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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26章 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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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你们还学会顺藤摸瓜了?”许安平听完剪刀的汇报,难得感到讶异。
剪刀典司恭敬地跪着回话,头也不抬地把功劳拱手让人“多亏巴佘帮忙,我们才能知道消息。”
巴佘捂嘴轻笑,一甩头发“也不是我故意要打听,前几日甄珠刚把少阁主给审讯完,我就想着顺便问问,结果谷主,你猜怎么着?”
许安平靠在椅背上,架着腿,接过身边美人儿递来的酒杯“如何?”
巴佘也凑过去,讨了口酒,“那鼓揭车真是蠢得可以,来往住宿都用自己名字,人家问他为何租马,他就说自己要去救人,天下怎么还有这样杀的可以的人呢?”
美人儿看许安平没阻止,又递给他颗葡萄,他叼着葡萄含糊不清的讲话,“他还联系藏兵阁的江阁主,让他们过来呢,我想着既然铜柱去了,不如送他份大礼。”
这件事情二人办得漂亮,许安平也不想苛责他们,只挥挥手,便有两个美人从他身上起来,又去黏着巴佘和剪刀。
“谢谷主赏赐。”剪刀抱得美人离开。
巴佘却还不肯走,在美人身上上下摸索一番,才说道“谷主,您知道的,我可不喜欢这种美人。”
他还要再讨要些奖励,却听见叮铃铃两声铃铛声响。
“喜欢谁你自己找去,我们这再没别样的人了。”是甄珠从屏风后面绕出来。
“不劳烦姐姐,小得先行离开。”巴佘给许安平行礼,便退下了。
没想到现在她回来之后,竟然这么得谷主的心,连议事堂都肯让她在后面偷听,自己这一门这怕越发艰难。
“你先前说,还有份大礼?”许安平看向她,把手中茶杯放下。
甄珠把美人遣散,才软言道“谷主别急,这就带您去看。”
焚天谷建造在谷底,地势低洼,气温更低,而焚天谷中地牢是全谷最低之处,较其他地方都更为寒冷,甄珠给自己批上件狐裘披风,才再引着人往地牢里走,她虽为冰山典司,但是却最为怕冷,偏偏最近又常往地牢去,这一笔她要记在巴佘身上。
不知为何,总觉得虽然许安平对她比从前亲近,但让她较从前更觉着危险,像是盯上了猎物后不动声色靠近一样,越是觉得对方没有恶意,越是离危险更近,她从不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怕冷的弱点,刚刚带上狐裘,也算是她主动示弱示好。
若是谷主知道,她又带回一个知道敬亭遗孤下落之人,只怕要更加奖赏于她,到时候巴佘那外四路,还不是在她股掌之中。
“谷主,您看。”
如果想象一个重逢的场景,许安平一定想不到是在自家的地牢里。
他在牢外站着,而谢青云被五花大绑在青铜刑椅上。
他连忙用内息探过去,上下扫一遍,发现这人全须全尾,没受半点伤,才暗自舒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卿卿。”
地牢的单间牢房内,是没有照明的,只有外面的通路上,点着照明用的油灯,给磔刑的小鬼看路用的。这昏昏暗暗的光透过铁栅栏,照在谢青云脸上,一张脸照的半明半暗,还是遮不住这份俊俏。
谢青云也正盯着他看,他目光先是落在他双脚上。他在焚天谷里为图方便,穿的是一双木屐,确实不像在外面穿短靴那样爽利。许安平退后半步,将脚隐在灯下阴影之处。
那目光又缓缓移上去,直到他肩膀处才停住。他方才和美人厮混,穿着也颇为随意,一件敞怀长袍底下,并没有其他内衬,他下意识将衣带系紧,那衣带却不似平时那么听话,怎么都系不住扣,只好胡乱缠了两圈固定。
肩膀,许安平又侧头看见自己肩膀,那处有一片暗渍,应该是刚刚哪个不长眼的婢女,把酒或是葡萄汁弄在上面的,待要凑近去闻到底是什么,却被香粉味道扑了满鼻,刚刚真不该离她们那么近来着。
他微微转身,将干净的左肩冲着那挑剔目光。
这目光才肯腾挪到他脸上,只是这回,只蜻蜓点水般驻留一瞬,便又飘开了。
许安平三两步凑上去,又将袍子上的褶皱抹了抹“卿卿。”
谢青云两只手被缚在椅子后面,整个身子都向前探去,做了个口型。
他没学过唇语,也没那无师自通的本事,便一把将那碍眼的栅栏拉弯,跨步进去,凑到他身边弯下腰问“你刚说什么?”
谢青云先没说话,滚热的鼻息打在他脖颈上,和着冷风一刺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汗毛根根分明地战栗着,他终于听清他说的内容。
他说“许谷主好。”
“他们药哑了你?”许安平问他,焚天的手段这么多,有些伤外面看不出来也是有的。
一颗心正吊着,没个着落,这么好听的声音若是以后都听不到,岂不可惜。
对方未答话,他正要转头去看,却脸颊上一痒,被又湿又黏的舔过,弯着腰侧着头怔愣在当场,像是个曾子求学的雕像。
谢青云不管那雕像,向边上呸出一口来,才正常声音说道“脸上沾了跟长头发,不痒么。”
啊,头发,许安平猛地站直,嘴比脑子快“巴佘的。”
解释了好像还不如不解释。
玩笑归玩笑,正事还是要做的,谢青云问他“符江离你也抓起来了?”
许安平点点头,没解释。
“那元自然呢,他应该也没幸免吧。”
不是质问,但是这笃定的语气让许安平莫名觉得不舒服,烦躁的撩了撩袖子,赌气道“邢怜我也抓起来了,你想怎样?”
谢青云好笑地想,他能有机会见许安平,就是自己说能提供邢怜的消息,这人被那姑娘给卖的彻底,自己还不知道呢。不过那姑娘应该也被卖了,否则既然是巴佘带他回来,应该是巴佘直接来带他见许安平才是。
可见焚天谷内部,也并非团结一致。
“也没想怎样,出去看看他们便是。”谢青云早已经暗自用内力操控头发将锁扣解开。倒并非是他徒手就能劈开钢锁,而是他进来时是装晕,他们对他内力判断上有失误,再者,谁也没想过一个人是能用内力精细操作至此,完完整整不破坏的将锁给打开。
说来这本事,还要感谢当年他帮师父雁过拔毛的时候,那么细的葱丝能飞越千里,打结拔毛,这开锁反而不算是真正难的。
谢青云突然开锁,一掌劈向许安平颈侧。
许安平意识迷离间,耳畔又热又痒,他好像说“乖,先休息会儿。”
只是他既然早已解开锁扣,何不伸手直接帮他把头发取下来呢,许安平乱七八遭的想,然后彻底陷入昏迷。
多亏刚才许安平帮他把栅栏掰弯,否则他自己只怕还是难以不出声响的做到,要是再去研究开牢门的锁,只怕人都醒了,他也研究不明白。
谢青云自来了以后,便一直没闲着,一边外放内力,去探四周地形,一边捉摸着马车上装晕时听到的对话。
先前李正道说,是正派之人联合剿灭由穆南风所建的二代魔教总舵无涯海,并一并处置了包藏魔教遗孤的许寒秋,许寒秋之子因正道之人,心存仁慈,而给留出一条命来,谁知竟然重整旗鼓,建立了三代魔教,并将总舵设在焚天谷。
对于这并不可靠之人的一面之词,他也不打算全信,毕竟他们能为穆家斩草除根牵连许家,也用火烧了回春堂,怎么就对许安平,反而网开一面呢,这逻辑本就自相矛盾。
再者,他师父欠的银钱他已经还清,和逢春堂的烂账还没算,再欠的最大一笔,便是许兄弟的一条人命。如果许安平确实是许寒秋之子,那这件事无论如何他不能袖手旁观。
现在看他对敬亭,对太湖,对藏兵阁行动,只怕这些人当时都有参与,所以他才不惜挑起事端,对整个江湖进行清算。
原来他还不能确定,此刻他已经被绑在这焚天谷里,看来自己日思夜想,念念所寻之人,竟然早在眼前。既然入谷,那便借此机会查清真相,帮他把想做的做完,该还清的还清便是。
谢青云将许安平身上长袍脱掉,将自己罩衫鞋子和他掉换,再把他放到刑椅上锁好,自己披着长袍,穿着木屐,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了。
地牢阴暗,他将长袍帽兜罩上,若不贴近细看,别人也难发现。
他第一件倒不是逃出去,而是沿着单人牢房一间间找过去,果然看到元自然,鼓揭车与符江离均被单独关着。
符江离与鼓揭车是小辈,倒是没受太多苦楚,只是元自然,他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看这样子,应该也是没供出过什么。
谢青云拿木屐敲了敲铁栅栏,便立刻有个小鬼弓着腰送来把钥匙。他先前已经观察过,这里人对谷主都是既敬又怕,根本不敢抬头看,所以他才能如此嚣张行事。
一挥衣袖把小鬼打发走,他才开了牢门凑近那血人,清清嗓子。
“元老,我救不得你,只有一句话功夫,可还有什么托付邢怜的?”他用的是自己原本的声音。
元自然听了果然讶异,哑着嗓子道“是……是你么?”
这种时候坚决不能废话,如果对方反应过来,那便不会再开口,谢青云转身离开,广袖正从元自然面前拂过。
果然那元自然咬住他衣袖把他拽住后,立刻说道“敬亭的孤云二十四式已然失传,不过没有关系,他本就是脱胎于追云剑,教他练会便是。太湖有半册阳明心法在地下石室,你去过的,把它带出来传给任,任自流。”
“追云剑如何练会?”谢青云追问。
“蒋原,李正道,他二人应该有人知道。”元自然还要再继续交代,谢青云却已经听见远处脚步声近,只怕此处不能久留。
“最后一句。”谢青云下通牒。
“邢怜报仇。”元自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你快,快跑。”
谢青云默然一瞬,脚步越来越近,许安平也许已经清醒,他聚集内力,凑在元自然耳边低语“生死之仇,下辈子找谢青云便是。”一掌推出,元自然瞬间闭气而亡。
谢青云绕路向回走,与那几只小鬼堪堪擦肩而过,对方并未发难。
这次元自然交代的信息量不小,涉及最后传人,不可能再故弄玄虚有所隐瞒,只怕便是他所挂心全部。若当年正道当真有愧,他也未必肯言师父和师兄不是,问过去自然是问不出来,倒不如问他所最看重的。
敬亭是那件事后才发达起来的门派,太湖和藏兵阁也是,他们的根本就很有可能与那件事情脱不开关系,果然像他所供述的一样,竟然又引到了李正道身上,蒋原爆体而亡,没准与此事也脱不开关系。
既然元自然已经全部交代,那再留着一命,也只是在焚天谷无穷无尽的受苦罢了,他敬他是个汉子,不该受如此折辱,才冒着事后被发现的危险解决了他,给他个痛快。
他闯荡江湖一年有余,对方未起杀心,而他先下杀手的,这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