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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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堂十分安静，烧着的炉子不知何时灭了，寒气重新进入屋内，冻得人骨头都像结了冰。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天色暗了，又飘起了拇指大的雪花。
这个冬季，晴天好像总是那么短暂。
而姜意的心情，也如同这个冬季一般，时常飘着雪，偶尔才能感受到些许阳光。
程岑始终伏在他的肩头，压得他肩膀有些麻。他终于抬起手，拍了拍男人宽阔的肩膀，轻声道：“起来吧，我胳膊麻了。”
程岑猛然抬起头，用那双流过泪的通红双眼盯着姜意，试图从这双沉着的眸子中找到一丝一毫说谎的痕迹。
但并没有，那双漆黑色的瞳孔中什么都没有，只有他自己狼狈的倒影。
他笑了一下，突然用非常温和的语气问：“中午没吃什么，饿了吧？我给你找点吃的来。”
说完，他立刻站起身，逃避似的往门口走去。
他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这样赖在姜意身边，就像以往一样。
姜意心软，不会赶他走的。
但姜意已经看穿了程岑的心思，他在心底叹了一声，叫住了即将逃走的男人：“程岑，你刚才说尊重我的想法。我想让你离开，你怎么不听了呢？”
男人握住门把手的手顿住，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他知道，姜意这回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他今天意外烤糊了芋头吗？是因为他没能找来合口的食物吗？还是因为前些日子放走了那只怪物？
其实都不是，他明白的......姜意只是不需要自己了。
他只是......不需要我了。
鼻腔瞬间变得酸涩，热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流出。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睛看着上方，尽量不让更多的泪流下，给自己留了最后一丝体面，哽咽着说：“我说过的话，不会食言。明天我就会离开。”
至少今晚，他要去找一些食物留给姜意，做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姜意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不知为何，他的心脏就像被匕首贯穿了一样疼痛。这明明是他期待着的结局，为什么心会这么痛呢？
他的眼睛又酸又疼，却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了。
程岑用力拉开门，发出了很大的声响。他想要出穿堂，出去透透气。
可看到院中站着的人影时却愣住了。
将近一个月未见，对方依旧是那一身穿搭，黑色过膝的羊绒大衣，内里是一件米黄色高领毛衣，下身是一条修身的黑色长裤，脚下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
这身穿搭在末世中并不常见，他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钟爱这种风格——郁熵。
还是来了。
屋子并不隔音，不知郁熵是何时站在那里的，又听到了多少。
见到他出来，郁熵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
这一个月他过得应该并不轻松，发丝被风吹得凌乱，眼中露出浓浓的疲惫，眼白布满红血丝，眼底一片漆黑，本就浅的唇色没有一点血色。
“001呢？”他的声音沉重而沙哑。
程岑悲痛的表情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警惕，他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腰间的折叠刀。
郁熵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并不答眼底，更像是嘲笑：“看来你过得也并不怎么样。”
程岑并没理他，而是用瞳孔环顾四周，观察有没有怪物潜伏在暗处。毕竟上一次郁熵出现时身后跟了一大群人。
“不用看了，只有我一个人。”郁熵拢了拢身上的大衣，说：“我是一个人来找001的，让他出来见我。”
程岑阴沉着脸说：“别做梦了，他不想见你。”
“不想见我？”郁熵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语气都拔高了几分：“你算是什么东西，少来挑拨我和001的关系，我们可是家人，他怎么会不想见我呢？”
他的声音很大，在空旷的院子中格外清楚。就连在屋内的姜意都听到了动静，他拿好枪，打开保险栓，走出了穿堂。
看到院中的郁熵时，他愣住了。紧接着是陌生的情绪在他体内翻涌，直冲脑海，心脏跳动的厉害，手指都忍不住微微颤动。
半分钟后，他才明白，那种陌生的情绪叫做愤怒。
他愤怒郁熵视人命如草芥，愤怒郁熵为了一次试验就害死了阿姨和女孩，愤怒曾经热心开朗的027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可愤怒过后，涌上心头的是凄凉。是他的逃走导致基地的其他实验体们遭受了更加非人般的折磨；是他的逃走导致这个世界被丧尸占据；是他的逃走导致了曾经的“家人”们变成了如今扭曲的模样。
他死死咬着牙，由于过于用力，脖子上的青绿色血管突突直跳。
郁熵看到他，终于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他像上一次见面时一样，朝着姜意伸出了手：“小一，我来接你了，跟我回家吧。”
姜意握紧了枪，眼神狠狠瞪着他：“能把人变成怪物的药剂，是你研究的吧？但你的手下们好像并不服你啊。”
郁熵用手捏住下巴，做出一幅思考状。片刻后，缓缓开口：“哦，你说那个啊，那是为了我们能够减少痛苦才研究出来的。况且他们不是我的手下，他们是我们的家人。没有什么服从与不服从，我只是更擅长照顾大家罢了。”
光是这一句话，就让姜意觉察出了不对劲。郁熵的反应似乎不如从前那般灵敏了，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男人脸上的疲态。
这一个月里，郁熵到底经历了什么？
似乎是看穿他的疑问，郁熵抱歉地笑了笑：“小一，很抱歉我没能以最好的状态来见你。这一个月太忙了，发现你消失了，组织乱上了一阵，一直没能抽出时间来找你。跟我回去吧，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姜意盯着郁熵看了半晌，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神情瞬间变得可悲：“郁熵，你的后遗症应该没有影响到脑子，但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你怨恨成为实验体，所以固然不会再拿别人做实验。成为怪物的药剂之所以能够被研制出来，是你用了自己的身体做实验对吗？”
郁熵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固执地往前走了一步，肩上的积雪随着他的动作簌簌飘落。他倔强地伸出手，眼中带着几分渴求：“小一，跟我回去吧。只有这一次了，否则我就保不住你了。”
“郁熵、027，你这样做值得吗？为什么你不能放下仇恨，也放过自己呢？”
“放下？”
这句话像是触碰到了郁熵的逆鳞，他的神色一下子变得癫狂，眼球中的血丝变得更浓郁了。他大步朝着姜意走了一步，几乎走到了姜意身前。
但程岑立即警惕地将姜意护在身后。
郁熵的脸上划过一丝悲痛，紧接着用既癫狂又茫然的语气说：“小一，你没经历过姜宏骏带你离开后的那六年，你根本不知道我们是怎么过来的，怎么能劝我们放下呢？如果我们连仇恨都没有了，那么我们留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呢？那么我们饱受痛苦苟且偷生这么久的意义是什么呢？”
“你不知道，病毒在基地蔓延后第一个被放弃的就是我们！那群令人作呕的人类，甚至能将那些没用的实验数据带走，就是不能放过我们这些鲜活的生命！他们已经无法管理蔓延的丧尸了，就利用我们拖住丧尸，好让他们顺利撤退。他们撤走后，甚至锁上了病区的大门，只为了埋没这些能够指正他们犯罪的人证！听起来很耳熟对吧？因为该死的盛瑜就是实验基地的牵头者，他至今都在用这一招！”
“我以前对于地狱的了解只限于想象，但那时我是真真正正见到了地狱。我们没有任何武器，只能拿起那些瓶瓶罐罐反击。到处都是血与哭嚎声，有的人被关在笼子中连跑都做不到，有的人被遗忘在小黑屋活活饿死。我们跟那群丧尸奋战了整整一个月。小一，你知道丧尸肉是什么味道吗？就像死去很久的驱虫，又臭又恶心。我们为了活下去，啃食丧尸的肉，忍着令人作呕的感觉也要咽下去。你说是不是很好笑，丧尸吃我的家人，我又要把那些丧尸吃掉。甚至这些丧尸在被感染前也是我的家人。”
姜意和程岑都愣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他们知道那些事对实验体们造成的伤害非常大，但没想到真相竟然会这么残忍。
了解大概是一回事，知道其中血淋淋的内幕又是另一回事。
郁熵接着说：“然而更可悲的是，我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想要像正常人一样寻找基地的庇护，可是没有一个基地收留我们！甚至盛瑜还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怪不得，怪不得东池基地每隔几日就会遭到丧尸的侵扰，原来是组织对盛瑜的报复。
“至于药剂，那本是用来抵抗伤痛的。我们的后遗症是永久性的，有人无法忍受这种伤痛，甚至在还没见到这个世界的结局以前就懦弱的离开了。为了杜绝这一情况，我才利用那群人的研究笔记研制出抵抗伤痛的药剂，令人惊喜的是，药剂竟然能让我们的身体更加强健，甚至被子弹打穿也不会感受到疼痛，更不会死！”
说着，郁熵从口袋中拿出一只装着药剂的注射器，神色就像是流浪了很久的乞丐终于拥有了香喷喷的食物，疯狂而渴望。
027彻底死掉了。
被这个糟糕至极的世界磨灭掉的。
“小一，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这个药剂的强大之处！看过了，就跟我回去好吗？”他用那张癫狂的脸强行扯出一个自认为温和的笑，看起来十分违和，甚至有些可怖，“跟我回去，我们一起见证这个世界的灭亡和新生。”
那个笑声爽朗的少年已经消失在了记忆深处，或许他依旧爱种花，笨拙地按照书中的说法给花浇水、施肥。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可悲、可叹、可恨。
，还差