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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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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凤快走两步追上来牵走她:“哥的手受伤了,五凤不能碰。”
“哦。哥,你疼不疼?我给你吹吹。”
郭建峰和她们并排走,摸摸她的头,说:“五凤乖,哥没事,不疼。家里给你留了糖,但吃完要刷牙哦。”
五凤高兴地抬头看他,乖乖应了:“嗳,哥,我每天都刷牙呢。细毛也刷。”她经得姐姐同意送了个牙刷给细毛,每天和细毛一起刷牙。
“细毛也乖,明天你带细毛过来玩,也给她吃糖。”虽然他给大伯母也带了糖过去,但过年招待人要留糖,大伯母精打细算惯了,肯定舍不得敞开了吃。
“好。哥,你明天在家吗?”哥在家她才不去伯伯家。
“哥在家,姐姐也在。”
现在地里没什么活,大家都在为过年做准备,有钱没钱,都是要过年的,走动的人也多。郭建峰吊着膀子一只手提篮子去给他妈送东西,走过身的人都可以看到篮子里有肉有钱有包封(包起来的糖),还有一大袋法饼。
“建峰啊,手怎么了,哎呦,给你妈送东西去呢,她可真享福咧。”有那孝顺崽给爸妈买年货的,了不得也就小条肉几个蛋,小包糖,哪个像他这么一大篮子还一沓钱呢,怕得有好几十。
郭建峰笑着打了招呼,不细说。郭建达新屋就建在老屋旁,屋贴着屋,省了一面墙的钱。
他站到老房子门口,喊了一声妈。
隔壁文二嫂比他妈动作还快,站在自家门口笑眯眯地跟他招呼了一声,眼睛直往他篮子里瞅,等瞄到龚西草开了门出来,她立刻哼了一声关上院子门,然后躲墙角贴着听。
新媳妇进门,龚西草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人老了一截,面容更愁苦,看见郭建峰就不痛快。
“都要过年了,你也不做点好事,残了跑我这来晦气不晦气啊!”
郭建峰不生气,只淡淡地说:“那行,我回去了。”提起篮子就走。
龚西草急了,这没眼色的东西,你走就走,东西和钱不给留下,不孝的玩意。
“你有病啊,你妈说你两句怎么了,你就是脑壳不清白,讨两个背时鬼到家里,害得自己成这个鬼样子。你中了邪啊!”
郭建峰只当没听见,继续走。
郭建达在隔壁急坏了,他妈真是嘴贱,东西不要,傻啊!走到门口,刚要出声,对上他哥刀子一样的目光,立刻就怂得退了回去。刚退两步就被贴着他走出来的林凌拧住了腰上一块嫩肉。
“你掐我干嘛!”郭建达立刻推她,两人扭成一团。
龚西草一边心疼儿子要去帮忙,一边回过神要去拿郭建峰东西,分身乏术。
郭建峰停了脚步,转身,略带嘲讽地说:“道歉,道歉就给你东西。说你不该说她们俩背时鬼。这里48块钱,半年孝敬钱。”
龚西草想骂,郭建达比她急,甩开林凌跑出来,替她说:“哥,妈年纪大了,糊涂,你别往心里去。她不该说你们家那两个是背时鬼,真的,不是。”他一边说一边跟他妈使眼色。
龚西草苦着脸支支吾吾说:“妈……妈……不该说。”
郭建峰笑了一声,把篮子给了郭建达,没再说什么就走了。
后头林凌从郭建达手里接过篮子就往屋里走,龚西草要拦,什么东西到了这个儿媳手里,她就一根毛都要不回了。
郭建达表面是扶,实际是拦,嘴上说得好听:“妈,早上打了霜,地上滑着呢,我扶你,别摔了啊!”
林凌趁着这工夫把东西拿屋里去了。
郭建达半扶半推把他妈弄回了老屋,龚西草疼他,也经不住他这么偏心眼。
“达伢子,妈哪里对不住你,那是你哥给我的东西,她林凌拿走算什么。你去给我拿回来。”
进了屋,郭建达不装相了,问她:“你敢惹她,想去劳改啊!算了算了,不就是几十块钱嘛。”
就几十块钱,他说得轻巧,她手里那点钱给他建了新房子,买红砖买瓦,要的那不是一点两点钱,剩下的又给他办了婚事,哪里还有什么钱!几十块钱够她一年花销了。可是达伢子说的对,她们哪里敢惹她,那人还抓着达伢子的把柄呢。
郭建达见她不纠结这个了,给她出主意:“郭建峰残了,还能弄那么多东西和钱,他手里指不定还有几百几千,你缺钱找他去呗。”他妈手里没钱,一个多月没买过点好东西吃了,鸡下的蛋都给林凌吃了,每天青菜萝卜,他嘴巴都淡出鸟了。
“再要点肉。”那篮子的腊肉到了林凌手里,他最多能吃一筷子。
龚西草没动,这人刚送和钱和肉,自己再去要,是不是太过了。
郭建达见不得她这磨磨蹭蹭样,催她:“你现在不去要,他给那屋送去了你还怎么要!你是他妈,他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问他要点肉吃怎么了。他要是不给钱,你就装病啊,以前爸在的时候,你不是装得挺像的吗?”
龚西草被他说得脸通红,六几年家里不好过,她不想下地就装病躲懒,郭定二疼她,只要她不舒服,就自己起早贪黑拼命干活,连她的份一起做了,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小子。村里有过闲言碎语说郭定二死得早,都是让龚西草给拖累的,龚西草不想认了这个罪,就特意把问题往已经过世的婆婆身上扯:郭定二是为他娘操心过多死的。编得多了,连自己都信了,本就偏心的她,渐渐就看不得长得像婆婆的大儿子,都是她和他害她守了寡吃那么多苦。
郭建达看她脸上有了愠色,赶紧转圜:“妈,我瞎说的,你本来就身子不好,他郭建峰可没服侍过你一天,都是我在你跟前伺候,你问他要钱养身子,他要是不给,是要天打雷劈的。”
龚西草那点不快散来了,心想还是达伢子为她着想,郭建峰来了也不问她过得好不好,还逼着她认错,孽子一个,让他出点钱怎么了!
郭建峰送完这头的东西,又拎了东西去了队长和支书家,这两家看他这么客气,又送东西又请吃饭,是真把他们当长辈敬,痛快应了。两家都不是那贪财无义的,翻箱倒柜找回礼带上才去他们那边吃饭。
郭建峰找大伯母说了请吃饭的事,老屋那边地方小,没桌子,还是在大伯母这边请,两边同时炒菜煮饭,三凤炒好的先盖起来放灶边保温,全炒好了再一起端过去。
郭建峰早上去了长塘,用票买了猪肉和一点牛肉,又从人家手里买了一腿不要票的羊肉和一个猪头,一点猪肝。猪肝和猪头大伯母那边弄,羊肉三凤剁了一斤的样子留着过年吃,剩下的用萝卜炖了一大锅。。他们后屋萝卜和白菜种得最多,上次回来拔了些跟着大伯母做了一坛子辣椒萝卜,还剩了好多。现在没了新鲜辣椒,不好做辣椒炒肉,把肉切碎炒香了拌上坛子里的卜豆角一起炒,也是一道下饭的好菜。牛肉总共只有几两,这回人多不好弄,干脆留了过年吃。
萝卜羊肉炖好了,家里没有合适的大盆装,郭建峰干脆连锅一起端着大伯母那了。所以龚西草来的时候,进屋没看到人,只看到屋后门敞着,三凤在门外边问:“哥,这么快,锅拎回来了吗?”
龚西草直接走到屋后,看到三凤正在切莴笋丝,灶上没有锅,案板上没肉,她刚才进屋也扫了一圈,屋里没肉,没什么好东西。
三凤没等到哥递锅来,回头一看,呀,差点切到手,她把刀放下,手在围兜上擦了下,不知道怎么称呼,琢磨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婶子,哥等下才回来。”
龚西草垮着脸,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讨债鬼哪里还有当初那叫花子相,穿得体体面面的,脸上都有肉了,新布鞋新衣服,喝,这就是她那好儿子,做娘的一根纱都没有,一谷脑全给这讨债鬼糟践了。
“肉呢?拿来给我。再给我拿两百块钱,我是郭建峰他妈,我病了,他得拿钱给我看病。”孽子常年不在家,肯定给这讨债鬼留了钱。他不在也好,她吃不住他,难道还搞不定这小讨债鬼嘛。
她准备做饭的时候,哥说给他妈送东西去呢,才送了钱和肉就来讨,而且哥回来时脸色不好看,肯定是这婶子又说了过分的话。
三凤没了应付的心思,重新拿起刀切莴笋,语气没有了刚才的温度。
“婶子,我们哪来的肉,就炒个莴笋吃吃呢。萝卜有,你要不要?我给你拔两个?”莴笋还是大伯母家菜地里拔的,她故意加大力道,切得本来就不太平整的砧板当当响。
龚西草受不了这个声音,吼道:“别切了,吵死了。”
三凤把菜刀拍到砧板上,转身问她:“婶子,还有什么事吗?”
“郭建峰呢?喊他回来。”
三凤不敢走开,等下她去里屋怎么办?虽然柜子锁着,但床上有他们的新棉被,新褥子,还有些没收起来的衣服鞋子呢。
“妈,我在这,你有什么事?”郭建峰的声音从后面冒出来。
龚西草本来就底气不足,被他这一声吓到脚软了下。
“叫鬼啊!吓我一跳。”龚西草站直了身,把本来计划的说几句好话再问他要钱的事忘了个干净,开口就骂。
“那意思是以后不要喊妈了吗?”郭建峰绕过她,把锅子递给三凤,用眼神示意她继续弄,不用管他妈。
“你脑壳摔坏了吗?我是你妈。把你家那肉多拿点给我,你这么不孝顺,把我气得头晕,我得去看病,你再拿200块钱给我。”看到大儿子这张脸,她火气就控制不住。
“龚西草,当我们郭家没人了是吧!滚出去。”在堂屋里的两人听不下去了。
龚西草听出是郭进步的声音,慌了,张嘴就咬:“队长,是我这个崽要不得咧,一年到头都看不到人到跟前服侍,讨个儿媳又不认我,这两个都不孝。”
郭定奇嘁了一声,垮过门槛进来,说:“龚西草,你今年80了吗?要人守到跟前服侍!好大的娘娘派头。”
这话听了心慌,要真被人知道她娘娘派头,劳改跑不了。
“支书,我这不是身体不好吗?他是我儿子,服侍出钱是应该的吧。”
“你身体不好?小年那天你跟文二嫂干架不是挺精神的吗?我们这种人可能还打不赢你呢。要真有病,也行,建峰,等下去队里领了板车,拖你妈到市里开两刀。”
前两个月长塘那边有人晕倒送到市里医院,还是死了回来,头上缠着好多白布,听说做手术是拿锯子把脑壳打开了。龚西草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我,我没病,不用去市里看。”
郭建峰心里想笑,定奇叔这主意好,面上依旧板了脸。
“妈,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没事,你也看到了,我这地方小,坐的地方都没有,不方便留你吃饭,你早点回去吃饭吧。”
什么都没拿到,龚西草当然不肯走。
“要过年了,妈都揭不开锅了,你拿些肉给我回去吃。”钱要不了,肉得拿点回去,队里凭工分发的肉,她和达伢子一起才几两,一餐就煮着吃掉了。她统共也没多少钱了,舍不得买,过年肉都没有。
“哦哟,龚西草你嘴巴真的有好大,上午峰伢子才送的一篮子,你全吃完了?你比生产队的猪还能吃,厉害啊!钱呢?钱也吃掉了啊!”
郭进步吼完那句以后一直没出声,由着郭定奇怼龚西草,这会看三凤炒完土豆丝了才跨进来,把手里拿着的报纸包递给她。
“三凤啊,你婶子给你的。”
三凤看郭建峰点了头,道了谢,接过报纸包收到里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