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56章 地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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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帮之人，风餐露宿，在这样寒秋里，即使找到最避风的墙角，最厚重的草垛，也很难抵抗清晨露水降下时的寒凉。
谢青云既然选了白给公子这个身份，也不好大大咧咧地走到云舒客栈去白吃白睡，在寒夜里熬了一宿，身体里那点微薄的内力周而不息的运转，来维持一点可怜的热量，在天亮前最后的时刻里，还是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引他来的老头又来找他，谢青云才想起来问“敢问如何称呼？”
老头客套道“区区无名小卒，不必过问。”
江湖中常常有人因为躲避仇家追杀而隐姓埋名，落草为寇，也有落魄成乞丐的，不愿意透露性命也是寻常，谢青云了然的不再询问。
老头子又一捋胡子，看他一眼，谢青云不明所以，给他一个疑惑的表情。
老头子叹口气，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多少有点不识好歹，“免贵姓万，人常称呼我为‘快腿万’。”
原来这位是拿乔做轿呢，谢青云简直搞不懂丐帮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在乎排场。
他一个老头出来，却要把身边的大小乞丐都叫上，昨日的陈帮主，自己不出场，非要个小娃娃在前面装样子，也不知待会儿是怎样场面。
天色已亮，明明溜达着半炷香便走过去的路程，短腿万偏偏要施展一番自己的功夫，才不过跨了两三步，他们已经回到当初的狗洞。
一靠近狗洞，已经听见里面吵吵嚷嚷像是关了一万只鸭子的声音。
快腿万先往里面钻，钻了半天屁股还漏在外面，谢青云寻思这老头是不腿脚不灵活卡住了，把他往里面推了两下，全然没推进去。就这么片刻功夫，狗洞后面又挤了一群的大小乞丐，等着钻狗洞呢。
一个经验丰富的乞丐举起自己的打狗棒，对着那屁股中心一桶，快腿万像是着火似地窜了进去。
谢青云看得菊花一紧，虽然瘦的麻杆似地，也还是深吸一口气，从狗洞和其他乞丐们的腿之间挤进来了。
他现在算是知道，里面为什么这么吵闹了。
昨日陈帮主说叫长老来开会，现在看来皇城的乞丐就没有不是长老的，大小妇孺，老弱病残，长胡子的不长胡子的，全部乌泱泱挤在一起，谢青云抻着脖子找，也没找到自己认识的陈帮主和快腿万在哪里。
这着实不能怪他眼神不好。纵然已经如此拥挤，还有更多的人在挤进来，谢青云简直想象不到待会儿是怎样的场面。
晨钟响到第二轮的时候，这里面已经连再多一只蚂蚁也挤不下了，即使是周边的围墙上也坐满了人，有的人被推挤着掉下来，甚至落不到地上，而是道插在别人肩膀搭起的地方，和人家一正一反脸对脸地大眼瞪小眼。
钟声一停，全场都安静下来，院子里从极端嘈杂的环境，突然变得落针可闻。
接着所有乞丐把自己的打狗棍举起，然后重重敲在地上，“咚、咚、咚”响亮而整齐的三声。
在这一刻，所有人肃穆而立，谢青云此时才真正在这些市井小民身上，看到丐帮的百年传承，他们的组织和纪律，并不比那些名门大派差一分一毫。
“开审。”是陈帮主奶气未脱的声音，在这样的氛围下显得滑稽可笑，却没有一人发笑。
“带冤主上堂。”陈帮主道。
一众乞儿依旧保持着刚才的肃穆，站在原地，摩肩擦踵，但一动不动。谢青云要想挤过去，就势必引起一片纷乱，他现在没有丝毫把握，如果做那个挑事的，会不会立刻被那些愤怒的乞丐用乱棍就地正法，他只能继续站在原地，装聋作哑。
快腿万一跃而起，在一个个乞丐的肩膀上踏过去，一边绕圈一边找人，谢青云把打狗棒举高了些，快腿万便赶过来，运足力气，就劲一甩，正把谢青云甩到陈帮主边上，他也没处落脚，好不尴尬骑在一个侏儒乞丐的脖子上。
那侏儒乞丐对他的不尊重行为怒目而视，谢青云现在脚不沾地，也下不去，只能用跳马的姿势从那人头顶跃下，侏儒乞丐明显更愤怒了，棍子举起来眼看就要下手，旁边的一个小孩却拦住他，用食指比在嘴边，让他安静。
侏儒乞丐这才放下棒子，向旁边挪挪挤挤让开个位置来。
小孩和乞丐都盯着谢青云，谢青云不明所以，难道是让他道谢？
院子沉默了一会儿，陈帮主的声音再次想起“冤主到。”
小孩儿和乞丐这才瞪谢青云一眼，双双转过头去。
丐帮这说什么话都要别人猜的本事，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谢青云腹诽。
“带状主上堂。”
快腿万又从人群中跳上来，故技重施开始找人，只是这回不同的是，他连着绕了三圈也没有找到人。
丐帮众人此刻也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逢春堂的医师是已经正是加入丐帮的，而这个小后生是谁他们还不知道，总之没正式入过，他们护短心切，自然心里是向着医师的，可是眼下医师找不到，就像是把有鬼两个字贴在他们脸上。
他们面上也不自觉的感觉到挂不住，心里愤愤不平。
“状主何在？”陈帮主又问了一句。
此刻地上的各位乞丐，已经开始互相揉捏对方的脸颊，确认彼此有没有带人皮面具，是不是自己身边便潜伏着这么一个不敢冒头的小鬼。
快腿万在每个人的肩膀上走得更快了，他两只眼睛像鹰一样犀利，却找不到前几日还言笑晏晏的医师。
谢青云想起来觉得好笑，莫非这医师是属地鼠的，惯爱在地上打洞，否则这么多人，他能藏到哪里呢。
地下？这个词迅速点亮了谢青云的思维，刚才众位乞丐敲地之时，并没有听到与众不同的声音，若是把洞挖在这些地方，是虚是实，声音不同，刚才他不可能听不出来，那他唯一可能在地洞逃走的地方，便是这里唯一没有被敲到的地方。
拨开人丛，谢青云挤到草垛前面，把白娃娃抬起来，道一声“得罪了”便开始挖草垛的稻草。
这稻草本是帮主休息的地方，平日无人敢动，他这番行为，无异于当众挑衅帮主权威，这是上人家山头来挑事，简直不要命。
陈帮主看着帮众骚乱，却用打狗棒悄悄地制止他们，他兴致勃勃地看着谢青云动作，笑道“今天瞧你，才有几分意思。”
谢青云算是摸透这帮人的脾性了，那就是不能用常理度量，于是他顺杆就爬，“那还干愣着干嘛，快上来帮忙。”
陈帮主果然上来帮他，那老头功力深厚，拨起稻草来格外好用，两三下就在结结实实的草垛中间挖出个洞来，正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地道。
这下站的近的乞丐们都大惊失色，这小医师竟然敢在他们帮主眼皮子底下耍本事，简直不将整个丐帮放在眼里，正是民情激昂，又准备拿棍就干的时候，陈帮主看着那大洞，笑得更开心了“你们两个，倒是一个比一个好玩。”
他说过这话便挟持起谢青云来，施展起和那快腿万同样的功夫，整个皇城都在他脚下像刚才的草垛那般大小了。他裹挟着谢青云，一会儿落在车马市，一会儿落在茶水市，一会儿落在安定坊，一会儿落在永康坊。
谢青云这大病初愈的身子，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上上下下几次便呕吐起来，陈帮主嫌弃的把胳膊伸平，让这家伙离他尽量远些。
等到谢青云终于缓出一口气来说话时，他向那一撒手就送他命的那人道“帮主，您是否考虑过，其实也可以把我放下来呢。”
陈帮主大概有点耳背，年纪大了的人，虽然声音上返老还童，但是视力和听觉都大不如前，也难怪那逢春堂的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作怪。
只是他既然视力不好，这样边跑边找，找到什么时候能找到呀，再说万一他还在地下躲着呢，谢青云想到此处，才恍然大悟，既然那人是从地道溜走的，他们顺着地道找不就行了，合必这般在天上飘摇呢。
不过即便谢青云扯着嗓子吼，陈帮主也不肯赏赐他一个眼神，于是也只能任自己身如浮萍，四处飘零。
谢灵翰一辈子的梦想，倒是让他给阴差阳错的实现了。
谢青云又想到许安平，不知道这人复仇过后，还有没有什么梦想要实现。
许安平没有梦想，他想不到自己最危急的时候，竟然还有愿意救他的，是谢青云养的黑狗，当初这条黑狗帮助他们找到被迫害的女性，找到翠兰，找到驼子，现在这条大黑狗又挺身而出，咬住追云的小腿，将许安平从这生死一刻中解脱出来。
死里逃生不但没有让许安平感到半分惧怕，反而越战越勇，鞭刃甩的虎虎生风，或钩或扫，或劈或撩，花样百出，连逐日都忍不住感慨时光几许，当初的小毛孩竟然已经长成这般的样子。
许安平步步为营，将他逼到死角，只要这最后一鞭，便能彻底解决眼前这人。
他非但没有心软，甚至像是放出心里困着多年的野兽，灌满内力，一鞭甩出。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56章 地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