国看来王储之位迟迟不决，他们这些在夹缝中求生的小国，现在无意中被卷入阿尔达的圈套，现在还有什么本钱乞求北漠的庇佑呢？
他们看着护卫上前将那个扮演神明，如今倒地晕厥的戏班伶人带走，即便再蠢也闻出了一丝诡计的味道，然而他们谁都不敢抬头看阿尔达，生怕他们的脸被阿尔达记住，日后遭到报复。
“天色已晚，”旦阊国的使者战战兢兢开口：“我们也该回去了。”
点醒了众人，引得声声附和。
“诶，何必如此着急呢？”阿尔达却不肯放过：“今日的事，明早免不了父王盘问，虽误杀伶人不算什么大过，可王黜邪崇正，到时候，还需各位做个人证。”
“这……”使者面面相觑，却也拿捏不好该如何回应。
“方才的事，我们只顾看戏班戏法，且黑云已至，天色太暗，我们也没看清呀。”终于有人找了个借口。
显然，阿尔达并不相信：“哦？是吗？”他简直要被这些使者的愚蠢逗笑。
而此时他们头顶的乌云越压越重，竟真的闪过一道白光，只见天空裂出了一条缝隙，被这道白光填满，那光亮得直照人脸，清晰得能让人一眼望见那些使者紧蹙的眉、鼻尖的汗珠，还有阿尔达阴鸷的眼睛。
哗啦一声，惊雷入耳，所有人的心像是被马鞭狠狠抽了一记，紧得发抖。而留下的护卫，一记反手，各个出口早被死死把牢，麻雀都逃不出一只。
阿尔达扯了扯嘴角：“诸位也不必紧张，明日同我一起上朝堂，只要将你们所见所闻，同国王说清便可，嗐，怎样都落不到你们的头上。”
他说的是实话，却很难令人信服。
可是那些使者又能如何呢？他们低下头，只能尽自己所能猜测事后的发展，他们此时更想念旭日干，起码，旭日干不玩阴招。
“二王子殿下。”终于有使者愿意站出来，他深深向阿尔达行了一礼：“我们，愿明早与北漠王陈清事实。”
说的是陈清事实，也是给自己最后的退路。
凉风席卷而来，有一次电闪雷鸣在他们的上方炸开，拿到刺眼的雪白的光，却无法让污秽遁形。
“哈哈哈哈”阿尔达的笑终于渐渐变得放肆：“好！诸位使者今日就留在德久丝，代我好好招待各位！我们古润节的狂欢，还没结束。”
札鲁呼赤的小吏从没在这儿见过什么尊贵的人，在古润节，往常只能见到醉汉和浪人，却在今天，迎来了一位王子。还在抱怨古润节都要值班的小吏，见到他，连抱怨和酒水一起吞了下去。他们想仔细打量这位看上去举手投足都透露着尊贵和骄傲的主子，却又对他冷峻而孤高的神采望而却步，连要凑上去倒个水都不敢。
他们静悄悄地与江仁同处一室，不能离他太近，更不能太远，他们甚至分不清自己该像平日一样对这个嫌犯凶狠，还是该用最高的礼遇对待他，他们只会呆着不动。
江仁其实并不讨厌这样的情景，起码，面对那些谨小慎微的平民，比面对那些让他永远都看不透的对手要自在多了。
他此时觉得很疲倦，却不想就这么躺下，因为他有太多困惑和谜题，解不开。
他盘腿坐下，就像当时顾谦在铁笼里的一样。他知道，明早阿尔达就会把他带到朝堂，因此，他必须在今晚推测出事情的全貌，并且预想所有结果，如今阿尔达手中处处是牌，而他赤手空拳，若今晚他没有想到对策，那么明天，他不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如今，摆在他眼前的事实已经很明确，阿尔达筹谋全局，找来的波斯戏班是真，邻邦使者是真，玄豹是真，可是凑在一起，就成了假的。他在狄兰的时候听说过，波斯有一种幻术，能让人凭空不见，又能凭空出现在两个地方，那么在德久丝，他们的这套幻术一定就是用在他的身上。
而顾谦，就是帮了阿尔达完成了这个局。
砰的一声，江仁重拳砸在墙上，他睚眦欲裂，满眼血丝。他以为他对顾谦这么好，给他吃喝，给他衣食，给他职位，什么能给的，都给了，可为什么？为什么顾谦还是选择和阿尔达站在一起！他凭什么！
他的头疼得快要裂开，脑子里顾谦漠然的神情还是挥之不去。
江仁猛然清醒，难道那一晚，当他将阿尔达的假死之局告诉顾谦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要和阿尔达联手了吗？这个想法让他的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仿佛是在暴风雨中骑马，擦过耳边的风，就是闷死自己的武器。
难怪他那么奇怪，一直嚷嚷要看看那假死药，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甚至不惜投靠全然不能相信的阿尔达。
江仁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他无力地垂下头，只能用手指堪堪支撑住，他的目光穿过指缝，感受到札鲁呼赤的微弱的光。他不禁笑起来，像是笑给天上的秃鹫看。
江仁嘲笑起自己。他真是个傻瓜。彻头彻尾的傻瓜！
好，非常好。你顾谦如此待我，真是不顾我的死活，你真不愧是皋国人。阿尔达给你的报酬，一定很丰厚吧？让我猜猜，他是给了你什么？他是给了你北漠人的身份？还是给了你重回皋国的特许？还是说，他能把皋国内鬼的身份卖给你？以扳倒我为代价？
没想到，我还是小看了你。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你终于让我看见了真正的你，这也算是你最后送我的一件大礼，你放心，我会好好珍惜的。只不过，既然你选择了阿尔达，就别怪我对你流水无情了，你要当我的敌人，那么我也可以成全你。
江仁的心，已经被顾谦的利爪抓得血肉模糊，顾谦撕开了他鲜红的跳动的生命，却让江仁露出了血肉之下坚不可摧的骨头，他的骨头此刻将是黑色，他会用黑色的骨头，磨成尖刀，狠狠地把那只不是好歹的利爪剁碎！
闪电劈开了天空，在然乌漏下了如帘子一样的雨水，水从天上来，是最干净的，干净到让此刻的江仁特别冷静，也特别亢奋。
现在还不晚，他倏然抬起头，望着窗外，他要看着天上的太阳一点点升起，这只会是他人生最后一个夜晚。他不会挨打，绝对不会。
“来人。”
一句沉声的命令传到札鲁呼赤的小吏耳中，他们以为是自己听错，直到第二句“来人”再次传来。他们才知道，是这位王子殿下，要使唤他们。
他们派了其中一个，诚惶诚恐地走了过去。
只见这位阿希格王子脱下手上的戒指，扔了出来。
“把这个送到一个人手里。”
“这……”
江仁脱下手上的另一枚戒指：“事成有赏……事败了，这枚戒指，也会是你的。”
小吏露出的贪婪嘴脸，连忙接过戒指，左看右看，嘴上却推拒：“这可不好吧？”
“不过，就是你偷的了。”
戒指一下成了烫手山芋，却实在舍不得放着这笔横财不要，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向这位王子殿下行了一礼：“殿下有何吩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